面对未央宫的这些魔修，成小山说话从没超过三行，更别提和他们谈自己的那些小计划。
　　成小山记得，按照原剧本设定，哭笑鬼该是这个药堂的负责人，平日除了跟原主四处杀人放火之外，最爱种花种草种灵果。
　　成小山本以为哭笑鬼会很听他的话，却没想到哭笑鬼在得了命令后，并没立刻起身。
　　“宫主，请恕属下不能从命。”哭笑鬼跪在地上，簌簌发着抖。
　　成小山：“？”
　　成小山诧异了：“为何不能从？”
　　哭笑鬼一边哭一边笑，磕巴着对成小山解释，“因为折南长老说了，若您是想替沈家那小子讨药，打死也不能给。”
　　成小山：“……”
　　这未央宫里到底谁是宫主了！？
　　看见哭笑鬼那副熊样，成小山气不打一处来，只觉恨铁不成钢，“都是长老，怎么就他折南威风得很？”
　　成小山此言一出，哭笑鬼顿时就真委屈哭了，心说还能因为啥？因为您自己愿意惯着他呗。
　　不错，他们未央宫明面上的确是有三个长老，分别掌管药堂、刑堂以及弟子堂，可是个人就知道，掌管刑堂的折南是和他们宫主一块长大的，实际位同副宫主，其真正地位根本就不是他和弟子堂长老所能比拟的。
　　即便是有天大的急事，也不要贸然跑去打扰正在双修之中的宫主，或是正在泡药浴的折南长老——这是每一名未央宫宫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当然了，这俩祸害互相打扰不算。
　　但成小山哪里猜得到这些。
　　成小山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原剧本中简简单单的“心腹”二字，在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多前情提要。
　　见哭笑鬼不肯松口，因为担心沈青白的伤势会恶化，成小山准备硬抢。
　　不顾哭笑鬼的阻拦，成小山二话不说，抬脚便往屋里迈。
　　却不想，左脚刚迈进去，身后便传来一声低沉的喝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成小山皱着眉回头，就见那个讨人厌的折南已经泡完药浴，神清气爽地跑过来找他了。
　　想是脸皮好了，心情就也变好了。见成小山要硬闯，折南并没过多怪罪办事不力的哭笑鬼，只不紧不慢接过哭笑鬼忍着肉疼，不情不愿递给他的银质小托盘，收了上面的几颗珍稀灵果。
　　折南笑道：“宫主这又是在闹什么呢？好端端穿这么素？”
　　说着，上下打量起成小山身上的侍从衣裳。
　　成小山一脸老子不想和你这个变态多说话，有本事你就来打我。
　　见状，站在折南和成小山中间的哭笑鬼默然抬头，努力把眼泪全憋回眼眶里。
　　太难了，在未央宫当差真的太难了，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非要跑来这里修魔的？
　　说好的修魔想干啥就干啥，不用守规矩呢？
　　说好的修魔要啥有啥，纵横天地间呢？
　　都是饼，都是大空饼。
　　事到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宫里的老魔修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自己在这里呆得不顺心，就跑到外面去对别人说修魔如何如何好，哄大家头脑发热都来修魔，能坑一个是一个……
　　唉，大空饼吃够了，他现在真的好想改修道。
　　…
　　这边，成小山和折南都不会读心，没空搭理伤春悲秋的哭笑鬼。他俩就只管互不相让地焦灼对视着，仿佛谁先把眼神挪开，谁就输了。
　　良久，似是没料到成小山会这么坚持，折南感到有些吃惊，“那沈青白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让你愿意给他这么多特殊照顾？”
　　成小山心里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一本神奇网文，认命地回答，“他死，本座就死。”
　　主角如果死透了，难保这个世界不会就此崩塌，拉着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炮灰一起去陪葬。
　　毕竟配角没人权，有时连名字都是交给姓名随机生成器，他实在不敢赌。
　　成小山越想越悲伤，忍不住长长叹了声气。
　　不是没想过直接撒泼打滚，对外装失忆，彻底丢掉原主从前折腾出来的烂摊子。可是不知怎么的，成小山直觉折南这人脑回路不太正常。
　　说白了，折南在得知他失忆之后，比起好脾气地帮他解答疑问，反而更有可能因为他不记得自己这件事，发怒把他一刀捅死。
　　半晌，见无论怎么也说服不了成小山，折南果然不再耐心了。
　　“好吧，就算你还没玩够，想要暂且留下沈青白的命。”折南的声音冷下来，一字一顿地提醒成小山道：“你也别忘了，乌岁晚的预言从不会错，你留下他，就是自寻死路。”
　　顿了顿，转身拂袖离去。
　　“成翡，我这次绝不会再帮你隐瞒了，长夜殿你不想去，就去白骨塔。”
　　“今夜子时，我会将你近日来的胡闹尽数禀报给尊上，我猜尊上一定会想见见你这个孝顺的好儿子，耐心和你商榷一下沈青白的去留。”
