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尔挨个观察了许久，忽然皱着的眉眼舒然展开，带着一丝了然和自信的笑意。
　　余光看到凯里已经醒了，温泽尔甜甜一笑，说：“雌父，崽崽给你变个魔术。”
　　说完，他就伸手拔工业香精的瓶塞，然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蛋都憋红了还是没有拔开，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弱小，向凯里求助。
　　凯里啪啪啪一连拔出十个瓶塞，然后挨个在温泽尔的面前摆好。
　　温泽尔微微一笑道谢，然后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瓶子。
　　嘴巴微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脑中飞快思索计算。
　　小嘴张合，低声默念：“蓝黄黄绿紫青白，红粉紫，白-粉紫，紫白黄绿青白紫……”
　　这是他在前世研究工业香精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调整兑加比例和顺序，让其中的物质发生反应，最终可以得出一种类似天然香味的添加剂。
　　但是与纯天然香草添加剂不同，这种化学成分发生反应得出来的会让营养剂稀释，变得如同清水一样，但是营养成分没变，味道变好了。
　　这种方式调出添加剂，虽然比不上纯天然的，但是味道不差，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要精准的掌握各种香精的浓度和比例，每次都要进行调整，前世的温泽尔没时间处理这些琐事，眼下他却要指着这些东西赚钱呢，自然万分认真。
　　默念结束后，温泽尔左手拿起一只空的透明玻璃瓶，然后右手依次拿起蓝色、黄色、黄色……或多或少的倒入空瓶中。
　　他动作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带着一丝不符年龄的优雅仪态，看起来好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配好，然而挺翘的小鼻子上还是冒出了晶莹的汗珠。
　　看起来举重若轻，然而实际上他不仅要用眼睛观察液体的颜色和变化，随时调整后续顺序和比例，还要靠双手去感知每次倒入的重量，精确到微克。
　　温泽尔虫核里的种子微微加快了跳动，逸散出的雾气似乎浓了一丝。
　　时间一分一秒似乎过得很慢，凯里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
　　忽然，温泽尔脸色一松，小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转头对着一旁的凯里，语气止不住的兴奋，弯着眉眼仰着头像是个要夸奖的孩子：“雌父我做好啦！”
　　凯里微微一笑，嘴里夸赞：“我家崽崽真棒！”视线扫过那个发散着香甜气味的瓶子，落在温泽尔有些苍白的脸色，心疼地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温泽尔仰着小脸由着凯里给他擦，然后语气里止不住的兴奋说：“雌父，咱们试试味道吧！”
　　凯里点头。
　　他把温泽尔配出的添加剂加到买到的营养剂里，只见浓稠的营养剂像是被烧开了一样，添加剂缩到之处瞬间冒泡融化变稀，出现一道细细的长线，然后慢慢的扩大，直到整瓶营养剂都变得宛如清水一般。
　　凯里低头看了眼温泽尔，然后在温泽尔闪耀着激动和期待的目光里，自己独自品尝了味道。
　　温泽尔的小表情裂开了一道缝，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吃独食的雌父有些不敢置信。
　　这几天的鼻涕味营养剂吃得他直犯恶心，他早就想做添加剂了，然而自己的雌父，他，他竟然自己吃。
　　温泽尔顿时委屈极了，扣着手指，头上的灰色的呆毛都蔫了下去。
　　凯里没管温泽尔的委屈，含着一口营养剂仔细品尝，清清凉凉中带着一丝微甜，味道极好，和营养剂原本的味道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含了一会儿慢慢咽下，仔细感觉身体的变化。
　　感觉到除了缓解胃部的饥饿和补充能量之外，没有一丝异样。凯里才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拿起另一瓶营养剂，滴入一滴添加剂，等它慢慢融化彻底反应完之后，递给温泽尔。
　　温泽尔的声音闷闷的，用脑过度后他有些不太明白凯里的举动，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雌父这是在给自己试毒……
　　想明白的他更不开心了……
　　这明晃晃的不信任嘛！
　　凯里抱起委屈巴巴的温泽尔，搂在怀里，见他难得的像个小虫崽一样瘪着小嘴耍脾气，有些开心地捏了捏温泽尔的小鼻子，语气温柔地笑骂道：“小气虫~~”
　　温泽尔嘟着小嘴不理他，抱着营养剂自己喝了。
