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个，成小山本能觉得，沈青白要走的那条小路，大概很危险。
　　在重重夜色之下，成小山亦步亦趋跟在沈青白身后，皱着眉，走了一路，想了一路。
　　也是该着倒霉，偏偏是在沈青白一只脚踏进禁制，成小山方才一拍脑门，后知后觉想起导演当初跟他说的话。
　　当初，也是在这样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导演一边吐烟圈，一边语气复杂地对他说道：“小山啊，你看。”
　　说着，抬手一指前面的山道，豪气干云。
　　导演说：“其实我也知道，让沈青白这样一个铁血输出，在短短几天之内学会医术，实是不合逻辑。”
　　毕竟按照导演和编剧原本的设想，沈青白该是悄悄潜入月一弯，偷走苏月寒最宝贝的一柄剑，从此与苏月寒不打不相识，成为生死知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靠给苏月寒老婆治病来博取信任。
　　也就是说，在通往月一弯的这条山间小路上，其实埋藏着杀阵。
　　至于最后为什么会改剧本……
　　成小山当时掏掏耳朵，听导演哽咽着和他感概：“做杀阵，特效太贵啦。投资人对咱剧本不满意，觉得咱是诚心不给他家小宝贝加戏，不肯追加投资啦……”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凭借着一点微薄记忆，成小山这边刚想提醒沈青白住脚，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沈青白整个人都被吸进了杀阵之中。
　　成小山：“……”
　　完蛋啦！要死啦！沈大佬凶多吉少啦！
　　成小山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
　　顷刻间，不只是手里总夹着根烟的导演，连编剧曾经搂着他肩膀说过的话，也在他耳边萦绕。
　　成小山还记得，编剧当时喝了好多酒，指着剧本醉醺醺地问他，“小山，你觉得月一弯是个啥样的地方？”
　　紧接着，还不等成小山回答，编剧便一溜烟的跑去墙角，吐了个昏天黑地。
　　“小山啊，你知不知道，咱这是用知名IP改的本。在原著中，苏月寒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恋爱脑。”
　　“在原著中，苏月寒佯装深情，背着自己重伤多年的爱人徒步上山，感动了当时住在山上的一位散仙。那散仙见了苏月寒，便想起当年没能和自己共白头的道侣，甘愿将自己的居处让给苏月寒，从此魂飞魄散。”
　　“而苏月寒蛰伏多年，常年躲在一个禁制多到足以杀死散仙的地方，隐居不出，其实也只为等一真正值得跟随之人，和那人一起推翻魔族的统治。”
　　“所以小山啊，你说现在的投资人，他们、他们为啥总有那么多的艺术梦想啊？为啥总想改剧本啊？我真是好怀念三十年前的煤老板时代啊……qaq”
　　“……”
　　…
　　那倒霉编剧的连串抱怨，依旧言犹在耳。一时间，成小山喉结微动，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心说这可怎么办？
　　明明就是一个早已被魔改成筛子的世界，谁能想到，这杀阵竟然还在！
　　这可是足以杀死散仙的阵，就算是那个换骨之后的沈青白，那个与巅峰期成翡只差一丁点的沈青白，也险些折在里面，更别提如今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崽子。
　　进了这个阵，若无贵人相助，只凭如今的沈青白，恐怕会死得连点渣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极度紧张之下，成小山本能攥紧了拳。
　　或许、或许该帮帮沈青白，努力让沈青白从这杀阵里，活着走出来。
　　对……这样想才是对的。就因为他的一己私欲，沈青白的经脉已经被废了，往后也再不能修行。在这种情况下，若他此时弃沈青白而去，恐怕沈青白日后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而且、而且说不定，这世上不止沈青白有男主光环，他还有点反派光环呢？
　　就说白天那会，他被折南堵在刑堂，危急时刻，不也下意识爆灵力出来了么？
　　思及此，成小山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禁制，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沈青白，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成小山把牙一咬，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沈青白你等着，待此事一过，若咱俩还有命出来，我必拉你做结义兄弟，让你喊我大哥，对我结草衔环以报！
　　

第23章 幻境
　　君不见，在努力过审这座大山前，多少铁血事业批，都被改成了疯批恋爱脑。
　　君不见，在迎合市场这条道路上，多少元气小太阳，都被改成了傻白没有甜。
