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瘦脚踝白皙又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在上面,极有对比感。氛围正好,谢云氤竟也没察觉有些过界。
因此,饱满微凉的指腹就这样巡过寸寸肌肤,定格在肌腱处。
很细,但有力。
这是谢云氤的小腿,给傅斯隐的第一印象。
到底是多年练舞的身体,线条流畅、优美得不可思议,好似造物主最精心的作品。锻炼得当的骨骼与肌肉亦是完美搭配……并且,生机勃勃。
年轻又富有活力。
若是不能再出现再舞台上,确实是很大的损失。
然而……
治愈与创造是良性的领域,他却代表死与邪,是万物阴恶面的集合。
这并非他所擅长。
“……没关系啦。”
男人长久的停顿,让谢云氤误会了什么。青年勉强露出笑容,反而来安慰他,“医生说我恢复得还可以啊。估计再过两三个月,我就可以跳舞了。”
他笑着说道:“到时候,我给傅先生送几张票吧?傅先生可以去看我的演出。”
“我跳舞跳得很不错的……傅先生,你以前应该没看过吧?”
“看过的。”
出乎谢云氤意料之外,男人轻轻笑了下,给出了肯定得回答,“我看过你的演出。”
“啊?”
谢云氤瞪大眼睛,忍不住追问,“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他已经知道,傅斯隐这么多年都在国外。那么,是他全球巡演的那次吗?还是参加几次大赛的时候?他跳得是哪个节目?演出得是哪个角色?
就在此时,傅斯隐自然松开手,让谢云氤收回小腿,表情也自如许多。凝视着青年眉宇间仍未消散的一丝忧悒,他直起身来,重新坐在沙发上。
就在谢云氤的身边,极亲密的距离。
像……伴随无间的情人与伴侣,他打破二人之间的社交距离,靠近、再靠近,而谢云氤却渐渐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发觉。
谢云氤还在等他回忆。
傅斯隐魔魅深邃的眸看着他。
“你忘了吗?”
他唇角勾起,笑容优雅道:“八年前,你第一次全国大赛。”
那次……
谢云氤恍然大悟,可转瞬间陷入新的疑虑——等等,那次比赛?
依稀熟悉的画面翻涌上来,他不由自主开口:“傅先生,你怎么会……”
怎么看,傅斯隐都和舞蹈毫无关系。
“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了。”
在谢云氤茫然的目光中,傅斯隐神态镇定,堂而皇之说出了令他极震惊的话语。
“去看丈夫的舞蹈比赛,很正常。”
“……不是吗?”
第34章
谢云氤:“……”
不知是傅斯隐太镇定, 还是这事荒唐得难以置信,他竟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半晌,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干涩的声音, “傅先生, 别开玩笑了哈哈哈……”
幽深的黑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男人淡然道:“这不是玩笑。”
诶……
谢云氤懵了。
不是玩笑,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没有法律效力, ”傅斯隐眸中有暗藏的笑意, 面上却是正经, “我们确实是已婚伴侣。”
“拜过天地, 见过长辈, 走过婚礼流程的。”
……竟然还有婚礼。
听起来还是个中式。
可是, 小时候的事, 谢云氤根本就不记得了。
他不由问道:“……是哪位长辈?”
