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俞风坐在他旁边,感觉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刚见面时,荣潇兴高大俊美,不怒自威,就算笑着,通身都是上位者的气质;现在却没了高高在上的模样,只冷漠而阴郁坐着,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迟俞风忽然想起白日里,被张福德提醒过,皇帝陛下早上脾气最差,常常打骂宫人,难不成是因为失忆……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一道提示,是荣潇兴新解锁的人物剧情。迟俞风粗粗浏览一遍,终于明白为什么荣潇兴会被当作暴君。
原来,荣潇兴自从登基后,隔三差五,一觉醒来就会失忆。失忆后,他变得疑心很重,总感觉周围人要害他,对别人的话也保持怀疑的态度。也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脾气也变得敏感暴躁,常常打骂宫人,惩罚臣子,就连亲自提拔上来的大臣也不例外,渐渐就传出暴君的名声。偏偏这失忆治不好也不用治,等个几天他就慢慢地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迟俞风有点头疼。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荣潇兴两人。被荣潇兴盯得无奈,迟俞风柔声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倒不必对宫人们如此厉色。”没忍住说教了一句,毕竟以后要长久陪在荣潇兴身边,这样暴躁的脾气能改过来是最好的。
荣潇兴脸色阴沉得都要打雷下雨了。
迟俞风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子,等了片刻才听到他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难搞。
看外面天还黑着,迟俞风提议道:“陛下您继续休息吧,臣先告退……”
话没说完就被荣潇兴截住,“你留下。”
迟俞风不明所以。
荣潇兴按按额头,眉毛拧在一起,看起来很难受,然而张口说出的话却很温柔:“朕只放心你。”
“为何?”迟俞风更加不明所以。
荣潇兴盘腿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朝他笑笑,“朕只记得你说过,你爱我。”
哈?
若不是系统给出剧情,坐实了失忆,迟俞风差点就要以为荣潇兴在借失忆的名头调戏自己。
不为别的,谁让他的表情认真极了,就像在说什么情话,仿佛认定了迟俞风是他的爱人。
嗯……
迟俞风想着,若是原主在这儿,肯定果断杀了皇帝或者趁机拿捏他。可惜现在这具身体里是他,他要攻略皇帝。
“所以,陛下您现在……”
“……先安置吧。”荣潇兴沉默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迟俞风看他明明茫然而落寞,偏偏要装作冷漠无情,心底生出几分同情。
换作是他,失忆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难免会紧张茫然,而得知这里是皇宫,自己是皇帝,这份茫然恐怕会变成惊惧。
不为别的,只因皇帝是万人之上。盯着这个位置的人何止一万,若真让人知晓失忆,这宫、这城还有这天下将会大乱。到那时,人都想要自己的命。
荣潇兴经常失忆,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想必体验了无数次……
迟俞风躺在床上,想看看荣潇兴。忽然发现他正面对自己睁眼躺着,还没睡。看样子是不肯轻易交出后背了。
迟俞风心中感慨,决定帮他一把,便将自己知道的,宫中的情况给他讲了一遍。
荣潇兴面无表情地听着。
迟俞风说着说着,就觉得或许没必要了,眼前的男人高冷阴郁,那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神情谁又能想到他其实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何况,迟俞风知道的只是宫里基本的情况,这些荣潇兴不清楚也不会怎么样,只要板着一张冰块脸,宫人们自会看脸色行事。难就难在……
就在这时,伺候荣潇兴的太监在外间唤道:“陛下,该起了。”
真是想什么,什么来!
迟俞风替荣潇兴捏了一把汗。
最难应对的当属朝堂上的事。那些大臣们,哪个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有些与荣潇兴亲近的,更容易看出端倪。
荣潇兴撩起帘子便下床,迟俞风跟在他身后,心态比他这个真失忆的人还要紧张。
随侍的太监带领一队宫女进来,盥漱后,替荣潇兴换上玄色绣沧海腾龙纹的衣袍,又取来冕旒冠。
荣潇兴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一切就绪后向迟俞风看了一眼,目光里终于有了几分失措和茫然。
迟俞风收到目光,看了眼周围的宫人,无人敢直视天子圣颜,这分疏漏并未被别人瞧了去。想着荣潇兴从前失忆时无人可依,如今终于有个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人,所以才漏了几分马脚,也不知该替他高兴还是担忧。
末了,迟俞风终于下定决心,对荣潇兴道:“请陛下稍等臣片刻。”
第25章 在失忆暴君身边当女装大佬4
迟俞风叫上张福德进了里间,荣潇兴没等多久,一个年轻的宦官就从里间出来了,仔细一看,却是迟俞风穿了张福德的衣服,两人身量相仿,衣服不大也不小。
迟俞风年纪轻,并未蓄须,又在脸上扑了层粉,看上去真有几分阴柔白净的样子。
“迟公子,您这是……”伺候荣潇兴的大太监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习惯性地看向荣潇兴征求意见。
迟俞风当即对荣潇兴笑道:“臣只想陪陛下上朝罢了。”转而对那大太监道:“不知这位公公有何见教?”
