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无人注意这边。
傅斯隐神色莫测,面上是带着笑意的,他指尖微微用力,好似要展露什么,又在克制什么。
片刻,在卞原惊呆的视线中,他微笑开口。
“我知道‘死鬼丈夫’的事。”
“我并不介意。”
卞原:???
谢云氤:……???
等等,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斯隐:我能不能承认和我老婆的关系?
作者:???不能,因为你俩没去民政局领证,实质上还不合法。
傅斯隐:……
第27章
谢云氤眼前一黑。
谣言只要一张嘴, 而辟谣绝对跑断腿——完了完了,这话传出去,他的绯闻又要增加了。
可偏偏,他还不能如何责怪傅斯隐。
因为这种当下, 他自己都想不出太好的解决办法。
就当……傅斯隐只是单纯想解围吧?
虽然, 效果可能不太好。
而在卞原的视角中,谢云氤身边的男人尊贵优雅, 以绝对宠溺的姿态护卫住怀里的人, 目光柔和, 说出的话也体贴备至。
简直气死他了!
不过等等, 既然那个男人这样说, 谢云氤又没否认……
他视线渐渐变得复杂。
先在谢云氤这边转了转, 又看了一眼傅斯隐, 又转回谢云氤……
最后, 他语气怅然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谢云氤:???
他知道什么了?
“你是因为我对媒体曝光了你的事, 故意做出那种声明的吧?”
在谢云氤完全状况外的境地下, 卞原自言自语、自己推测出了一套逻辑,“担心媒体顺藤摸瓜, 曝光你和这位傅先生的关系, 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搞出一个死鬼老公……”
“呵呵, 谢云氤,厉害, 还是你厉害。”
“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你们就可以再公开了……”
当时录音里,谢云氤确实说自己丧偶。现在身边, 也确实多出一位傅先生。
……这么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谢云氤:……不对,他怎么被卞原给绕了进去?
“谢云氤,”卞原已经对自己脑补出的这套说法深信不疑,他自认为拿捏到谢云氤掩藏的真相,开始得瑟道:“你很会打掩护嘛。”
“不过现在,呵呵,谢云氤,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谢云氤:……
青年无可奈何,只得看向傅斯隐,目光隐隐带着控诉:看看,这是你搞出来的,你要负责。
傅斯隐低低笑了下。
两个人现在靠这么近,这笑声就在谢云氤的耳畔——他只觉得,耳朵瞬间被温热的呼吸包围了下。
谢云氤耳根有点红。
男人的那只手还放在他的肩膀,极有存在感。一开始,谢云氤的放任只是为了忽悠卞原,但现在,那手还没有离开,谢云氤的关注就有点歪。
傅斯隐……到底是什么打算?
他微一走神。另一边,傅斯隐随意看了卞原一眼。
卞原的瞳孔扩散了下,又恢复正常。
“误会而已。”
傅斯隐极随意笑了笑,貌似真诚道:“我想,你不会真的相信吧?”
“我……”
卞原张了张口,脑海中一片空白。
刚才男人看向他的那一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颤栗,陡然席卷了全部身心。
好似橡皮擦直接粗暴在大脑回路中肆意通行,有什么被迅速遗忘掉,再刻印上新的烙印。
只不过,这烙印却永远都不会再消除。
卞原心神恍惚,喃喃说道:“……我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
谢云氤回过神来,已只目送他背影远去。他拧了下眉,顿觉古怪。
卞原就这样消停了?