傅斯隐道:“是你的姥姥, 李燕华女士。”
“啊……”
谢云氤没想到, 傅斯隐连姥姥的名字都说得出来。
那就真的不是开玩笑。
骤然听到这种事实, 即使早已有些预料,却也非常惊讶了。尤其是……还涉及这种方面。
谢云氤呆呆的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来。
他像只被天降陨石砸懵的小松鼠。另一边, 傅斯隐却不肯就此罢休,男人再靠近了些许, 彻底碾过所有距离,似乎打定主意, 要把一切摊开了。
“我们确是已婚伴侣。”他重复这句话,唇角挂上几分笑意。紧接着,男人伸出手,不慌不忙, 把谢云氤的袜子拿起来,帮他重新穿上。
微凉指腹触碰到他的肌肤,令他本能瑟缩了下。但那双大手稳稳握住他的脚踝,抚平袜上的褶皱。而后,他拿过沙发上的薄毯,为他披了上去。
谢云氤觉得暖。
但还是困惑。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死鬼丈夫”;原来,傅斯隐真的就是这个人。
真相大白,他却更糊涂了。
傅斯隐为什么……
一堆疑问堵在心口喉结,他却只会盯着傅斯隐看。后者唇角笑意愈发明显,从容开口:“所以,下次有人再追求你,你可以告诉我。”
“我是你的丈夫,这些事,我来处理。”
我来处理。
这四个字放在一起,忽然产生一种玉碎山倾的崩裂感。
无论真情假意,或是一霎那的诚意,此时此刻,这份承诺忽然变得很重。
重得眼眶承受不住。
谢云氤别过头。
“……也不至于。”他喃喃说道:“现在就等着调查结果就好了。”
证据确凿,应该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那么多人,都看到那个人持械行凶。
“嗯。”
傅斯隐应了一声,仍旧坐回他身边,手臂揽过来,像一个拥抱。
这一瞬间,谢云氤需要一个拥抱。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想——没想死鬼老公,没想包办童婚,没想之后怎么办。只是单纯的,靠过去,配合这个拥抱。
有拥抱的感觉真的很好。
因为姿势变化,谢云氤声音变得闷闷的,“傅先生……”
他身上热乎乎的,暖暖的,鲜活又生动,全心信任与依赖的模样,更是动人无比。
好似空洞的、深黑的地方被填满了,变得柔和又温暖。
有春风和煦吹了进来,蓬乱的发散开,青年再次抬起头,已满是愉悦的笑意,“我没事啦。”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谢云氤早就学会了要及时调节。
然后,他就开始不好意思了。
……糟糕,刚才和傅斯隐太近了,居然还拥抱了。而且看起来,很像自己主动靠在男人怀里。
本来算是朋友互助,可傅斯隐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就……
也不是尴尬,可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谢云氤的脸颊微微红起来、热起来,他慌忙收回手臂,试图在沙发上端正坐好。
“傅先生……”
青年耳根还有点红,努力一本正经道:“我想和你谈谈。”
抓住机会吧,好好摊开了,讲明白了,也许就不会那么无所适从了。
男人维持着姿势,却没动,只是好整以暇反问他:“谈什么?”
“谈谈……”
谢云氤顿了顿,艰难说出口,“关于我们的婚约,还有之前……嗯,死鬼老公那个事。”
不等傅斯隐开口,他急切想做开头的那个,似乎这样就能控制住什么。
谢云氤干巴巴阐述着:“小时候的事,我记不清了……但我妈妈有和我提过这个婚事,那就肯定是存在的。”
嗯,首先肯定事实,接纳已知。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嘛。我幼儿园还有好多小朋友,哭着喊着非要和我结婚的,哈哈。”
对,打成小朋友的无知戏言,不作数的。
“所以我想……嗯,也谢谢你之前和现在,对我这么多的帮助。我……我愿意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没错!他就是想说这个!
做朋友好哇,做朋友妙得很——谢云氤偷偷看傅斯隐表情,没发觉对方任何细微变化,心里七上八下,赶忙又道:“还有之前是我这边不太妥当。”
“当时急于处理公关危机,就用了些策略……咳,我不是故意拿死鬼老公扯谎的,我想,你可以理解的吧?”
他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傅斯隐自始至终,都似笑非笑,那双黑眼眸幽幽瞧着他,完全看不出喜怒。
最后,彷佛给自己加点勇气。谢云氤猛地挺直脊背、提起音调,“总而言之!”
“傅先生,”青年一本正经道:“你不能因为我不认识你的时候的那些事,怪我。”
有点绕口,但他艰难说了出来。
……更可爱了。
傅斯隐魔魅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垂下的指尖摩挲几下,压抑住某些冲动。青年还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的回应。
因此,傅斯隐沉吟片刻,开口道:“不会。”
“……真的吗?”
