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一个屋檐下,某些事就方便多了,谢兰亭暗暗盘算着如何撕掉顾云起最后的马甲,毕竟只有全然交付,顾云起才能真正放心让他去办有用的事,才谈得上还人情。
也有不方便的,比如屋子太小,连个屏风都没有,谢兰亭沐浴更衣时,顾云起就自觉出来。
他本来站在门边,里面窸窸窣窣的衣服响动跟水声压根儿掩藏不住,顾云起听了片刻就面无表情从门边走开,到了院子里,准备拔草冷静冷静。
顾云起拔草拔得认真极了,仿佛这不是什么杂草,而是稀有灵植,明明能一下除一片,他非要一颗颗拔,重复枯燥无味的动作,让自己莫名躁动的心冷静下来。
大约拔了十来颗的时候,十五和初七现身,他们刚从外面回来,看见顾云起严肃除草的模样,愣了愣,忍不住低头观察,看来看去,它们就是平平无奇,威胁不了生命的杂草啊。
少主干嘛呢?
顾云起终于来了点正事可以转移注意力,传音入密:“如何?”
十五和初七察觉到屋子里有人,也同样传音禀报:“婚宴结束后,苍行山的人预计要留三天,小弟子已经直奔南林城最大的花楼去,点了新魁首,要是魁首能把他伺候好了,这几天他肯定都会选百香楼。”
顾云起站起身,他腰侧还挂着谢兰亭给他的剑,他伸手抚过剑柄,问两人:“这剑好看吗?”
十五和初七点点头,顾云起道:“仙君送的。”
十五和初七:“……哦。”
“好剑是要沾血的。”顾云起对藏月爱不释手,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骇人的话,“去紫竹海选块好地方,我亲自送他上路。”
苍行山小弟子,就是那个在在婚宴上肆无忌惮用下作语气挑衅仙君的人,就算没这一茬,他的死也已经定好了。
偏偏闹这么一出……顾云起按在剑柄上,神色不明。
十五看了看屋子,改成用手比划:屋子里是少夫人?那日后行事会不会不太方便?
之所以改成手势比划,是因为嫌语言表达不够,他还在末尾加了个暧昧的手势,顾云起:“……把你手指收起来。当初顾薄日夜派人监视我都藏得住,现在也没问题。而且仙君晚上爱入睡,到时候用一点无害的助眠香就行。”
顾云起想了想:“今晚就用一点,初七你到时候给仙君把脉,看看他的毒是不是真解了,还有他的旧伤。”
初七是暗卫里医术高超的,他点点头。
顾云起缓缓抚过剑身,出神似的喃喃道:“苍行山……只是个开始。”
屋里水声停了,两个暗卫就见上一秒还沉浸在杀人构想里的冷峻少主气息骤改,神情温和飘到了门边,轻叩门扉:“仙君洗漱完了?放着我来收拾就好。”
初七和十五对视一眼,神情复杂:“我觉得少主是不是真被我们教得有点扭曲?”
十五传音给他:“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初七认真反省了下:“我也挺正常的。”
那必定是别的暗卫的锅了,没错!
入夜后,谢兰亭躺下,顾云起打坐,没有屏风,两人把一个多宝架当屏风隔在中间,虽然上面空空如也,只要睁眼对面什么样看得一清二楚,但好歹能有点心里空间上的安慰作用。
吹灭了灯,一室静谧。
室内很安静,但室外并不,白天响过几声闷雷,没想到夜里雷声更重了,谢兰亭躺着,雷声听得他心浮气躁,根本睡不着,本来只是烦躁而已,直到某一刻,雷电撕破夜空,大雨倾盆而下——
谢兰亭的手不可遏制一颤。
夜晚,雷电,大雨。
这三者,无论是哪一个单独出现,或者两两结合,谢兰亭都不会有反应,但当三者凑在一起,对谢兰亭来说真是灾难。
谢兰亭面色苍白,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他看到自己的手不停发抖,控制不住。
若说“鬼”带给他的是恐惧,那么雷雨夜则不同,不是可以用言语简单概括的害怕:他神智清晰,可心脏被拽紧了,跟旧伤发作时的疼没法比,但就是难受,难受得呼吸困难,觉得自己要被空气活活溺死。
比起独自待在雷雨夜里,谢兰亭宁愿选择鬼故事。
他从小就对雷雨夜有过激反应,去医院查过,医生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就算是心理问题,也该有个诱因,毕竟非要三个要素结合在一起,肯定曾经在这样的环境中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记事以来,好端端就成这样了。
顾云起一直在等谢兰亭睡熟后好点香,因此谢兰亭气息一变他立刻察觉到了,顾云起睁开眼,只觉得谢兰亭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弱,这不正常。
他皱眉,轻声唤:“仙君?”
