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她找你,”阿英退后了半步,站完全以正妻的姿态站在季正则身侧。
袖子底下的小指还勾了下季正则的,这种情况之下他当然、必须要有所回应,他当着隔夜饭女士的面大方的握住那只手,道:“敢问夫人找我何事?”
“阿正,你真的跟我生分了吗?”马小姐眉目含情的看着季正则,娇滴滴地道:“我……嫁给那个老男人是我爹做的主,阿正……”
美人蹙眉泫然欲泣的样子,让季正则瞬间泛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书院门口他也不能太失风度,“钱夫人,在下刚刚大病痊愈,之前种种全都不记得了,现下我已有夫郎,吾甚爱之,以后烦请夫人再勿相扰。”
说完手心就被轻挠了下,季正则就……就很想现在抱媳妇回家,亲亲抱抱举高高。
马小姐鹅蛋脸杏核眼轻眉粉黛略施,的确是有几分颜色,怪不得把原主迷的神魂颠倒,不过他一个天然弯,就算马小姐美成天仙他不能有半点感觉。
“阿……阿正,”马小姐泪落珍珠,继续她的表演,“我知道你在怨我,我何尝不怨命运不公,我嫁给那六旬老人,在外人眼里看似风光其中苦楚也只有自己清楚。”
“现在他已经流放了,我爹也已经把我赎回来,”马小姐看了眼季正则身旁那个丑陋的哥儿,道:“阿正,我现在是自由身,咱们之前的婚约还作数,从今往后你挑灯夜读,奴为你红袖添香,至于这个哥儿,你若是舍不得让他留下做个侧室也不是不行。”
季正则:“……”没想到在古代还能听到这样的茶言茶语。
隔夜饭嗖臭果然是够倒人胃口,引人反胃。钱老头前桥倒台,这位婀娜的马小姐立马就要给自己找下家,自己都是嫁过糟老头子的二茬,竟然还敢让他家阿英腾地方做正房,真是不知道何为脸皮。
季正则赶紧拉住了刚要抽出去的手,他道:“马小姐,这里是书院并不是谈论男女婚嫁的好地方。”
“那阿正,我的马车就停在山下,”马小姐立马道:“咱们下山去等,我爹也在车上……”
“先等等,之前为了娶你,聘金都是跟同窗借的,”季正则道:“你又另嫁他人,平白弄的我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这样婚嫁之事等会再说。”
阿英的双眼里面顿时怒火盈满,季正则被这眼神吓的够呛,连忙把袖子底下的手攥的死紧,小声附在阿英耳边安抚:“先别急。”
季正则点了点丫鬟道:“让她传个话,让你爹送上来些银两,我好先还同窗,这样以后也好听。”
马小姐一听“以后”二字就知道有戏,季正则果然对她果然痴迷,她立马就挥了挥手让丫鬟下山。
他们大雁村做官的只有季家,这个季正则还住着季侯爷家的老房子,而且还是个读书的,马小姐年轻貌美自然是喜欢。
季正则也确实不负众望的考中了举人,但哪知他那个出身季家的爹,从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回过村,就连给她家下的聘礼都是找人借的。
她自幼娇惯,爹娘也都指望她能嫁个富贵人家,能一朝翻身。马小姐是喜欢季正则,但让她过浆洗衣裳供养相公的日子,那绝对没到那个份上,于是马老头几番劝说,一咬牙就嫁给了钱员外。
在等丫鬟回来的这一会,季正则心里像绑了颗炸弹似的,生怕那个不小心阿英立马就炸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法收回来。
哎,想要拥有二十两可真难。
不多时丫鬟便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跟橘子皮一样的老头,“季秀才,刚刚你说的可作数。”
老头贼兮兮的眼神跟黄鼠狼似的,果真不好糊弄,季正则道:“马叔,先前放您那的二十两银子,同窗催的紧可否先行归还。”
见季正则只字不提嫁娶之事,马老头道:“那二十两本是你季家儿郎,与我家的婚聘钱,左右你二人也要成婚,何苦再添这些麻烦。”
卧槽,他被人追债不麻烦,你还钱的倒嫌麻烦了?
季正则见忽悠不下去了,便直接道:“马大叔,跟你说实话我以娶妻,你家马碧莲在下实在高攀不起。”
“若实在想进我季家门,我也不是那无情的人,”季正则道:“就是不知道碧莲小姐能不能做得来,给我家阿英端洗脚水、提鞋的活了。”
“你!”马老头鼠眼倒立显然是气的不轻,“你这是不愿意娶我家小莲要悔婚,你就不怕我告上书院,看你那秀才功名还能不能保得住!”