谢云氤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傅斯隐含笑说道:“我不会怪你。”
反而要感谢。
若不是谢云氤想出这种理由,他怎么会获得重返人间的锚点。
虽说这些对他来说,都并非必要。
但是,海底很深。
很黑,很暗。
傅斯隐的手掌,轻轻放在谢云氤肩膀,人体的体温便触手可及,一点点传导过来。
这是海底所没有的,是他很久没有感受到的。
并不必须,但若是得到了,却觉得……很好。
好到想带走了、独占住,永远拥有。
傅斯隐的表情,隐隐又有些冷。谢云氤刚一发觉,就转瞬消逝了,好似那不过是个错觉。男人仍然体贴又温柔地陪伴着他,同时说道:“至于上一条……”
谢云氤紧张看着他。
傅斯隐笑了下,“我明白你不想承认这桩婚约。”
“但我必须告诉你,婚约暂时不能解除。”
谢云氤不解。
能有什么原因呢?
他实在想不出姥姥这么做的原因。
似乎明白他的困惑,傅斯隐淡淡道:“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身体很弱吗?”
“是,但是……”
但是这和结婚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的。”
男人低低笑了下,距离很近,吐气微微蹭弄到他的后颈,谢云氤本能缩了下,忽然发现这姿势不太对。
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彷佛一对真的夫夫、情侣,并肩靠坐在柔软沙发,四肢交缠,是极为亲昵的姿态。
他悄悄又脸红了。
傅斯隐全收在眼底,只是佯装不知。
只是轻声说道:“具体的原因,说来有些迷信。”
“你知道的,病急乱投医,就会用一些不那么科学的手段。”
比如古代的冲喜,和现代也仍然存在的某些东西。
“你的姥姥……当时也这么想。”
他说的简略,不过谢云氤已经大概懂了。
“那……”他不由疑惑道:“我现在身体已经好了啊。”
傅斯隐的眸暗了暗。
他一只手忽然抬起,摸了摸谢云氤的头发。
顺滑发丝流淌在指间,一闪而逝。男人低声道:“因为……”
“鬼神不可轻易利用,但已经许诺过的,必须要遵守。”
原来如此。
谢云氤彷佛懂了,又彷佛出现了更多的不懂。
他张了张口,没忍住问道:“为什么是你?”
因为……
男人微微垂眸,敛起眸中异色。此时此刻,他魔魅黑眸中仿若漩涡,极为吸引人。但他却刻意低头,没有让谢云氤看到。
“因为我们八字合适。”
最终,他说出这么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八字吗……
谢云氤若有所思。
确实,既然是迷信的办法,自然用的也是迷信的程序。看八字、结童婚,也说得过去。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像有什么重要的部分,被他忽略掉、亦或被隐瞒了。
他抬头看向傅斯隐。
傅斯隐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男人的指尖,又多了一缕黑气,晃晃悠悠,隐约要往谢云氤的方向去。
“傅先生……”
谢云氤微微拧眉,“我姥姥已经去世了。”
好几年了,所以他也没办法去问当事人,当时是怎么回事了。
至于他自己,他本来还想说不信鬼神、不要迷信云云,可经历过一些事情后,谢云氤好像也没法斩钉截铁的说他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有些事情,就是很邪门,很诡异,完全没办法解释。
谢云氤想啊想,觉得能怎么办呢?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目前为止,他虽说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状况,但好歹也平平安安。
结果没想到,嘿,真的多了一个“死鬼老公”不说,现在还坦白了。
婚约不能解除?难道,他们就真的要做一对夫夫了吗?
这也太……
谢云氤不免想到另外方面,情不自禁道:“傅先生,这样会影响你的。”
他很是认真说道:“我这边还好。”暂时不会恋爱、结婚,没有心动对象,甚至不想再来什么追求者了。
可傅斯隐呢?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该怎么和人家解释呀?”
谁能受得了,自家对象有个童年婚约?有个已婚对象?就算那没有法律效力、就算纯友情帮忙,也挺膈应人的。
他说得不算含糊,觉得傅斯隐应该能听懂。又看向男人,期待他说点什么。
然而……
出乎他意料之外,傅斯隐毫无对此事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