可是……
他可不是这么乖巧听话的人。
不知不觉,一点疑问藏在心底,暂时按捺住了。
谢云氤悄然退后一步,让肩膀上那只手离开,镇定说道:“傅先生,咱们走吧。”
不等对方回应,他已经转身迈开步子,像匆匆逃离,飞快钻进帐篷里。
身后,仍旧站在原地的男人,垂下手臂,指尖轻轻摩挲了下。
……像是有些空。
***
下午拍摄继续。
谢云氤的戏份并不难,导演也对他要求不高,但在发现他与这个角色极为相符、本人也非常努力时,忍不住为他多讲解不少拍摄知识,让他学到不少东西。
虽然谢云氤本人不太可能当演员。不过技多不压身,谢云氤一边听,一边认真记下。
然后就到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幕戏。
水上拍摄。
这幕戏借用了保护区内的湖泊,要在湖面上吊威亚。拍出来会十分好看,但拍摄过程也十分危险。
谢云氤要在几十米的高空飘来荡去,全程只靠腰上的一根威亚吊起,还要配合做出花枝招展的武术动作。
因为难度高,武术指导本人都说会犯怵,叮嘱他务必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用替身。
“还是我自己上吧。”
谢云氤想了想,“我总共才客串几场戏,而且找替身还会耽误拍摄进度。”
替身也是人,又不是神仙——或许是他想精益求精吧?从这个角度,他也不是很想让别人代替自己。
董晓小心脏拉起来,“但是云哥……”
“没事的。”
谢云氤摆摆手,“我在舞台上吊威亚也是十几米高呢,我都习惯了。”
董晓拗不过他,垂头丧气回帐篷拿东西,刚好撞上走出来的傅斯隐。
他顿了顿,没忍住上前,“傅先生,您能不能……”
傅斯隐淡淡看过来一眼。
那双黝黑魔魅的眼眸只扫了一下,董晓立刻觉得大脑放空,像走马灯飞快闪过,继而一个愣神,他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傅斯隐越过他,朝湖边过去了。
……步伐似乎比平时略快。
另一边,谢云氤已经补妆完毕,正在听王导讲戏。
“就仙气飘飘的,从上往下,拿着剑,那种降临的感觉……然后咱们脚尖点下水,对对对,总之做好看就行。你和武术指导商量着办。”
经过一上午的工作,王导对他的工作态度很放心,大手一挥道:“云氤啊,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和我说!”
谢云氤笑道:“我试试。应该没问题。”
他对董晓说得也不是谎话——大剧院的舞台高度最高也有二三十米,他并不恐高,确实应该没问题。
只是,威亚一吊起,高度上升,谢云氤才发现,这话说早了。
没人提醒他……上面为什么风这么大!
大概因为是室外的缘故,不算高空,但也有一些风。谢云氤一上去,就感受到气流在身体两侧来回波动,看似结实的威亚也跟着左右晃。
……有那么一点点吓人。
再往下俯视,人和车都变小了,说什么也听不到。彷佛隔绝了全世界,唯有他自己。
他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
拍戏、拍戏、拍戏。
谢云氤尽可能只想着自己在工作,把全部心神投入其中。
他摆好姿势,冲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工作人员开始调动操作杆,往下放威亚。
威亚缓缓下降,视野也随之缩小。碧绿透亮的湖面在眼前放大,却也加剧了掉落的风险。谢云氤下意识绷紧身体,注意镜头角度。
在即将进入镜头范围时,湖面忽然波光粼粼,吹来了一阵风。
威亚立刻晃动了。
高空之上,心神紧绷,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无意中放大。
谢云氤镇定比好动作,忽然余光一瞥,瞧见广袤湖面的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像潜伏在水面下的某种生物,又像只是大团些的水草。但很快,后一个猜测被否决了——因为那东西又动了。
不是原地随水波摇曳、而是真切自水下逐步显现。一点一点,在谢云氤的视野中清晰可见。
然而……
别的人似乎没注意到。
距离他最近的工作人员,仍然在山崖上往下放威亚,还提醒他要小心。
谢云氤咽了咽口水。
他没忍住,往岸边的人群里看了一眼。
在这个高度,他已经能稍微分辨出岸边的人了。只一眼,他一下子看到了视线中格外醒目的傅斯隐。
男人虽然只站在场地边缘,却有种鹤立鸡群的卓然气度。并且,恰在此时,他也抬头,与谢云氤对视。
……应该是对视。
谢云氤心头莫名有些安定,而后他看到……
傅斯隐往前走了两步。
男人本就在场地边缘湖边的位置,此时再往前走两步,已与水面只有一步之遥。
然后,他弯下腰。
修长手臂垂下,手指探入水中。
水面平静无比——只是,潜藏着的、不为人知的、人类察觉不到的层面,开始变化。
沸腾。
像难以匹敌的存在突兀降临,有一种无可抵挡的力量瞬间侵入。黑影僵直一瞬,悚然选择避退。
黑影一闪而逝,消失了。
谢云氤有点发愣。
他看错了?
