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远闻言没再说什么,朝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裴父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对方长大了。
他的儿子知道该怎么去在意一个人,压根不需要他去瞎操心。
倒是他,自作聪明一番,险些弄巧成拙。
裴斯远回房的时候,余舟已经窝在榻上睡着了。
他将屋里的大部分烛火都灭了,只留了外厅角落里的一盏。
裴斯远轻手轻脚地躺到余舟身边,借着昏暗地烛火看着眼前之人,这一刻他那颗忐忑了一晚上的心,才算是稍稍平静了些许。
他一手轻轻抚过余舟的脸颊,动作郑重又谨慎,甚至带着些许虔诚。
白日里,裴父朝余舟说,若是没有他的陪伴,裴斯远不知要孤孤单单到什么时候。
裴父这话说的并没有错。
在遇到余舟之前,裴斯远也没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人牵绊至此。
那种感觉真的不算太好,仿佛将他的喜怒哀乐都攥在了手里,只要对方愿意,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开怀大笑,也能让他痛不欲生。
裴斯远手指微微抚过余舟唇角,而后慢慢倾身,在余舟唇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然而就在两人双唇相触的瞬间,裴斯远忽然觉察到余舟的呼吸乱了一下。
余舟醒了。
裴斯远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暗道不妙了。
他尚未做好准备朝余舟坦白,因为以余舟的性情,一旦他朝对方挑明了心思,便意味着余舟必须做一个选择,接受他或者拒绝他。可裴斯远不希望在余舟尚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做这样的决定。
这一刻,裴斯远心中懊悔不已,暗道不该这么冲动。
与此同时,他发觉余舟睁开了眼睛,且正用一种震惊且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你……”裴斯远看着余舟,问道:“你在干什么?”
“啊?”余舟被他问懵了,表情充满疑惑。
这话不该是他问的吗,怎么让裴斯远抢了先?
“你在偷偷亲我。”裴斯远道。
余舟:???
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大肥章,二更我再努努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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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余舟看着裴斯远, 一双眼睛里满是无辜。
他刚睡醒,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如今被裴斯远一质问, 竟有些心虚起来。
要知道, 他刚穿过来那晚,可是误以为自己在做梦主动和裴斯远亲近过的。
念及此,余舟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自己又做了荒唐的梦?
“无妨。”裴斯远大言不惭地伸手在余舟耳尖上捏了捏, 哄道:“咱们这种关系, 你别说是偷亲我了,只要你乐意,想干点别的我也不会在意的。”
“我没有……”余舟小声反驳道。
“你没有, 你没有。”裴斯远忙道:“那就算是我偷亲了你吧。”
余舟彻底被他弄糊涂了,表情茫然又无辜。
“我真的不在意。”裴斯远道:“你想啊,在你需要的时候, 我连帮你都成,这算得了什么?”
余舟被他一提醒, 又想起了先前的事情,感觉这下更说不清了。
“当时是你自己说要帮我的。”余舟道。
“对, 跟你没关系。”裴斯远道:“是我自己乐意的。”
余舟感觉, 裴斯远似乎一直记着先前帮了自己的事情, 时不时就要提醒自己一下, 而且嘴上说着不要好处, 但心里好像挺放不下似的。
“大不了我也帮你一回,咱俩扯平。”余舟道。
裴斯远一怔, 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裴斯远问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余舟问道。
裴斯远被他一句话问懵了,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无奈催促道:“快睡觉。”
余舟被他搞得睡意全无,闻言有些气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人不理他了。
裴斯远看着余舟的背影,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天知道他得多努力才能不放任自己做出什么混蛋事情来。
偏偏他家余贤弟总是稀里糊涂往他无意放下的套里钻。
而裴斯远就像个良心发现的猎人,不惜将他的小猎物一次又一次地从陷阱里放走。
那日之后,裴父果真收敛了不少。
大概是怕余舟不自在,每日吃饭都不与他们一起了。
余舟朝裴斯远问起的时候,裴斯远便说对方忙着应酬顾不上回府。
休息了几日之后,余舟的身体也渐渐恢复。
依着太医的意思,他应该适当地出去活动活动,别老闷在府里。
这日余舟突发奇想,说想去大理寺看看他们试剖,裴斯远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此事裴斯远先前和大夫聊过,大夫的意思是,与其让余舟一直不接触这些事,倒不如适当地让他知道一些,免得到时候骤然知道真相反而措手不及。
裴斯远觉得大夫这提议有些道理,今日才同意了余舟的提议。
“你确定不会害怕吗?”裴斯远问道。
“不是说试剖的是牲畜吗?”余舟问道:“应该不吓人吧?”