“不敢。奴才王盛安,您叫一声小安子就是奴才的福分了。”
他身段放得低,迟俞风却不敢小瞧他,叫了声“王公公”便催促着上朝了。
王盛安见荣潇兴并没有反对,他跟了荣潇兴五年还摸不透这位陛下的脾气,因此不敢多话,乖乖带路去了。
迟俞风松了口气,终于糊弄过去了。荣潇兴因为有迟俞风陪在身边,一路上放松了不少。
然而,早朝的难题来了。
迟俞风想着怎么教荣潇兴应对,荣潇兴却只是对他点点头,轻声道:“安心,我能应对的。”
他得认真而郑重,带着安抚的眼神让迟俞风心脏塌陷了一块。
这种被人完完整整放在心里眼里的感觉让他心动了一瞬。
然而他却来不及品味这次心动。荣潇兴已走上了龙椅,迟俞风跟着他,站在他下首一个角落,顶替了王盛安的位置。为了防止被大臣们看出端倪,他压低视线,努力降低存在感,可眼神扫过那长长两列文武大臣,心里还是为荣潇兴紧张。
因着春耕刚过,便有户部官员禀报各地农桑之事,又有工部提起疏通河渠的花费。迟俞风陪着听下来,句句都是在要钱,偷偷觑了荣潇兴一眼,发现他依旧绷着一张脸。
两位大臣汇报完毕,没得到皇上回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性子急的一位开口又问一遍。
“此事容后再议。”荣潇兴只冷冷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陛下……”那大臣仍是不甘心。
“爱卿若真为国事忧心,觉得一时半刻都不能等了,何不自己拿出银两?”
那大臣被他噎住,站在朝堂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旁边一个瘦长脸,四五十岁的大臣偷偷看了大殿左前方一眼,而后上前道:“臣有本奏。臣奏北宁郡郡守玩忽职守。”
“哦?”荣潇兴只一挑眉,面色不变。
“北宁郡冬雪初化,适逢三日大雨,淹了不少地方,郡守本应积极救灾,却让数百百姓流离失所……”瘦长脸大臣说得情绪激昂,“陛下,百姓属实无辜啊!”
“那依爱卿的意思?”荣潇兴仍端坐着,不动声色。
他这一问,倒让瘦长脸大臣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毕恭毕敬道:“臣以为该拨下救灾银两,罢免原郡守职务,换上新郡守。”
“哦?”荣潇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瘦长脸大臣猜不透荣潇兴的心思,一时心急,道:“陛下,救灾形势急切……”
“那就你去。”荣潇兴不为所动。
这时,另一位大臣也出列,附和道:“陛下,臣以为张大人说的有道理。”
他一说话,又有几位大臣出列附和,连同刚刚被荣潇兴驳斥的户部、工部两位大臣。
……
迟俞风虽不敢抬头看,朝堂上的争论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中。最初,他也觉得形势紧急,该拨款救灾,可越听越觉得不舒服。
不为别的,只因他从旁观者角度都能感受到大臣们咄咄逼人,口中尽是百姓与天下,实在是虚伪,真正的实事却只说个大概,就比如方才受灾到底是什么情况,又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全都避而不谈。
这些如出一辙的嘴脸仿佛事先联合好了一般……
想到这一层,迟俞风心中一凛。
处在话题中心的荣潇兴冷眼看着联合起来针对自己的几位大臣,轻敲几声龙椅扶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冷笑道:“张爱卿忧国忧民,不如即刻送往北地北宁郡。”
“陛下!”张大人一听这句话,腿都软了。
荣潇兴却不等他求饶,“来人,拖下去。连带他家眷一起,今日便遣送过去,这官也不必当了。”郊 醣 团 队 独 珈 为 您 蒸 礼
“陛下!”朝堂上只余张大人被侍卫拖下去的回声。
“诸位爱卿,可有其他事要奏。”荣潇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原先与张大人一起,说得火热的几位大臣瞬时噤声。北地那可是苦寒穷困之地,谁想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去那里吃苦。
此事了,剩下的便是日常汇报了。
迟俞风陪荣潇兴听着,待到退朝,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了。
回到皇帝居住的干德殿,迟俞风的心终于放下来。回想朝堂的情况,心底大概明白荣潇兴为何会有暴君的名声——不找个名头就把人罢官流放,确实不太好。
“皇上……”迟俞风思索该怎么措辞才好。
荣潇兴却主动开口:“你也觉得朕做得不对?”