　　一口气喝完一整瓶，他放下瓶子打了个饱嗝。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竟然听到咚咚的脆响，忽然嘻嘻地笑了。
　　等拍完，温泽尔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小脸刷得一红，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跳下凯里的膝盖哒哒地跑到角落里蹲着。
　　凯里忍住笑，轻声开口：“我今天想办法把崽崽做的添加剂卖出去，然后晚上再去地下城买机器虫。”
　　温泽尔闻言连忙摇头说：“不卖，卖营养剂。”
　　凯里转念一想，觉得温泽尔说的对，卖营养液肯定要比卖添加剂要来钱快。
　　营养剂一瓶不过半个信用点，自己来到BY-380以来，这几天除了第一天只换了两瓶营养剂之外已经攒了一百个信用点。到时候便宜买营养剂，加一些添加剂转手翻个十倍百倍卖肯定不是问题。
　　那个机器虫要一千金币或者一万星币，星币是帝星的结算方式。
　　而这种行星最边缘的星球，因连不上星网，很多虫都是黑户，没有账户自然就没有星币。
　　没有星币自然要用金币结算，但是眼下凯里没有金币也不清楚金币和信用点的兑换比例，于是他和温泽尔说：“今天我先问一下信用点和金币的兑换比例，再买营养剂回来卖。你现在送你去学校。”
　　温泽尔听了前半段话刚想点头，听了后一半脸色有些难看，想到那些吵闹到脑仁疼的虫崽，他有些敬谢不敏。
　　但是一想到斐杰纳，眼珠一转，对着凯里点头，同时加了一句：“雌父再帮我兑一瓶营养剂，我要带到学校里喝。”
　　凯里自然同意，但是也嘱咐道：“别撑坏了。”
　　温泽尔摆着小手不乐意地说：“我又不傻。”但是对上凯里似笑非笑的嘴角，想到刚才拍着小肚子的样子，有些羞赧地追加一句：“知道啦！不多吃！带给同学的。”


第11章 固执
　　幼崽学校依旧热闹，斐杰纳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头靠在墙壁上仰着小脸晒太阳，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酷拽的要命。脸上的旧伤淡了一点，依稀能看出未来战神凌厉的眉眼。
　　温泽尔兜里揣着营养剂，蹭到斐杰纳身边，刚好挡住一缕阳光。
　　斐杰纳睁开眼，正好看到温泽尔背着光，笑吟吟地看向自己，白嫩的小手里还捧着一瓶营养剂。
　　“谢谢你昨天帮我，这个送给你。”温泽尔嗓音软乎乎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斐杰纳仿佛一旦被拒绝就会不顾一切地涌出眼泪。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斐杰纳舌尖微动然后伸手。
　　温泽尔眼睛一亮，双手抓着营养剂递了过去，同时注意到斐杰纳手心上有几个形状特殊的茧子——那是长期练机甲，手握操纵杆留下的。温泽尔曾在格雷特的手上见到过。
　　斐杰纳手指一曲握住了营养剂。
　　入手却不是营养剂的玻璃瓶固有的凉意，而是带着一丝微热的体温，甚至还有非常轻微的湿意，可想而知原本握着营养剂的虫崽是多么用力和紧张。
　　温泽尔见斐杰纳接了，顿时眉开眼笑。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一瞬间好像连天空都变得更加晴朗。他得寸进尺地在斐杰纳的身边坐下，两虫崽之间隔了一臂的距离，不远不近。
　　斐杰纳没说话，稚嫩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营养剂，暗紫色的眸子盯着流光溢彩的营养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泽尔主动搭话：“斐杰纳同学，这是我雌父研究出来的新型营养剂，你试试很好喝的。”看到斐杰纳侧头打量自己，又连忙补充道：“我已经试过啦，没毒！”
　　斐杰纳收回视线，没想喝这种来源不明的东西。小虫崽说的信誓旦旦是营养剂，但是这个明显和不是，虽然是用常见的营养剂瓶子装的，但和营养剂迥然不同。
　　不浓稠，有光泽，还带着淡淡清香。
　　斐杰纳的鼻子很灵，灵到能根据味道分辨虫的脾气性格和当时的心情，灵到根本没把营养剂放到鼻子下面都能闻见里面淡淡的香甜气息。
　　他静静地不说话，温泽尔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双手杵着小脸晒太阳，然后想凯里的事，想地下城的事，想斐杰纳的事，想很多很多。
　　温泽尔不自觉地陷入一种玄妙的感觉里，安静，温暖，舒心，所有的思绪尽情徜徉。
　　两虫之间形成一阵奇妙的和谐氛围，让远处看着的雌虫崽们惊奇。
　　突然，咕咕咕……
　　一阵肚子的轰鸣声将温泽尔从失神中拉了回来，睁开眼，看到斐杰纳垂着头，稍长的沾满了灰尘的暗紫色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让虫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紧紧攥着营养剂瓶子的手，指节发白，好像下一刻就会被握裂开。