谢兰亭没回应,但恰巧有雷劈过夜空,谢兰亭呼吸都停了。
顾云起再顾不得其他,忙屈指一弹点亮灯火,翻身下塌,匆匆忙忙来到谢兰亭床榻边,谢兰亭背对着他,被子滑在肩下,他正盯着自己的手,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仙君!”
谢兰亭这回终于有了反应,他喘了口气,侧过身来,嗓子里抖出一个音,他大概是想说“你”,但由于喉头滚出的音节实在不成调,意识到这点后,谢兰亭立刻咬上牙关闭了嘴。
顾云起皱眉:“你看起来很不好。”
不知是不是屋里多了点光,身边多了个人,谢兰亭窒息的感觉缓和了那么点,他终于能抖出让人听清的话来:“旧伤发作,过了就好……吵到你了?”
声音很弱,就这点动静,怎么可能吵,顾云起要是真的打坐入定,完全不会被惊扰。
顾云起抿了抿唇,道了声“冒犯”。
谢兰亭还没懂他冒犯什么,顾云起就在床榻边蹲下,伸手握住了谢兰亭冰凉的双手。
暖意将手掌尽数包裹,谢兰亭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
顾云起通过双手,把灵力送进谢兰亭体内,他装作筑基期,不敢让灵力显得太深厚,只能一点一点给,他低声问:“好点了吗?”
谢兰亭不是真的旧伤复发,他窒息感被奇妙地慢慢捋平,人看着虽然还虚,但没什么大问题,他笑笑:“好多了。”
真神奇,从前雷雨夜时,孤儿院的院长也来陪过他,都没有这般安心,难道这也是主角光环的原因?
谢兰亭贪恋了会儿手指间的温度:“别给灵力了,你去休息吧。”
顾云起不走:“方才打坐有所领悟,我正好清醒着想一想。我在这儿,仙君睡吧。”
顾云起空出一只手,朝身后打了打手势,初七在暗中看清,用灵力裹着一缕烟弹了进来。
这烟顾云起能抗,所以初七才会放心用。
被人这么握着手盯着,暖是暖,但怎么说也不好意思,谢兰亭以为自己肯定尴尬得睡不着,然而几个眨眼后,他眼皮越来越沉,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仙君?”
顾云起叫他,确定人睡熟了没反应,初七才落地。
谢兰亭睡颜也不安稳,轻蹙着眉,顾云起一手给他抚平眉头,一手还握着不松,初七看了看两人紧握的手,觉得眼疼,不敢多话,拉着谢兰亭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探脉。
越探,初七神色越凝重。
“没有毒素。揽月仙君旧伤确实很重,主要是连着根基。以他现在的根基情况,别说再进,修为不退就不错了。根基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带身体也会比从前弱。”
初七收回手,得出结论:“难办。”
“用补品能温养吗?”
“只能说聊胜于无。”
顾云起沉默片刻,心想如今做事不能光明正大,果然麻烦,在外要是能多结交些有本事的,给谢兰亭治伤上也能多想点法子,看来他还得再加快脚步……
还有,顾云起总觉得谢兰亭今晚的状况不像单纯旧伤复发,因为握着谢兰亭的手,他能明确感知到,每当闪电劈过时,谢兰亭会颤得厉害。
就好像引他不舒服的是雷,可白天也有闷雷,没见过谢兰亭有反应……
顾云起正想着,谢兰亭在睡梦里又是一颤,他忙低头去看,却猝不及防跟谢兰亭四目相对。
——谢兰亭竟是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云起/初七:当时就是很慌,非常慌
第21章 谢兰亭一点一点,把他手指上的血全舔干净了
顾云起和初七都是一惊,初七觉得自己现在跑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可人若将醒,呼吸频率会有变化,他分明没感觉到谢兰亭气息变了,除非谢兰亭在装睡。
之前的香没有起效?二人惊疑不定之际,突然发现谢兰亭的状态不对劲。
顾云起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他和谢兰亭四目相对,却发现谢兰亭的瞳孔没有焦距,他似乎正在神游,不知道神思落在哪里。
初七大着胆子上前,还在谢兰亭眼前挥了挥手,谢兰亭眼也不眨,确实没将他放在眼里。
初七松了口气:“仙君这是……梦游症?”
