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季榆迟觉得好笑,“你昨晚的胆子可是大得很!”
季屿咬了咬唇,不敢看季榆迟,小声道:“郁哥,你别笑我了,你知道我喝醉了。”
说来也奇怪。
都是丢脸,他觉得被季榆迟戳破稍微好受点,可能是比昨晚更丢脸的事,他都在季榆迟面前做过了吧。
“还好,季爸爸、季妈妈早上没提昨晚的事。”季屿心虚道。
季榆迟拿起平板,继续早上未完的工作。
闻言,轻轻“嗯”了声,“我早上跟他们谈了谈。”
季屿“唰”一下抬头,紧张又忐忑地问:“昨晚的事,你怎么谈的?”
他就说怎么季家父母早上提都没提昨晚的事,虽然他们也简短交流了下,但都跟昨晚的糗事无关。
怎么谈的?
季榆迟滑动屏幕的动作稍顿,脑海里出现早上那一幕——
他很早就从季屿的床上醒来了,回了自己房间洗漱完去了一楼。
许是心里都装着事,又许是习惯性早起,他抵达客厅时,季家三个长辈已经在了。
见他下来,正在打太极的季家老爷子先开口:“郁迟起来了,要先吃早饭吗?”
“等季屿一起。”他淡漠地回了句,而后拿着平板去了餐桌前。
至于季家父母,他们没跟他说话,他也懒得应付。
半晌,季父放下手中厚重的学术书,轻咳了下,喊他:“郁迟啊。”
季榆迟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应。
“你昨晚……”话刚开了个口,季父像是顾忌什么,愣是卡了壳。
最后,还是搞艺术的季母更开放大胆些。
季母放下手中的花茶,接过了季父的话头,“你和小屿,你们昨晚睡在一起了?”
她着重强调了“睡”字。
季榆迟觉得好笑。
他其实无所谓被人误会,哪怕在座的三人觉得他是禽兽,他都无所谓。
更何况,从他提议让季屿离开季家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在这个家里,他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不过,他不在意。
但想到床上那人脸皮薄,还怕羞。
他道:“我睡在他房里,陪他。”
重音在“陪”,不在“睡”。
三人立刻朝他看来。
季榆迟继续处理手中的工作,语调平稳淡漠,一点起伏都无:“这话你们问我就行了,别问季屿。
他最近心情不好,心里脆弱,喝醉了才说胡话,而且他脸皮薄……”
后面的话他没说了,但都不是俗人的三人也听懂了。
季家老爷子叹了口气。
季父推了推眼镜:“理解理解。”
季母考虑得多了点,她问:“你既然挺关心小屿的,怎么还非要……”
非要季屿离开季家呢?
季榆迟掀了掀眼皮。
他还没开口,季家老爷子就抬手打断了季母:“这件事另有隐情。你们两夫妻不管集团的事不清楚,前段时间集团很动荡,如果郁迟不让小屿离开季家,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士利用,小屿会更危险。
为了季氏,郁迟必须回来,小屿也是离开后更安全。”
原来是这样,季家父母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再看季榆迟,眼里多了感激和歉疚。
季榆迟知道没人懂他的计划,也愿意将错就错让季家误会他的初心,省得麻烦。
他点开另一封邮件,继续处理工作:“另外……”
三人立马坐直了身体,齐齐看向他。
季榆迟稍稍扫视三人一眼,继续:“因为离开了季家,他最近去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打算以后去娱乐圈发展。”
“这不是胡闹么,娱乐圈多复杂,他怎么能去!”季父将学术书重重放在茶几上。
季母眼露心疼:“娱乐圈倒是没什么,反正都是一份工作。只是可怜小屿这孩子,早早就要工作了。”
季家老爷子拄着红木拐杖,又叹息一声。
“他自尊心强,你们听过就算了,不要再问他。他想去娱乐圈,我都会安排好。”季榆迟淡淡道。
季父又拾起学术书:“好好好,郁迟你辛苦了。”
季榆迟将处理完的邮件发出去:“你们平时怎么对他,现在还怎么对他就行,不用顾忌我,我只是需要季家这个身份。”
只是需要季家这个身份,不是需要你们。
他说这话时,一点感情不带。
没有委屈不甘,也没有倔强讥讽,像简单告知,而非请求。
能听出,他是真的不需要亲人和家庭,只因为“需要”身份才要。
最终,客厅的三人用愧疚又感激的眼神看他:“知道了,你辛苦了。”
回忆结束,季榆迟扫了眼忐忑等待的季屿,避重就轻地答:“说你喝醉了,我帮你告知了他们,你参加了选秀的事。”
“他们同意了?!”