不对……
怎么可能总是看错?
又怎么可能总是遇到这种事?
他心头飘起一些念头,又因为不是时候,只得按下。工作人员此时询问道:“谢先生?您还好吗?”
“……我没事!”
谢云氤仰头喊了一句,“往下放就可以了!”
拍摄还在继续。
黑影消失,谢云氤先专注工作。他兢兢业业完成动作,飘然如云,在威亚的帮助下,落在水面,随后脚尖轻轻一点,好似仙人般再度跃空,顿住不动。
台词被他咬字清晰念出,现场收音完美。周围人都忍不住盯着他看,谢云氤却像在水面做的舞台上轻巧起舞,身形灵活,再度挽了个剑花,方才停顿。
镜头定格。
“好美啊……”
旁边围观的人不由低声喃喃。
“这才到哪儿呢,”身边另一个人接过话茬,“你没见过谢云氤跳舞吧?那才叫……”
他还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道身影快步闪过,定睛一看,是与谢云氤一同来拍戏的人。
因为不知底细,私底下他们也有议论,说会不会是谢云氤的男朋友。
谢云氤受欢迎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所以,愈发好奇——能和谢云氤亲密出游的,哪怕只是朋友,想来也有过人之处?
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真的八卦。
王导已经喊了卡。傅斯隐也走到了威亚的预备落点处。谢云氤自高处下落,宽袍广袖,飘然若仙,刚巧奔着这边方向过来。
漂亮青年招了招手,冲他粲然一笑。
……好似天上的白云、云间的月光,悄然降临,落在心上。
“傅先生!”
傅斯隐眸光微动,刚要动作,谢云氤翩然落地,解开威亚后走过来,压低声音,“我刚才好像见到鬼了。”
男人神色从容,极自然哦了一声,又反问道:“长什么样子?”
“没看清楚。”
谢云氤被这么一问,愣了下,“不过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鬼。”
“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鬼的啊。”
可是三番两次遇到特殊状况,他都开始不确定了。
三观显而易见开始动摇。
谢云氤同工作人员道过谢,又去问王导拍摄怎么样。王导对他大加赞赏,并且告诉他,今天他的戏份都拍完了,让他赶紧去休息。
于是谢云氤便往回走,去换衣服。
一边走,一边还对傅斯隐道:“傅先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
傅斯隐顿了顿,不动声色把皮球踢回去,“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些存在,你会怎么办?”
“我的话……”
谢云氤往前走了几步,慢吞吞的,思索着。
半响,青年忽然转身,回眸唇角一勾,“可能不怎么办吧?”
“只要他们不和我打交道,我也没必要惧怕他们。”
傅斯隐默然。
片刻,男人低声道:“若是,他们与你打交道了呢?”
“嗯……”
这个问题一问,谢云氤陷入沉思。
身侧,男人的脚步不知不觉也放缓。二人站在这里,自成一方天地。
傅斯隐眼眸沉了沉。
青年久久没有回答,有些东西便在无声中拉伸、绷紧、到达极致,等一个骤然的结果。
良久,谢云氤道:“我也不知道。”
他神色中,第一次有了些许迷茫。
“以前我坚信世界上没有鬼,所以并不害怕。”
“我还想过,哪怕有,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自认没做过亏心事,鬼来了也问心无愧。”
“现在……”
好听的声线悠悠荡荡,辗转低沉下去,“现在,我也弄不明白了。”
“若是真的有鬼。”
若是真的有鬼……
他忽然笑了。
唇角弧度浅浅的,并非礼貌客气、也不是想起好玩有趣的事,而是极轻地、像水面略过的涟漪。
“我希望,能再见到过世的亲朋。问一问他们还有什么遗憾未了。”
“然后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