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便有了此般场景。
他们在街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本以为生活也便是这般熬过去了,可倏地便听闻一边的老百姓开口谈论些什么。
凑近了去听,便听见了时烊在蕲州的巨大噩梦……
“那可是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老妇人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洋洋得意地翘下巴,“这成语我闺女教的!!用对没?”
“听说平定了不少的战乱…此番来到蕲州,怕不是就是为着立下这头等功,觊觎着那把龙椅…”
“远远的便瞧见敲锣打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这第一把火烧到谁家……”
两人在旁边当听了个趣儿,并没有往心上放,却不知这第一把火直接烧在了时烊的身上。
人群中突然暴动起来,接着往街道涌去,并远远的瞧见在那高头大马上坐着一名男子,身着玄色长袍,面如冠玉,墨发束起,意气风发。
时烊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在他回过神来要转身迅速离开的那刻,瞧见从那高头大马上跳下那名男子,他几步跨过来,一把攥住了时烊的手腕。
“梦舟…本王可是寻了你许久……”
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雨,似乎也同这些日子里一般,雨水滴滴答答砸在屋檐上,空气都是一片湿润的。
蕲州距离京城太过于遥远,端王自愿向陛下请愿前往蕲州平定战乱,所有派遣去蕲州的官吏全都服从于端王安排,此次平定战乱以端王行使最高权利。
端王府外,行人来来去去,偏偏在经过那处时都驻足观看,低声议论着。
门外跪着那位曾经骄傲不屈的时小公子,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落着,划过他的唇瓣,竟带出几分妖艳来。
他的膝盖已经跪的麻木,身上四处就遍布着伤痕,他昨天受了极大的屈辱,对方嘻嘻的将他带进府里,说与他有要事相谈。
本以为对方是改了性子,就那样懵懵懂懂被骗进了屋里,谁知对方就突如其来的凑过来。
屋外突然狂猛的暴风雨打的窗前的几株海棠花四处摇曳,时烊几乎下意识地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连雨声也格外清晰,时烊扭头,他瞧见男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几翻,最后突然轻轻柔柔的笑起来。
伸手刚要触碰到时烊的脸颊的那刻,又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掌挥下。
时烊快速往后退着,几乎拼了命的往屋外冲,刚碰到门把手的那刻,被一把攥住后衣领。
对方狠狠压在他身上,他挣扎了几番猛的抬起膝盖,几乎是拼尽全力踹在了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那人没有防备,闷哼一声,接着整个人慢慢松软下来。
刚拉开大门,瞧着屋外依旧朦胧的看不清远处景色的雨幕,深吸一口气刚要迈出第一步,便听见声后响起如地狱魔鬼一般的声音:
“拦住他。”
第114章 五月海棠花开时(十四)
时烊步子还没有迈出去, 便被两个人架着,狠狠地一把推进了屋里,大门被关上, 他背后的男人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
突然冷哼一声, 嘴角带着笑, 他的手慢慢的搭在了时烊的肩上。
“真当本王这里进了, 就可以随随便便出去了?”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 几乎是一场暴行的开始,原本看着高挑清瘦的男子突然抬起手,他手上还拎着桌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的茶壶, 狠狠地砸在了时烊的额角。
眼前一阵发花,头晕目眩至整个天都变得暗沉,成了黑色。
“区区一个别人不要的垃圾,你骄傲什么?”