　　

第11章 惊吓
　　等到折南真的离开了，半晌，成小山呆呆望着折南的潇洒背影，心说大哥，你这是在和我扯什么淡？
　　你让我去我就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再说那白骨塔不就一背景板？也至于被你说得如此神神叨叨？
　　哼，别人不知道，他成小山可是有剧本在手，知道那破玩意在电影里总共也就出现过一回。
　　作用还很单一——就为了给被投资人力捧的一个小鲜肉加戏。
　　成小山还记得，在原剧本的设定中，那些真正的魔族都已被天道封印百年，而成翡身为人魔混血，其手中掌握的未央宫，不偏不倚正坐落在永夜之境内。
　　永夜之境是人间与魔域的交界，因着魔气外溢的缘故，其中常年障雾弥漫，乌云密布。
　　而那座所谓的白骨塔，则是被建在了永夜之境最东方。
　　塔外是被天道劈断的骨桥，塔内则温养着原主亲爹的一抹神识。
　　不错，即便是传闻中拥有无边法力的堂堂魔尊，也敌不过天道封印，只能勉强分出一抹神识来，透过白骨塔中的骨镜看一看外面。
　　换句话说就是——只要骨桥一日没修好，那白骨塔于魔尊神识而言，便既是能保住性命的借力之所，也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
　　既然如此，料想只要他成小山不主动进去找死，里面的魔尊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毕竟按照导演和编剧的意思，那塔原本甚至都不该存在。
　　……可谁让人家金主爸爸给的太多了呢。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既然要了人家的钱，就总得帮人家老婆圆一下自己的艺术梦想吧？
　　所以才有了那座塔，有了电影里原主和魔尊在那座塔中，长达三分钟的父子情深。
　　而那个被投资人包养了的小鲜肉，演的就是魔尊本尊——没夺舍原主躯壳之前的终极大boss。
　　话又说回来，其实在演白骨塔那段戏时，成小山就和编剧提出过自己的疑问。
　　成小山认为成翡从小在人界长大，又没受过魔尊爹的鸡娃教育，按照人物设定，实在不该对魔尊爹表现得那么亲近，更不该对魔尊爹言听计从。
　　再往深了说，成小山觉得以原主的智商和手段，实在不该因为一句血脉至亲，就上赶着去做大冤种。
　　可导演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
　　导演当时就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理解不了吧？觉得进入不了角色吧？没关系，我来教你啊。”
　　“很简单的，你把剧本里的魔尊当成投资人就行了，你片酬还在他手里攥着呢。”
　　说句老实话，直到今天，成小山也忘不了导演在这么教完他之后，嘴里吐出来的几个惆怅烟圈。
　　导演说：“小山啊，你坚持一下，就当成翡是从小缺爱，跟咱全剧组的爹随便演演吧。你看编剧老师那边也很难，连夜改戏改得头都秃了，实在没地方改了呀。”
　　…
　　“宫主、宫主……？”
　　正当成小山因为折南的一句威胁，本能陷入回忆不可自拔，身后，哭笑鬼的连声呼唤倏然将他喊回了神。
　　成小山循声回头，见哭笑鬼这时正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哭笑鬼问他：“宫主，药还拿么？”
　　还记得之前只要折南一提起白骨塔，宫主肯定就虚心纳谏了，就如那些曾被美色所迷，近奸远贤，临了却回头是岸的人间君王。
　　所以哭笑鬼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办，索性就多嘴问一句。
　　结果不问还好，问完就见他家宫主一拍脑门，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掷地有声地吩咐道：“对了，快把伤药给本座。”
　　哭笑鬼：“……”妈卖批，爷就多余问这一句！
　　得了，迷途知返是不可能的，沈青白啊沈青白，你可真是个蓝颜祸水，祸宫妖姬，呸！
　　哭笑鬼哪里知道成小山不是不怕被威胁，而是压根就没听懂？没了折南撑腰，只好乖乖把伤药奉上来。
　　这边厢，拿到伤药的成小山非常高兴。
　　在回寝殿的路上，成小山只要一想到沈青白在吃了药之后，就会对他感激涕零，高兴得都快蹦起来了。
　　切！就是再厉害的天命之子又怎样，还不是会被他这点小手段收服？
　　呜呼！
　　只要不真的架桥，不主动进塔，再花点心思把沈大佬养成一个长命百岁的小废物，他成小山之危可解矣！
　　这么想着，成小山兴高采烈地把面纱重新戴好，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走三步跳一跳。
　　许是走得太急，成小山方才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忽有一阵怪风簌簌的吹过枝桠，把上头几朵常开不败的血梅花吹得乱颤，就像是在跟着他一起笑似的。
　　…