　　在原剧本和改编剧本的反复拉扯中，因为没见过这个世界里的苏月寒，成小山先入为主，本能就把这里的苏月寒，当成了原著里那个要江山不要美人的铁血事业批。
　　按照成小山的设想，被铁血事业批亲自操刀修改过的杀阵，理应是刀山火海，走一步踩一个雷，到处都充满了危险。
　　成小山本来都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在这里玩把轰轰烈烈的扫雷了，结果却万万没想到，里面竟是花香阵阵。
　　杀阵里没有雷，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花海。
　　面对如此意外，成小山却不敢掉以轻心。他一路小心翼翼走进花海，皱着眉，四处寻找沈青白的踪影，终于在走了不知多久后，看到一个圆顶木屋。
　　木屋里有声音。成小山凑近细听，隐约听到一点金属碰撞声，其中还夹杂几句断断续续的耳语。
　　因为说话声实在太轻，成小山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愣了一下，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沈青白的声音。
　　沈青白就在这个圆顶木屋里。
　　此处实在太空旷了，成小山环顾四周，除了脚下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几乎找不到一丁点活物。在这种情况下，沈青白的忽然出现，就成了他心里难得的慰藉。
　　没有多想，成小山即刻推门而入，对屋内扬声大喊道：“沈青——”
　　吱嘎一声，木门被完全打开。成小山呆呆站在门口，被映入眼帘的一切吓到噤了声，没能喊出最后的“白”字。
　　无他，因为这屋里不止有沈青白，还有他自己。
　　三丈见方的小屋，地上被铺了厚实毯子。成小山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见“自己”脸色苍白地蜷在角落，脚踝处箍着根细长的金链。
　　沈青白面色阴沉地站着，甫一听响动，本能转头看向门口。
　　下一刻，两双眼睛一对上，沈青白怔住一瞬，转身向成小山步步紧逼而来。
　　“小山，不要走。”
　　砰的一声，身后木门轰然合上，把成小山吓得肩膀一颤。沈青白顺势抬手，将他困在双臂和门板之间，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别走，别离开我，就这样乖乖留在我身边，哪也不要去。”
　　成小山：“……”
　　冷静，这都是幻觉。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被吓得狠了，成小山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竟能一把将沈青白推开，从屋里狼狈逃出。
　　一……二……三。
　　望着眼前这扇毫不起眼的小木门，成小山在心里默默数到。
　　良久，木门被再次推开，成小山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沈青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内心十分绝望。
　　……救命，说好的杀阵呢。
　　现在是个什么发展？
　　危急时刻，成小山使劲揉一下眼睛，见沈青白面带温和笑容，手里攥着那根被擦到发亮的金链，对他稍稍歪一下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蜷在角落里那个“他”，已然消失不见了。
　　而沈青白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笑着对他说：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
　　

第24章 换心
　　成小山转身就跑。
　　但还不等他跑出多远，沈青白已然飞身追了上来。
　　成小山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些，这太离谱了。
　　好在有了折南的例子在前，成小山这次表现的，还算是比较镇定。
　　眼见跑不过，成小山只好停下步子，尝试和幻境中的沈青白认真沟通。
　　“……沈青白，你冷静一点。”成小山有点着急地劝道：“你别一直追着我跑，我害怕。”
　　“你不跑，我怎么会追？”
　　“你不追，我又怎么会跑？”
　　“……”
　　话音未落，沈青白皱一下眉，成功被带跑偏了。
　　“……好，我不追了，但是你也不要跑。”良久，沈青白斟酌再三，沉着脸色看向成小山，眼里是不加掩饰地隐忍和警告。
　　沈青白道：“你如果再跑，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成小山：“……”
　　在这一瞬间，成小山只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听听这霸总宣言，看看这神奇的感情线！
　　事到如今，成小山几乎都有些怀疑，自己当时接的，到底是不是一个“热血少年番”。
