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沈庭柯抬头,很意外关沉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今天不去看段燃吗?”
“嗯。”关沉点点头,随意地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医院说给段燃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捐献者,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能做手术。”
沈庭柯“哦”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关沉走过去:“真的?”
“嗯。”关沉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是仔细观察的话,能在他眼角眉梢看见淡淡的笑意。
“太好了!”沈庭柯也笑起来,暂时地松了一口气,激动之下伸手握住了关沉的手腕。
但很快,沈庭柯就回想起来,段燃的结局早就注定好了,就算此时有一点点希望,也并不意味着段燃的生命就能延续。
沈庭柯的笑容渐渐消失,把头低下来,手也松开。
“你在想什么?”关沉挑了挑眉,疑惑地低头看着他,“怎么一下高兴,一下又不高兴的。”
“没事……”沈庭柯挤出个苦涩的笑容,想了想,说,“那做手术之前一定要养好身子,你……你这几天也要多去看看他。”
关沉皱了皱眉,故作嫌弃地看了沈庭柯一眼:“那我不上学了吗?”
沈庭柯反应过来:“哦,对对对,你要开学,那、那段燃怎么办……”
“不耽搁。”关沉说,“你替我照顾他,就行了。”
“我?”沈庭柯仰着头看关沉,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他睫毛很长,带着些弧度,瞳色是通透的琥珀,摆出这样一幅神态时总让人觉得稚气又纯真,很难看出真实年龄,“我……可以吗?”
“怎么了,你不愿意?”关沉问。
“我……我当然没有不愿意。”沈庭柯为了不让关沉起疑心,随口说,“我可是你们这些熊孩子的大家长,肯定把你们管得服服帖帖。”
“沈庭柯。”关沉难得地心情很好,轻轻哼笑一声,“你有当家长的样吗?”
“你……”
沈庭柯皱眉,要回嘴的时候关沉退了一步,走出房间去了。
沈庭柯留在原地,一个人站了很久。
可以看出,关沉是真的很开心,但他现在有多开心,希望破灭的时候就会有多失望。
沈庭柯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究竟该怎么做啊……”
又过了几天,沈庭柯第一次去医院看段燃。
他走进病房时,房间里很冷清,段燃一个人孤零零地裹着被子,戴着一顶帽子睡得很熟。一段日子没见,段燃比之前还要瘦很多,颊上本来还有些莹润的婴儿肥,现在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沈庭柯脱掉外套,悄悄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掖开段燃的被角,在他瘦削的肩上拍了拍:“段燃……”
段燃的眉头皱着,动了动,却没有醒。
“别睡了,段燃,起来吃点东西……”
段燃睁开眼睛,意识不清晰了几秒,又蹙起眉,说话的声音很虚弱:“怎么是你啊……”
沈庭柯有点尴尬,笑了笑,解释道:“今天开学了,关沉赶不及给你送饭,所以叫我来送。不过你别担心,他周末有时间就会来看你。”
段燃病了之后,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哪里还能看得出当时往沈庭柯脸上泼果汁的嚣张来。他很听话地由着沈庭柯摆布,让沈庭柯把他扶起来,帮他支起小桌子。
沈庭柯把筷子递到段燃手里,段燃太虚弱了,连筷子都拿不稳,一不留神就掉在地上。
段燃看了一眼地上的筷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眶有些红。
沈庭柯弯腰把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段燃……我、我给你换成叉子吧。”
说着,沈庭柯换了一把塑料叉子,塞到段燃手里,这次就不会再掉了。
段燃居然笑了一下,说:“你比……关沉细心多了。”
“哪有……”沈庭柯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跟关沉比不了,前面他给你带的饭,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我完全不会这些,只能打电话在店里订,让他们专门给你做清淡点的。”
“哦,我不是说……这个。”段燃顿了顿,又说,“以前我要是掉了筷子,他就捡起来擦擦,让我继续用。”
沈庭柯听着,也跟着段燃笑了笑。
“沉哥……都说过我了。”段燃低着头,用叉子戳了戳清炒的素菜,“之前……我做得很不对,要跟你道歉。”