冷森的话从对方嘴里吐出来, 就在此刻, 时烊感受到了一种绝望, 他喊出声来,可是没有人来救他。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对自己拳打脚踢, 不是说好最喜欢自己的吗…
所以是这般喜欢的吗……
那一天天空格外的暗沉。
雨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长衫, 他的眼睛上聚积着几滴水, 滚进眼睛里又干又涩。
他眨了好几下, 伸手要去拂, 却突然一个不稳,身子晃了晃,他眼前晕的厉害, 伸手猛的撑在了地上。
几乎半摊软了下来。
面前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昨日里到今日早上对方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暴行后, 将他狠狠的扔出了府外。
等到时烊带着一身的伤往国公府去的那刻,他得知了端王罢除了国公的一切任职。
申诉无门,折子快马加鞭的要传到陛下跟前,却在半路上被人劫胡,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子扔进湖面里,却偏偏激不起一丝丝的涟漪。
“本王是喜欢你才会这样对你……”这句话不断在时烊耳边回荡,他身子滚烫的厉害,眼皮重重的耷拉下来。
隐约间他瞧见面前的大门被一把拉开……
*
十月中旬的夜里,海棠花已经凋谢,满城清雅的花香已经慢慢消散。
大街小巷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可皇宫中心的大殿确是灯火通明,一大群的人围绕着那间寝宫,进进出出不少人,皆是满头大汗。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却突然瞧见从宫外珊珊来迟的太后,被人搀扶着,嘴角还带着笑。
扬着高傲的下巴,红唇微微开合:“陛下…这是怎么了?”
一旁太医的两腿直打颤,扑腾一声跪下:“疑难杂症…极其罕见呐!!”
这话已经回的委婉了,太后挑起一边的眉峰,轻飘飘地扬了一下手:“若不全力去救治,本宫便拿了你这狗命!!”
对方连连称是又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大殿里,周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观察着这位太后的神色。
怎么就这般…喜出望外??
不是亲生的儿子吗……
女人从容的走进了大殿里,她侧头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子,眉角往上抬。
“…阿坤…”低声在唤。
周围的宫人太医都沉默不语的进行着手上的动作,床上躺着的男子眉毛皱着,眼神有些发飘,唇色苍白,似乎精神不太稳定,死死的盯着天花板。
女人没得到回应也不恼,她慢慢地走到了床边,坐在了床沿上,伸手去抓对方的手,感受到手心一片的冰凉,她才缓缓的开口。
“你瞧瞧…你都这般了…拼命护着的那个人可曾来看过你一眼?”
被她攥在手里的手指轻轻往上抬了几下,似乎对她所说的话有所触动。
女人深吸一口气,把他的手又放回了被窝里,盯着窗外看了片刻,扬了扬下巴:“陛下身子有恙…端王沉稳冷静,足智多谋,由他代为处理朝政…哀家会辅佐料理朝政……”
她话音落下,一旁站着的福禄猛地抬起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三思啊!!”
对方丝毫都没有动摇,视线带着一丝不屑落在福禄身上,随即又立刻转开,语气慵懒:“…国公年纪大了,曾多次向哀家请旨回乡,哀家体恤,即日起国公不必上朝……由周大人代理事务……”
“太后娘娘!!”福禄惊呼出声,旁边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也发出一声哼。
太后转头看着他,就见付坤眼里像藏着一片化不开的雾一般,就那样死死的盯着自己。
“…陛下好好养着身子,朝堂之事就不必担心了。”
她起身,一挥衣袍,头也不回的离开,偌大的寝宫里突然就退出大把的人,只留下福禄和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太医……
*
“这天要变了…”
消息传的快,朝堂上下包括民间也流露出了些许风声。
这些日子天依旧灰蒙蒙的,暗沉的压在人的头顶,仿佛随时就要塌下来。
时烊睁开眼的那刻,他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
他的记忆很混乱,混着他自己曾经的记忆,倒也分不清是曾经还是当下……
天花板也是黑漆漆的,四周没有一盏烛灯,他看不清周围的摆设,那位对他施暴的人已经离开了。
屋子里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他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感受到自己额角的刺痛,他伸手摸了一把。
手上一片粘腻,估摸着又已经破了。
他心里却苦涩的想笑,那人格外钟爱于桌上的茶壶砚台此类可以砸在人额角的东西,看着对方头破血流的样子,似乎是可以激起他的施暴欲的……
他内心一片麻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估摸着宫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那付坤呢……
门被轻轻推开,时烊的脊背瞬间僵直,他不敢回头,直到听到那一声低低地唤。
“梦舟……”
是常柳舟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种种都被串联在一起,时烊突然感受到毛骨悚然,他往后退了几步。
常柳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梦舟…别怕……”对方又开口唤了一句,他把门和上,蹲下身来,凑到时烊身边。
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沉默了片刻:“我去点灯…”
灯照亮在整个房间的那一刻,时烊也终于看清了自己身上的情况,苦笑一声。
算是穷极一生吧,终究还是逃不过……
“别怕…我来帮你的。”常柳舟靠到时烊的耳边,从衣袖里掏出一瓶药粉,拧开来,轻轻的倒时烊的额角上。
他的手有些抖,靠近了才看得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垂眸盯着地面,一个仔细的看着对方的伤口。
“宫里怎么样了?”时烊突然开口。
常柳舟安静了片刻才开口:“不是很好…”
时烊低着头不说话,抿着唇。
空气里回荡着他们彼此的呼吸声,时烊没再开口说话,常柳舟在这里陪着他小半天才出的门。
从偏院绕到大堂前,他冲着主座上玩弄着茶杯的男子作揖:“…端王。”
对方身上还穿着红色的朝服,似乎刚下朝,斜眼睨过来:“他怎么说?”