　　沈青白还在继续靠近。
　　直到两人相距不足三步，成小山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你……”
　　哪料“你”在刚出口，便被沈青白出言打断。不顾成小山的窘迫，沈青白一改往日正人君子的作风，上前揽住成小山的腰。
　　“为何想走？”沈青白低声问，眸底埋着雾霭重重，猩红一片，“为何一定要走？我为你放弃了那么多，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的一切，你为何不能留下来，陪着我？”
　　“你从前说喜欢我，难道是骗我的？”
　　沈青白面前，完全不在状态的成小山：“……”
　　大哥！你说话要讲证据！我啥时候喜欢过你啊！
　　一时间，成小山被仿若入魔的沈青白吓到，连口气儿都不敢喘。
　　对持间，现场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半晌，不知又过了多久，成小山眼皮一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支支吾吾地问：“……沈青白，现在是哪年？”
　　沈青白显然没想到成小山会问这个，表情有一瞬呆滞。
　　怀疑归怀疑，但好在能让沈青白生气的点，似乎只有成小山坚持要走这一条，至于其他的，沈青白回答得还算是颇有耐心。
　　“神玑十年，三月春。”沈青白很肯定地答道。
　　成小山：“……”
　　竟然是四、四年后啊……？
　　就说这破地方肯定没那么简单！
　　骤然得知真相的成小山，心下一凛，不觉想起自己过去看过的很多修仙文。
　　传闻幻境之中，总会有很多惑人心智的魔物……
　　眼前这人不是沈青白！他是假的！他甚至都不存在！
　　真正的沈青白在哪里？还活着么？
　　因为被禁锢着走不开，成小山越想越急，忍不住使劲挣了两下，却不当心惹得面前这个假的沈青白发怒。
　　“你乱动什么！难道被我触碰，就让你如此厌恶么！”假的沈青白倾身压来，红着眼色厉内荏。
　　成小山一脸的老大爷看手机。
　　救命！这是什么令人牙疼的狗血戏码！
　　按照拍戏多年的经验，他接下来是否该义正言辞地回怼一句：沈青白，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那也要先得到你的人再说。”还不等成小山在心里吐完槽，募的，便听面前人恶狠狠地说道：“至于心，我若得不到，便将它挖出来，换上对我百依百顺的傀儡虫。”
　　成小山：“……”
　　糟糕，刚不当心把碎碎念直接说出来了。
　　面对四年后入了魔的沈青白，成小山只觉口干舌燥——吓的。
　　成小山不明白，原本的正能量大男主，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还有，他在此处的所闻所见，究竟是对未来的预知，还是完全不必放在心上的虚幻？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成小山想不通。
　　至于沈青白话里的傀儡虫，成小山虽然没在剧本里见过，但光听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这副模样的沈青白，成小山是真的害怕了。他像根木桩子似的僵在原地，连腿也迈不开。
　　只可惜，他眼里的这点畏惧，却令沈青白怒意更盛。
　　“你怕我么？小山？”
　　像是故意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沈青白与他额头相抵，刻意放柔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怕我？”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感到害怕了。”
　　滚烫吐息全洒在脸上。沈青白抬起手，施力扣在成小山脑后，眷眷温情地吻了过来。
　　与此同时，另手已然悄无声息地摸到成小山心口，拢指成爪，作势就要剜心。
　　“可能会有点疼，但别怕。”唇齿纠缠间，沈青白眼带笑意，哄孩子似的含混着，“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吧，事不过三，若你胆敢再忤逆我，我一定会换掉你的心。”
　　“别怕，别怕……”
　　“求你别再怕我了……小山。”
　　“……”
　　沈青白一面说着，一面向成小山体内缓缓渡入自己的魔息。因为被压制，成小山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沈青白屈指解开他的衣襟。
　　冰凉指尖触上心口，成小山紧攥着拳，神智有一瞬回归。
　　不知是否错觉，成小山依稀听见有人在喊他。
　　那声音从很远处传来，仿佛一团火，将他眼前的迷雾尽数驱散。
　　那声音喊道：“成翡！你没事闲的！自己站那脱什么衣裳！你到底看见什么了！此处是杀阵，没有你的那些美貌炉鼎！”
　　紧接着，一阵罡风掀起。成小山茫然睁眼，就见沈青白正咬着牙站在他面前，满脸阴晴不定地看着他，想为他把外袍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