顾云起皱眉:“清梦香不会导致梦游症。”
“当然不会。”初七别的不提,这个绝对敢打包票,“本来就是治疗用的,对身心都有益。”
说话间,谢兰亭突然抬手勾住了顾云起的脖子,顾云起被拉得下坠,下意识直起腰,谢兰亭便被他带着,半个身子都挂在了顾云起身上。
初七:“哇。”
暗处的暗卫们已经开始摸瓜子了。
仙君猝不及防投怀送抱,顾云起手都不知往哪儿放,偏偏初七还在旁边提醒他:“不能惊扰他,否则轻则心悸难受,重则精神错乱……虽然缓过来就好了,但我觉得少主你应该舍不得。”
谢兰亭已经凑到了顾云起耳边,吐息打在耳朵与脖颈处,他遵循不惊扰的原则,直接传音给看乐子不嫌事大的初七:“别废话,该怎么做!”
初七完全不在乎给他的传音声量很大,人活不易,及时行乐,这是他们暗卫的优良传统,他道:“将人放回去,等他重新闭眼睡好就行。”
顾云起忍着耳边的热气,一手揽住谢兰亭的腰,一手按上他的胳膊,准备轻轻拉开,却不想谢兰亭的脑袋凑到他脖颈边,把衣服蹭下来了点,伸出舌头——
在顾云起脖颈上舔了舔。
顾云起顿时整个人一僵,浑身仿佛过了电,半个身子都麻了。
暗卫们直接明目张胆把瓜子嗑得贼响!
刺激,好看,再来点!
顾云起听着此起彼伏的瓜子儿声,脖子还被谢兰亭的唇瓣贴着,脑子又气又糊,气得是这帮看热闹的,糊是被谢兰亭给蒸糊了,仙君唇舌又暖又软,他不怕刀剑,却败在了这样的酥软里。
顾云起从脖颈红到耳根:“你们——”
然而,就在他浑身僵硬的时候,谢兰亭却突然张嘴,一口咬了下来!
这一口可不亲昵,实打实的重,太过突然,顾云起闷哼一声,初七前一秒还在看热闹,后一秒手就直接破空探到谢兰亭近处,速度非常快,却被顾云起一把拦住了。
“没事。”
初七皱了皱眉,但还是收回手。
谢兰亭下口太重,简直像是要咬掉他一块皮肉,可顾云起那一声闷哼后,感到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松了。
谢兰亭茫然地退开了些,他似乎是不敢再咬了,可是又忍不住还是想朝顾云起脖颈边凑。
顾云起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他怕我疼。
没有逻辑没有理由,但这个念头就是冒出来了。
眼神无焦的谢兰亭行事全凭本能,他退开了点,但很明显依然想靠近,却又再压制,顾云起按了按自己的脖子,他看着谢兰亭的表现,脑海里飞速思索:
咬、皮肉,是想……吃他?
而且只是针对他,初七就在旁边,但很显然,没有分走谢兰亭半点注意力。
这个推论很悚然,也站不住脚,顾云起决定试一试,反正就算错了也无所谓。
他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道小口子,试探着递到谢兰亭面前,谢兰亭终于不再试图朝他脖颈处靠近,而是被顾云起的手指吸引。
然后,谢兰亭凑上去,一点点将顾云起手上的血舔干净了。
他痴迷地将顾云起的手捧了起来,跟舔糖人似的,流出的血尤觉不够,直接放进嘴里含住,吮吸起血液。
手指上细小的伤口被温热挤压包裹,顾云起分不出疼还是麻,搁在膝盖上的手已经将衣料抓皱了。
初七看得面红耳赤,他走也不也是留也不是,谢兰亭的状况不对劲,他走吧很不合适;可仙君这张脸,痴迷的神情配上动作,太有杀伤力,他近距离看,好像也不合适。
其余暗卫跟他一样,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都有点懵了。
第一美人的脸真是名不虚传,即便见惯了顾云起的俊颜,对着谢兰亭还是有被惊艳道,此刻他露出了平常绝不会有的迷醉神情,像被酒水熏酣了面容,光看就让人心跳加速直呼罪过。
暗卫们有点不敢想身为当事人的顾云起此刻感受该有多要命。
顾云起搁在膝盖上的手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起了青筋,被谢兰亭捏着的那只手却放松力道,任由仙君处置。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谢兰亭终于放过了顾云起的手指,伤口不大,他总共也没吃进多少血,但看起来已经满足了,原地躺下阖眼,这回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顾云起收回自己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捻了捻,初七退到墙角,忙表清白:“我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