……敢情好好一朵碧莲修成隔夜饭都是因为有个好爹。
马小姐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想不到季正则能对她无情至此,能这么羞辱他,羞怒道:“阿正,我不信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感情,是不是他”丹蔻的手指指着阿英厉声道:“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勾引你,才让你这么无情。”
季正则就是想拿回自己的那二十两银子,毕竟现在家里的所有开销都是阿英挣的,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一直花媳妇钱。
哪曾想隔夜饭能在书院门口就嚷起来,实在是低估了这父女俩脸皮的厚度。
眼见着到下课时间,季正则道:“既然马小姐不愿意,多说其他也无用,还请下山吧,以后就不要再相见了。”
季正则话说的实在难听,马老头也不愿意在这继续丢人,便拉着自己女儿,“碧莲咱们回家,姓季的有眼无珠,愿意捧个丑八怪当个宝,不愿意也罢。”
怎么说话呢,你踏马才是丑八怪呢,季正则道:“马大叔,说话要有凭据,之前给你家马小姐下聘,但那时想娶的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而不是在六旬老头身边躺过半年的罪妇。”
本着钱要不回来,也得出口恶气的原则,季正则连珠炮似的说:“再则,我年少礼数不熟,给了你二十两银子,你做长辈的一没在聘书上签名,二见我父亲远走立马悔婚,现在还要倒打一耙,请问马大叔你可知道廉耻二字?”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脸皮再厚马小姐也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自然是受不了季正则这一通,她眼泪婆娑地道:“阿正,之前都是我鬼迷心窍,若我……若我愿意进门做小妾呢。”
“碧莲!”马老头喝一声,她女儿要是能嫁给姓季的做个正房,他将来还能有所图,但要是当个妾,那是万万不能的,马老头拉着姑娘道:“姓季的有什么好,他不愿意娶你正妻拉倒,爹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马小姐拔高了嗓门,尖的刺耳,“让我再嫁个老头做妾?爹,我是你亲生女儿!”就算她吃不了洗衣做饭的苦,也再不愿嫁给能当他爷爷的老头。
见经典原生家庭大戏马上就要上演,季正则一眼都不想多看,拉着阿英就往回走,哪知失了理智的马小姐,跑上来抓着他的袖子不撒手,“阿正,做妾,做妾我愿意的,只要你愿意娶我我都愿意的。”
这种要命的时刻,季正则本能的看了眼阿英,只见阿英的眼神如冰坠寒潭,冷冷的盯着抓着他袖子的那只手。
季正则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电影里面断手的血腥画面,连忙道:“阿英,阿英快放饭了,咱们赶紧回去。”说着便使劲拉着隔夜饭的袖子,一个大力把人拽的远远的。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脚下生风,就连身后凄厉的喊声他都没听清。
后院着火什么的太可怕了。
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做到饭堂的时候,季正则都还在恍惚,也一直没敢正视阿英的脸。
往日里你侬我侬的俩人,噤若寒蝉,许佑安几人同时察觉出不对,挑眉询问,季正则也没敢多说,只梗着头皮吃饭。
以至于整个下午的课他都在跑神,教谕讲的什么东西完全不知道,连作业都是问的许佑安。
明月高悬,季正则跟书本上的字互相较劲,心虚的眼神不时的瞄着阿英,小哥儿依旧是一言不发,洗脚水照打不误,也依旧是坐在他旁边陪着。
实在是沉不住气的季正则道:“阿英?”
阿英挑眉看他,还是不说话。季正则挪了挪腚,往小哥儿身边靠了二寸,“阿英,你是不是生气呢。”
“嗯。”阿英哼了一声。
“……”媳妇你这么酷,我就不会了。季正则扣了扣手心又道:“因为中午的事?”
“嗯。”
季正则试探着问了下:“我就是想把钱要回来,他们都走了,那……好阿英不生气了好不好。”
阿英的眼睛平静的宛如镜湖,盯的季正则浑身发麻后道:“不好,你要娶小妾。”
娶小妾?小妾!他什么时候说要娶小妾了?
媳妇,重点不是这么抓的好不好!
第22章
“我没说要娶小妾啊,”才明白过味的老处男,辩解道:“媳妇一个就够了,我怎么可能娶小妾。”
“你说了。”
“我没说!”
阿英气鼓鼓地道:“你说了,让那个碧莲进门给我洗脚!”