常柳舟安静片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说…”
“东西也不吃…水也不喝…当真想耗死自己不成?”端王从座位上站起来,抬手挥了挥,便头也不回的往偏院去……
常柳舟出了端王府,绕过几个小道,接着他扭头查看了四周的情况,拉开门,进了一间小院。
顺着里面一间密室,七弯八绕的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
还未进去,便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
“他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常柳舟行跪拜礼……
*
这段时间朝堂上掀起了一股端王流派,以周家为首簇拥着那位骁勇的殿下。
一上朝便是如打仗,乌烟瘴气的。
近来南下肆虐愈发猖獗,似乎有与边缘国合作吞并之意。
密谋谋反之事传到朝堂之上,端王坐在王座旁,慵懒地抬眸:“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区区一个边缘国…算什么?”
底下终于有看不下去的大臣,拱手道:“端王还是不必如此轻敌…边缘国势力与民间势力合作,一年来推翻的王朝数不胜数!!”
这话含着警告意味,端王抬眸看过去,他眯了眯眼睛:“大不敬。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曾经有陛下压制,端王倒也是安分守己,如今陛下身体抱恙,端王便如此这般料理朝政,意欲何为!!!”
被拖出去的那一刻,吼声回荡在大殿内。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端王却也是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王大人似乎不是很服本王…不过没关系…嗯……”他嘴角挂着冷笑,故作沉思。
突然抬手一挥,“若本王不是很满意,这朝中重臣换了也罢……”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底下的大臣皆是一惊,都沉默不语。
“没意思…退朝吧。”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
民间的战火突然烧起,来的毫无征兆,天空愈发的昏沉,阴雨绵绵。
时不时滴答下来的雨,冲刷着地面上大片大片的血渍。
朝堂上关于此事的讨论,所有人都闭口不答,端王仿佛从未听闻此事,每日淫奢……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躺在床上的人脊背微微发颤,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极力的反抗,落的遍体鳞伤。
时烊闭着眼睛,他听着缓缓靠近的脚步声,声音十分虚弱:“柳舟来了啊…”
他还没回过身,他的肩便被人按住,接着就是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
随后吻又细细密密的落在了他的眉心,鼻端,唇角。
笼罩着他的气息,格外的熟悉,都不用回头时烊便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喉咙里藏着一场呼啸而出的暴风雨,哽咽了片刻,扭头,吻落在了对方的唇上,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流进他们触碰在一起的唇瓣上。
一片苦涩……
对方轻轻开口,唤道:“梦舟……”
第115章 五月海棠花开时(十五)
就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刻, 时烊的眼泪来的没有征兆,顺着他的眼尾往下落。
他几乎是半哽咽着用力的回吻着对方。
“别怕…”付坤把对方用力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要刻入血肉之中。
时烊把脸埋在他的脖颈, 眼泪不可抑制的往外流, 润湿了他肩胛处一整块的衣服。
“对不起…”付坤的嗓音还有些微的沙哑, 他搂着怀里的人, 自己的眼尾竟也有些泛红。
他的情绪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爆发, 那些日夜也被压抑着的,那些勾心斗角算着的日子,他一刻也不想容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