沈庭柯听着眼眶也发酸,抬手摸了摸段燃的头:“没事,都过去了。”
“谢谢你们啊……”段燃蔫巴巴地继续说,“我住院之后……我爸很少来看我。我一个人在医院很无聊……只有沉哥来陪我。但是他又……不爱说话。”
“是。”沈庭柯顿了顿,说。“关沉是很闷。”
“嗯,你也觉得吧?”段燃笑着,吃了口饭,“所以……如果我能选,我是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的。但是……没办法,那时候我只有跟着关沉,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沈庭柯不知道一个跟病魔苦苦挣扎的人是怎样的心态,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不好受,需要倾诉、需要发泄,于是他静静地听着段燃讲了很多话。
“没想到……关心我死活的,到头来也只有关沉一个人。”段燃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流出来,他对沈庭柯说,“我看到……关沉对你很不一样的时候,我就慌了。我觉得……你会把他抢走。”
沈庭柯不知道段燃为什么会这样想,明明关沉大多数时候都对他摆着张臭脸,好像欠了钱的人不是关沉,而是他一样。
“怎么会,在关沉心里,你是不可替代的。”沈庭柯拍着段燃的肩膀,安抚他。
段燃执拗地摇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
沈庭柯低头,想问段燃自己不明白什么,段燃却又不说了,只是猛地拉住自己的手。
“沈……沈哥,不管怎么样,你……你别让关沉放弃我……”段燃眼里都是哀求,“他如果放弃我,就真的没人管我的死活了!我……我还不想死!”
沈庭柯有些无奈,他不太能理解这孩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却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段燃面对死亡时的不安与绝望。
别说段燃,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段燃,听话,你不会死的……”沈庭柯浑身冰凉,颤抖着手,万分痛苦地对段燃承诺,尽管连他自己都不信,“医生不是说了吗……下个月你就能做手术。做完手术之后,你还能跟关沉一起上学。关沉不会不管你,他会对你很好的。”
“真的吗?”段燃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带着希冀。
“真的……”
那天下午沈庭柯在病房里待了很久才出来,一个想法在脑海里逐渐成型,他知道这样做可能是徒劳无功的。但想起段燃刚刚抓着他的手对他说不想死,沈庭柯决定做一次唯一的尝试。
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他走到段燃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第23章 口不择言
=====================
沈庭柯回来时远远在楼下看到了关沉。
关沉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往前走,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举着通讯器,他个高腿长,长得又帅,擦肩而过的女生都要回头看他一眼。
沈庭柯不知道这么晚了他下楼干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关沉抬起头,把通讯器收起来。
“这么晚下来干嘛?”
关沉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买东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跟段燃多说了会话,就到这时候了。”
关沉看沈庭柯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半只手臂,动作有点不自然,问他:“手怎么了?”
“没事。”沈庭柯连忙把袖子放下来,“蚊子咬了,有点痒,挠挠。”
两人并肩从小区门口走回家,路上聊了聊段燃的情况,沈庭柯又问关沉学校的事。
“今天开学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说这学期可能晚上要加晚自习。”
“应该的,都高三了……”
“嗯。”关沉再没说话,到楼下先走了进去,沈庭柯也跟着他上楼。
时间过得很快,关沉开校已经好几周了,这段时间段燃的晚饭全是关沉中午做好,沈庭柯下午送,段燃食欲不错,心情慢慢好起来,脸色看上去也不那么差了。
某天沈庭柯正要出门,发现席砚给他发了一条通讯,他刚刚换衣服忘了接。
沈庭柯一边走,一边给席砚拨回去,打通之后就听见电话那头金主爸爸焦急的声音。
“庭柯,你现在忙不忙?”