在余舟看来,章太医和仵作们用牲畜试剖,就跟现代社会的医学生做实验差不多。
他之所以想来看看,倒也不是好奇实验的过程,而是想知道他们的进度。
毕竟算着日子,琴师腹中的胎儿已经六七个月大了,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
“说好了,进去之后你先在外头等着,我去看一眼,要是不吓人你再进去。”裴斯远道。
余舟点了点头,跟在裴斯远身后进了大理寺。
这次的事情,路知南非常支持,先前特意命大理寺调配出了一处地方,供章太医和仵作他们使用。
裴斯远带着余舟进了那处小院,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嘶叫。那声音尖利且持续,直往人的耳朵里钻,与那声音伴随着传来的,还有屋内之人的惊呼声。
余舟闻言面色登时一白,显然被吓了一跳。
裴斯远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示意他待着别动,自己则大步进了屋。
紧接着,里头的嘶叫声便停止了。
想来是裴斯远动手,结束了它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裴斯远看着满地的血迹和狼狈的众人问道。
“我们给它喂了药,又施了针,原想着它能睡够一个时辰。”章太医道:“可是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它就醒了,伤口根本来不及处置好。我们想着再给它施针让它睡过去,但它挣扎地太剧烈,根本控制不住。”
一旁的一个年轻太医道:“药的剂量没掌握好。用多了怕它睡过去醒不过来,用少了中途就提前醒了……”
“这种事情不可能一次两次就成功,还是得慢慢来。”章太医道。
裴斯远闻言没有做声,目光在那具牲畜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眼,便转身出来了。
“怎么样了?”余舟朝他问道。
“没事。”裴斯远朝余舟淡淡一笑,安慰道:“今天就别进去看了吧。”
余舟大概也能想到里头的情形不会太好,所以没坚持。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算意外。”余舟道:“毕竟一切都是从头开始慢慢摸索,任何一个细节出了偏差,都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裴斯远应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在走神。
余舟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情绪恢复得很快。
大概是因为在现代社会生活的经历,让他对于“手术”这种事情有着很直观的了解。
他虽然不懂医学,但也相信,只要“手术”涉及的各个环节的问题都能解决掉,那么给琴师剖腹一事便不是空谈。而且章太医他们都是大渊朝最厉害的大夫,余舟对他们有着盲目的信任。
但裴斯远不同。
剖腹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本身就是很大的冲击。
先前他尚且没有直观地感受,今日见到那场面,他才意识到余舟将面临的是什么。
万一到时候太医用药的剂量也出了问题呢?
万一余舟睡着了醒不过来怎么办?
裴斯远胡思乱想了大半日,直到入夜后心绪都难以平复。
当夜,他便做了噩梦。
他梦到余舟被人绑在床上,小腹被利刃剖开,但太医用药时没掌握好剂量,所以余舟中途被疼醒了。裴斯远被人挡在门外,耳边是余舟朝他哭喊着求救的声音,可他无论怎么努力,就是冲不破那道门……
“余舟!”
裴斯远骤然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转头看向身边,见余舟轻轻翻了个身,呼吸很是平稳。
他想到方才那噩梦,探手在对方小腹上轻轻一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裴斯远起身去了外头,脑海中挥之不去都是那个噩梦。
他一想到余舟哭喊着朝他求救的一幕,一颗心就揪得生疼。
当晚,裴斯远在外头待到很晚,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房。
榻上,余舟蜷缩着身体侧躺着,看上去又乖顺又漂亮。
裴斯远小心翼翼凑到他身边,一手虚抚过他的脸颊,动作谨慎又克制,像是怕把人碰碎了似的。
“唔……”余舟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没事。”裴斯远低声哄道:“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一会儿。”
余舟闻言听话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忽然又睁开了。
“你是不是今天去大理寺,被吓着了?”余舟问道。
“你不睡了?”裴斯远问道。
“我就觉得你今天不对劲……一整天心不在焉的。”余舟打了个哈欠,道:“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没有害怕的时候。”
余舟其实不大明白,裴斯远为什么会在去过一趟大理寺之后,就变得心神不宁。
在他心里,裴斯远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那种人,胆子应该比天还大吧?怎么会因为那点小意外而不安?
但是他又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裴斯远确实在害怕什么。
余舟甚少见到裴斯远这样,一时之间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心。
“既然被你发现了……”裴斯远苦笑道:“那你哄哄我吧。”
余舟盯着他看了半晌,抬手捏住他的耳垂摇了摇,然后在他心口的位置虚抓了一下,作势将手里抓住的“东西”往外一抛。在他们老家,小孩子受了惊吓,大人就会这么做,有“祛祟”的意味。
“好了吗?”余舟问道。
“还是有点怕。”裴斯远朝他问道:“能不能再哄一下?”
余舟这会儿显然还犯着困呢,闻言愣怔了一会儿,伸手在裴斯远眼睛上轻轻一遮,道:“你闭上眼睛。”
裴斯远依言闭上眼睛,想看看余舟还有什么小花招。
随后,他只觉额头上微微一热,传来了一抹又轻又软的触感。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啊我死了
二更,差一点没到万更,明天补上哈~么么哒
第57章
余舟这个吻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在裴斯远额头上一触即分。
但这瞬息的触碰,却令裴斯远一颗心像是炸开的烟花一般,足足灿烂到天都亮了才渐渐平息。
与此同时, 裴斯远心底的不安也被余舟成功的安抚住了。
后半夜, 他再也没有余暇去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余舟那个吻。
尽管他知道,对方这个吻里并没有包含什么复杂的情感。
他甚至怀疑,余舟迷迷糊糊中是将他当成了哭闹不休的小孩子, 所以才会那么哄他。
可这并不妨碍裴斯远反复回味。
仔细想来, 他家余贤弟上一次主动亲他,还是数月前在寻欢楼那晚。
当时明明那么主动热.情,如今就跟戒了色的和尚一般。
他家余贤弟的心思, 他当真是捉摸不透……
次日晌午,章太医又来了一趟裴府。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昨日我们失败之后, 重新调整了一次用药的剂量,又试了一次。”章太医道:“这次选了一只个头更大的羊, 用药加施针后,它足足昏睡了近两个时辰。我们都以为它不会醒过来了, 但是它最后竟然醒了。”
裴斯远和余舟闻言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昨日他们的试剖还那么狼狈, 竟转眼就成功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保证它到底能活多久, 但这至少算是一个好的开始。”章太医道。
“太好了。”裴斯远喃喃道:“这就说明, 这条路是行得通的。”
余舟忙问道:“那它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