“这倒不是……”迟俞风见他仍旧是阴郁的样子,不过这阴郁中多了些只在他面前表露的不高兴,话语不由得放轻了些,“陛下在朝堂上保持得很好,并没有露出马脚。”
荣潇兴盯着御案上的砚台,低声道:“我一坐上那个位置就感觉很不舒服……他们对我全都有恶意。我知道这很难说,但我感觉谁都不可信……除了你。”
说完这话,他仿佛放下了戒备,在椅子上坐得端正,原本尊贵威严的男人,此时看起来像刚到陌生地方的小孩子。
迟俞风心软了几分,又听他小声道:“这些人,杀便杀了……”转而抬头,笑着问迟俞风:“你说爱我,不是骗我的吧?”
迟俞风莫名从他笑容中读出几分暴虐和阴暗,连忙安抚道:“不会的。”
荣潇兴像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就好。我现在只相信你了。所以你不要背叛我。”
第26章 在失忆暴君身边当女装大佬5
迟俞风没在荣潇兴身边陪多久,很快,王盛安早膳,吃完后荣潇兴翻看起以前的折子,了解现在朝中大臣和政事情况。他便提了一句,自己回宫了。
在小宦官的陪同下回到自己居住的玉琼宫时,张福德正在殿中候着,一看他穿着太监服进来,当即“嘶”了一声,感觉很难办。
迟俞风遣退小宦官,笑呵呵地脱了外衫还给他,“多谢张公公的衣服了。此次虽是情况特殊,但以后说不定还需要……”
“公子若需要,奴才让人送一套新的过来便是。只是日后出这宫门……”张福德虽仍陪着笑,但眉头微皱。
“以后出了这座宫殿,我还是以宫妃面貌示人。不如张公公再给我讲讲宫中位份,和其他几位妃子情况。我再记记,以防万一。”迟俞风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彩蛋任务呢。
“奴才,遵命。公子,陛下给您安排的位份是嫔,中宫无后,在您之上的有两位妃子,在您之下的有三位……”迟俞风肯用这个心,张福德自是高兴的。
他从前一直不被重用,调到这座宫里才被皇帝注意到。因此,满心都是怎么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照顾好这位公子。
在他看来,迟俞风这事听起来荒诞,其实也不算什么事。甚至可以说陛下的做法非常明智。带个男人回宫势必会引起宫内外的声讨,无论对谁都是不利的,若暗度陈仓,让“他”扮作“她”,只要遮掩得好,便不会引起什么动静,日后就算厌弃也好处理。不过他觉得,陛下对这位公子还是挺上心的。
迟俞风原本醒得就早,又提心吊胆陪荣潇兴上早朝,回到宫中松懈下来再听张福德给他讲宫里的规矩,妃子的住处,各种注意事项。困意不知不觉漫上心头。
在他沉沉睡下的时候,京城中某处宅子,下朝的大臣刚回到家,片刻后侧门有个杂役模样的人急匆匆离开。
不多时,另一处安静低调的宅子多了位从后门进入的访客。宅子的主人站在书桌,读完刚拿到的信件转手就烧了,同时对心腹道:“今天又有问题了,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张大人用来试探,丢了便丢了,毕竟咱们就等这一个机会了……”
睡梦中,迟俞风又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一睁眼,又是荣潇兴,还特意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郊 醣 团 队 独 珈 为 您 蒸 礼
“陛下……”瞅着窗外阳光灿烂,迟俞风揉揉脸从床上坐起。
“该用午膳了。”荣潇兴盯他脸看了片刻,手指虚握,最后还是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心情,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