季屿的关注点果然偏了,急切地追问。
因为激动,他还下意识拉住了季榆迟的胳膊。
季榆迟垂眸,扫了眼胳膊上那只白嫩的手,回得轻巧:“为什么不答应?”
他没事跟那三人废话那么久都达不到效果,他也不用接管季氏了。
“呜呜呜,哥哥你太好了!”
季屿是真心实意感谢季榆迟,本能得往他身上一靠,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说着好听话。
不乏卖乖讨巧的嫌疑。
怎奈,有人就吃这一套。
季榆迟定定地望着倚靠在自己身侧的少年,目光沉了沉。
而后,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他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季屿是在宿舍找到沈隐青的。
他推门进去时,沈隐青正在换衣服,见门打开,衬衫扣子还没完全扣好的沈隐青下意识一把拢紧了衬衫,眼里满是慌乱。
哪怕沈隐青动作再快,季屿还是远远瞥见了沈隐青锁骨上粉色的痕迹。
“你过敏了?”
这确实是季屿的第一反应。
沈隐青背对他,动作慌乱地将衬衫扣到领口,严严实实遮住了刚被季屿窥见的粉色才回:“……嗯。”
语气极虚。
“过敏了不能捂那么紧,去校医院拿药了吗?”季屿走至床边坐下,关切地问。
沈隐青目光闪躲,迅速将校服外套穿上。
“……嗯。”又是又虚又低的回应。
季屿蹙眉,他总觉得今早的沈隐青怪怪的。
——平日这个时候他早就在班里早读了,今天却还在宿舍换衣服。
过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跟他说话时还脸都红了。
既然沈隐青说他处理过了,季屿就没再深究。
“我昨天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你初选通过了吗?”这才是他来找沈隐青的目的。
沈隐青这会已经穿戴整齐,所有的粉色都藏在了他的衣服里,跟往日清冷的他没什么不同了。
“……”沈隐青抿了抿唇,眼里闪过尴尬。
季屿精准捕捉了他的神色,略微诧异:“没通过?!不可能啊!”
“是没通过,不过……”沈隐青难堪极了,走至自己的床边将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抖散,又重新忙碌着叠起来。
季屿越发纳闷:“不过什么?”
“不过后面应该可以上。”沈隐青背对季屿,心虚地开口。
季屿没太懂。
什么叫没选上,还可以上?!
“你怎么了?”季屿上前一步,拍了拍沈隐青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你魂不守舍的?你昨天比赛完去哪了?”
季屿的动作很轻,往日他们也这样相互拍过肩膀。
但今天的沈隐青明显格外敏感,在季屿的手触碰到他时,他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了下。
季屿赶紧收回手,退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哪怕他神经再大条,也发现了沈隐青的不对劲。
但他不好刨根问底探究朋友的隐私,何况沈隐青现在明显状态不对,只好静静等待沈隐青自己开口说。
沈隐青确实沉默了很长时间。
因为他在回忆季屿的那个问题——你昨天比赛完去哪了?