“……你听错了,”老处男不要脸的狡辩,这会就不怕阿英扔人了。
“哼,”阿英哼的声极轻,脚丫子噌的放进温水盆里,洗吧洗吧甩甩水,穿鞋就走,走到一半返回身还把袜子扔进盆里。
……这是让他洗袜子吗?
季正则看着阿英抱起自己的枕头,头也不回的就回了外间,妥妥的要跟他分居的架势。
老男人自知理亏,吭哧吭哧的洗完了俩人的袜子,也抱着自己的枕头,不要脸的挤上了阿英的榻。
阿英使劲挣巴,他就死搂着细腰,脸还扒着颈窝,没脸没皮地道:“我就一个媳妇,媳妇睡那我睡那!”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脸皮这么厚呢。阿英被他不要脸的劲的弄的气结,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阿英,”季正则抱着人家的腰摇了摇,“好阿英,不气了好不好。”
潮热的呼吸打在耳朵上,阿英脑子全都是他和季正则亲热的画面,只不过把他自己替换成了不知名的哥儿和女子。
怀里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僵着,季正则一下下往元宝似的耳朵上啄,弄得阿英都躲到了墙角,那嘴落到了脖子上,实在是受不了他才蹭一下坐起来,瞪圆了双眼道:“我自己会洗脚,你不能娶小妾,我不准!”
“我的好阿英,合着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住小妾和洗脚啦?”季正则拧了拧阿英的鼻子,被人使劲甩开。
这会阿英才想起,他说的:吾甚爱之,脸色稍缓。
季正则简直哭笑不得,“阿英,你听我说,我呢与旁人有些不一样。”
“我要是喜欢谁啊,就可劲的稀罕,你不喜欢我都不行,”黑暗里季正则的眼神尤为坚定,他道:“我是一家之主,所以最重要的事就得听我的。”
“现在咱们家的家规,最重要一条就是,”季正则咳了咳嗓子,“我这辈子就只爱你一个,宠你一个跟我睡觉的也只有你一个。”
“真的,”阿英将信将疑,地问:“那你为什么说,那女人愿意就可以进门给我洗脚。”
……又是洗脚。季正则朗笑出声,趁机把人搂到怀里,“我那么说不就是出口气,二十两银子那么好花啊,我不非得打击的他们一辈子都有阴影不可。”
“阿正哥,你真的不娶小妾?”阿英忍不住再三确认。
“不娶,不娶,快睡觉吧,”季正则扯过被子揽着人肩膀就往下躺,阿英动了动道:“榻小,还是回去吧。”
“不了,小一点抱的紧。”
木榻狭长,阿英在季正则暖烘烘的怀璧里,眼皮越来越紧。
赤色的残阳落到地上火一样的连成一片,飓风剧剧呼啸耳畔,有人在耳边喊:“大哥!哥!”
至极远处有人应:“阿英!阿英你慢点!”
整个世界混沌流转,漏了一般下起了大雨,马蹄声又远及近,阿英费力的睁开眼皮,一个红衣少年飒爽立于马上,朗声笑着,“阿英!”
红衣少年的脸上留出道道血痕,整个世界下起了腥红血雨,少年的衣服竟是鲜血染就。
“阿英!阿英!”嘶吼的声音,在血涡中震动层层波纹。
黑雾翻腾从马蹄开始裹挟,逐渐染上少年红色衣摆,一路蜿蜒而上,世界由红转黑,黑雾盘旋从天而下,骨节分明的手在黑雾里挣扎,大开着像他抓来,马上少年嘴里仍旧不停的念着
:“阿英,阿英。”
天地将要混成黑色之前,一道惊雷炸响,那少年离他越来越近,忽地一道紫色闪裂天空,淹没得只剩下半张脸的竟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月光被窗棂割裂成碎片散落一地,身旁的男人熟睡着,阿英抹了把被汗湿透的额头,轻缓挪动着自己的身子,怕扰了身边人的香梦。
过去就像是隔着个湿沉沉大幕,时而压着他喘不过气,时而就快要摸到一根粗绳,好像他一拉那些曾经就能呼啸而来。
销立的身影在书院的小路上慢走,影子被扯的老长,阿英忍不住看向星空,满天的星多的像是撒了筐豆子。
他的从前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从哪里来,如果真的像季正则所说他是书香世家,能流落到这,想必那个家也已经风吹云散,大厦已倾。
如果真的是书香世家,那一身的武艺是怎么回事。五指张开阿英的手盖在月亮上,曲了曲手指想抓,却不住自己能抓住些什么。
脚悬浮萍之上,无根无依,一阵冷风吹过,阿英笼紧了身上的衣裳,山青色的外袍真是季正则常穿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