　　片刻之后，斐杰纳放松下来，抬起小脸神色自若地喝了手里的营养剂。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多帕不知道去哪了，自从那天把他从学校中接回家暴打一顿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斐杰纳本来抱着试试的想法准备只抿一小口，可是入口的营养剂异常的清香甜美，竟然一不注意全部滑到了喉咙里，一个咕咚全咽了下去。
　　他心里微微懊恼，警惕性怎么变这么差了！
　　余光看到一旁的温泽尔，见他像是偷到了小鱼干的小贼猫，弯着眼偷笑。
　　忽然视线对上，见他连忙别过脸，用后脑勺对着自己，斐杰纳忍不住出声问：“这个，营养剂是你雌父做的？”
　　他的声音稚嫩但是音色清冷，和温泽尔软乎乎的嗓音不同，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超然的气度。第一次说话时，温泽尔光被他奶凶奶凶的表情惊到，心里只顾着思考，第二次听他说话时，温泽尔只顾着哭，没听清，这一次他听清了。
　　不是凶狠地赶他走开，也不是轻佻讥讽地让他别哭帮他揍人，而是平淡自然地交流询问。
　　这显然是一大进步，朝他的和未来元帅成为朋友的目标前进了一大步！
　　温泽尔瞬间灿烂，连忙转头，脆生生地回答：“是啊，我雌父做的，他准备卖呢，你觉得卖多少钱一瓶合适？”
　　本来他只是想找个话头，随意一问，没想到斐杰纳却微微侧头，仔细思索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你雌父想怎么卖？”
　　“什么怎么卖？”温泽尔有些不理解。
　　斐杰纳说：“是卖营养剂，还是卖添加剂，是按瓶卖还是找虫合作，或者是分成还是一把卖断？准备卖个谁，大商家还是小贩私虫？”
　　他噼里啪啦丢出一堆问题，温泽尔有些茫然，这些问题他都没有想过，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斐杰纳同学，你多大啦？”
　　斐杰纳一顿没回答，偏过头继续仰着头晒太阳。
　　温泽尔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是戳到斐杰纳痛脚了？为什么啊？他生气了吗，怎么哄？
　　他在这里忐忑，手指揪着自己的衣服发愁。
　　斐杰纳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从蛋壳里出来算的话，三个月。”
　　温泽尔想，三个月，那就是九十天了，快要升中班了？
　　斐杰纳又补充道：“要是连上蛋壳里的时间算的话，五年。”
　　温泽尔惊讶，脱口而出道：“你在蛋壳里呆了五年？”
　　虫族虫崽一般情况下，雄虫在雌父肚子里十个月出生，然后蛋壳里一个月破壳，雌虫要时间要短一些，在雌父肚子里呆七个月出生，蛋壳里呆十来天就能破壳出来。
　　当时温泽尔因为身体弱，虫蛋在治疗舱的营养液里泡了两个月才堪堪破壳，没想到斐杰纳竟然在虫壳里呆了五年。
　　看样子当时他真的差点就死了……
　　怪不得他看着是幼崽，但是感觉成熟很多。
　　温泽尔闭起微张的嘴，想要安慰斐杰纳，斐杰纳却突然转移话题，问：“你雌父准备怎么卖？”
　　“嗯……我也不知道……”温泽尔试探着问：“斐杰纳同学觉哪种方式最好？我……我请你当顾问，到时候利益分你三成！”
　　此话一出，温泽尔就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他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不就把未来元帅绑到了自己的战船上了吗？
　　刚才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看样子多帕不仅虐待他还不给他吃的，温泽尔正担心自己以后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帮斐杰纳，这不是瞌睡了送枕头，称心如意嘛！
　　温泽尔想得美，没注意到斐杰纳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到他的身上，带着打量、犹疑和猜测。
　　过了许久，斐杰纳忽然一笑，说：“好啊，我当你顾问。”
　　这还是温泽尔这辈子见到斐杰纳以来第一次见他笑。
　　这笑里竟然已经带了前世见到的未来斐杰纳玩世不恭的意味，好似当也行，不当也行，他都无所谓。
　　有了温泽尔一只营养剂垫肚子的斐杰纳，今天一天终于没那么难捱，脸色竟然都好了不少。
　　雌虫崽们果然是胆大包天，给他们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昨天刚被斐杰纳教训过的，被他的丢石头技术惊艳到的几个小虫崽，把对斐杰纳的害怕丢到脑后，笑嘻嘻地凑到跟前，想让斐杰纳教他们。
　　斐杰纳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说：“好啊。”
　　他们一阵欢呼，跑到虫群里，和聚集在那的一堆小虫崽说了些什么，就对着斐杰纳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