昨天初赛,他跟季屿不是一个组,他在小组的顺序靠前。
本来他打算比完赛,不管结果如何请季屿吃顿饭再回学校的。
这段时间季屿帮了他很多,他也愿意交季屿这个朋友。
心里盘算得好好的,谁知工作人员刚把他前面一名选手叫进去,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来自奶奶治疗的私立医院。
他不敢耽误,走至窗边小声接了起来。
是个坏消息。
医院说奶奶病情加重,要么加钱手术,要么建议转院。
他当时就慌了。
加钱手术,他没钱。
转院,整个华城已经没人愿意收治奶奶了。
也就是此时,他听到旁边两名选手小声交流。
一人说:“我听说能在这档节目前十名出道都有奖励哎。”
另一人附和:“是的,好像除了丰厚的出道资源,最高的连奖金都有五百万呢。”
原本没报什么期望的初选,就这样被他重视了起来。
他答复医院加钱手术,并承诺一小时后去医院签字。
在期望和忐忑中,他按照此前跟季屿商量好的,在初选现场唱了一首歌。
他自认为没有失误,但面试官们却摇摇头,对他说:“很遗憾,你没有通过。”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如果不是快速挣医药费的唯一路径被堵死,他想他不至于那么难过。
特别是等他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奶奶,他整个人就崩溃了。
护士还在不停催促他缴费。
他如果有钱,难道不想救奶奶么?!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无能,好失败。
——看着奶奶受苦却一筹莫展,连挣钱的能力也没有,甚至连一个小小的选秀初选他都被淘汰了。
就在他挣扎无数次,准备再次向季屿借钱时,厉寒出现了。
对,就是前几天一直加他微信,但他始终没通过的厉寒。
他跟一个院领导一边走一边聊着什么,看到他后便让院领导先走了,径直来到他身边,喊他:“沈隐青?”
他抬起了满脸泪水的脸。
“怎么了?”
厉寒将口袋里的帕子递给他,没了前几日突然来抓他的狠厉,多了几分不知真假的关心。
接近正午的阳光很足,打在厉寒的身上,让他锋利的线条都柔和起来。
或许是在绝望时贪婪那点关心,或许是压抑久了渴望一点释放,又或许是生活的重担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沈隐青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将窘迫的心思袒露给了面前的人。
“我奶奶需要手术,但我没钱。”
今天的厉寒似乎格外好说话,他直接道:“我当什么事,我帮你,别哭了。”
找季屿帮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他怎么可能欠厉寒人情呢。
“不用了,我找别人帮忙。”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厉寒笑了笑,意味不明。
他缓缓俯身,最后半蹲在了他面前,与他平视,语气轻了点:“你打算找谁帮忙,季屿吗?”
哪怕他的声音很低,姿态也不高,但沈隐青还是立刻察觉危险,往椅背上靠了靠,眸子微缩:“你怎么知道?”
厉寒垂头,没回答他的问题,还维持着蹲在他面前的姿势,自说自话般轻言。
“你知道季屿不是季家人吧?他能借你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他所有的钱都是郁迟给他的?”
厉寒一连问了他三个问题。
有的是他知道的,有的他的确不知情。
还不等他回答,厉寒又问:“你知道郁迟为什么给季屿钱吗?”
“他们……感情好吧。”
从上次跟季屿的聊天中,他也能看出郁迟对季屿不错,季屿也挺在乎郁迟的。
不想,厉寒听到这个答案笑了笑。
“感情好?”他反问,而后点头,“确实感情好,那你知道是哪种感情吗?”
他们不是兄弟么,还能是哪种感情?
他没答,厉寒也没让他答,只轻声道:“你知道季屿每天晚上要陪郁迟一起睡觉吗?”
说到“睡觉”两个字时,厉寒抬眸直视他,眼里是浓浓的兴味。
什么?!
当时他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许是看到他眼底的震惊,厉寒起身,缓缓坐到了他身侧的长椅上。
如闲聊一般继续轰炸他摇摇欲坠的内心:“为了借钱给你,季屿对郁迟言听计从。所以,你还愿意找他借钱吗?”
那时,他的脑子很乱,有什么东西正在以点连线——
“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尴尬的事。”
“在他朋友想送他上学时拒绝了下。”
“说自己最近忙,不跟他见面了。”
“这怎么能叫犯贱。”
“回我哥哥家。”
“我最近应该都住他那。”
不用找季屿求证,他差不多就知道厉寒说的不会太假。
在他陷入混乱的回忆和思考时,身侧的厉寒又开口了。
他说:“你找季屿只能借钱,但这家医院是我投资的,我可以给你奶奶最好的治疗,不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
说实话,他就是在那一刻动摇的。
过早承受生活重担的他,自然知道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