　　药堂离寝殿不远，成小山很快便跑回来了。为了不露破绽，在进门之前，他还谨慎地把面纱系成了死扣。
　　如成小山所想的那样，沈青白还是在床上躺着，听见门开了，便扭头看向了这边。
　　不知是否错觉，成小山觉得沈青白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接下来，出乎成小山的意料，沈青白忽然对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配合，整个人让喝水就喝水，让吃药就吃药，全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乖得他都有点害怕了。
　　当然，害怕之余还有点庆幸。
　　瞧瞧我多聪明啊，还知道开马甲的重要性。
　　成小山心想，这要是换成大号坐在这，沈青白还不得直接抡我几个大耳刮子啊？
　　直到喂完了药，成小山对如今的“乖宝宝沈青白”很满意，没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对方本就蓬松如小狮子的发顶。
　　噫！真头发和假发套就是不一样，手感还挺好，再揉一把再揉一把！
　　又过了一会，等成小山终于揉够了，打算收拾药碗离开了，哪料左脚刚迈出去，就被沈青白一把扯住了袖角。
　　走不脱，成小山只得转回身来，低头以眼神询问沈青白：大佬，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见状，沈青白无端沉默了很久。
　　四目相对，望着成小山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澄澈目光，沈青白不动声色地想了很多。
　　尤其是成小山方才随口说的那句“他死，本座就死”，更是在沈青白耳边久久回荡。
　　事到如今，沈青白越发觉得自己没猜错。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传闻中视人命如草芥的大魔头实则只是个傀儡，是被真正的幕后黑手牵制住了。
　　趁一切还有转圈的余地，大魔头的心也还没黑透，沈青白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帮帮现在的成翡，免得这货长期呆在高压环境下，脑子一抽，真的像前世那样变态了。
　　思及此，沈青白斟酌着开口，试图暗示某只自从戴上面纱后，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的小兔子。
　　沈青白轻声道：“小山，我记下你的人情了，若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在沈青白的设想下，成小山听见他这么说之后，多半会眼里一亮，就如孑孓夜行许久的人，忽然有了伙伴。
　　结果却没想到，他这边话音刚落，成小山却只是眨了眨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样子就仿佛在说：有没搞错，你个男宠在教我做事？我可是大魔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贞操吧，少年！
　　“……”
　　一时间，不小心看懂了成小山在想什么的沈青白，没忍住嘴角一抽。
　　……感觉被轻视了呢。
　　真的好久都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现场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最后还是成小山先开的口。
　　因为不忍心打击沈青白的好心，成小山把空药碗从右手换到左手，弯腰捏了捏沈青白的脸，语气和蔼地对沈青白笑道：
　　“乖，只要你还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言外之意，老子都这么劳心费神地伺候你了，沈青白你要是识相，就赶紧给老子万岁万岁万万岁，从此认命做一个快乐的小废物，留在未央宫陪老子吃香喝辣，不要再想着除魔卫道了。
　　只可惜沈青白并不知道成小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也猜不到对方现在满脑子只想让他变废物。
　　沈青白还以为成小山是不相信他。
　　也对，若换成他沈青白，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炉鼎。
　　面对成小山显而易见的质疑，沈青白也不生气，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会。
　　“本尊……呃，我是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其实并非你想象之中那么的……柔弱不能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