沈庭柯心道不好,是不是自己的工作出了什么岔子:“怎么了?席先生。”
席砚叹了口气,颇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是这样的,想找你帮个忙,公司的系统检测到不知名的黑客入侵,现在警方的技术人员正在修复和调查,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想请你过来看看。”
沈庭柯眉头一皱,黑客入侵可不是件小事,不及时处理,可能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失。
“行,席先生,您在公司等我一下,我现在马上过去。”
沈庭柯挂断通讯,看了看手里的饭盒,叹了口气,给段燃拨了一条通讯。
段燃很快就接了,沈庭柯跟他道了个歉,说明理由,让他找护士,今天就先吃病号餐将就一下。
段燃很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的,沈哥。你要是有事就去处理吧,我自己能行。”
说罢,就挂断了通讯。
沈庭柯连忙赶到锦程科技,发现公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席砚带着人在会议室开会商量对策,研发部所有的员工都在乱跑,公司所有的电脑都不能用了。
席砚从会议室出来,跟沈庭柯打了个照面。
看样子事情真的很紧急,平时一丝不苟的席砚今天发型都跑乱了,熨得平整的衬衫已经穿出了几个褶子,见到沈庭柯就像见到了救星。
“席先生别急,我先看一下。”沈庭柯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寒暄,当即找了一台电脑坐下来,输入几个指令。
“怎么样?这是什么情况?”席砚站在他身边,单手撑着桌面看着。
“没事……”沈庭柯盯着电脑界面目不转睛,“公司的系统被人植入了木马程序,对方很有可能是想窃取相关的商业机密。”
“有办法破解吗?”席砚问。
“有。”沈庭柯很肯定地回答。
席砚当即松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周围围着的同事们心中也宛如大石头落地,互相看着拍拍胸口,做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沈庭柯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渐渐地额头上渗出汗珠,原来对方的来路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但目前的情况倒也不是很棘手,只要及时地修复公司的系统,对方就不会得逞。
“我需要几个工程师帮忙。”沈庭柯对席砚说。
席砚点点头,叫研发部几个能力不错的同事过来,听沈庭柯指挥。
沈庭柯带着人开始抢救公司系统,三五个人忙了几个小时,终于及时修复好了系统,剩下的调查和收尾工作就留给了警方。
“好了,没事了!”沈庭柯呼了一口气,松开鼠标。
话音刚落,周围传来了一片欢呼声。
“太好了太好了,虚惊一场……”
“今天多亏了有沈先生在,不然可怎么办啊……”
沈庭柯笑着跟同事们道别,低头一看通讯器,心说糟了,已经这么晚了。
席砚这时候听到事情解决了,正走出办公室,就看到沈庭柯看时间的这一幕。
“怎么了?家里弟弟等急了?”席砚笑着拍了拍沈庭柯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席先生见外了,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嘛,我也是锦程的一员。”沈庭柯假模假式地回答,末了还是改不了贫嘴的毛病,又说,“再说了您可是我的债主……”
席砚看着他笑起来:“你就不能忘了这件事吗?老拿这个打趣,人家以为我压榨员工。”
席砚开着车送沈庭柯回家,由于工作上有共同语言,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路上聊得都挺开心,只是半途中沈庭柯忽然头疼起来。
“嘶……”沈庭柯按着太阳穴。
“怎么了?”席砚转头问他。
“可能刚才注意力太集中了,怎么太阳穴这里突突地跳。”沈庭柯皱皱眉。
“严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没那么娇气。”
车很快开到了小区门口,席砚把车停下,下车走到沈庭柯那侧车门边,帮他拉开车门。
“谢谢。”
沈庭柯揉着太阳穴下车,一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往前一扑,席砚伸手扶着他。
“小心点……”席砚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跟我俩第一次见面一个套路,碰瓷啊?”
沈庭柯头昏脑涨,也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自己站好,跟席砚道别。
谁知席砚却说:“不请我上楼坐坐?”
“家里乱,实在不方便……”沈庭柯笑了笑,如实回答。
没骗人,他家的确挺乱的,他自己不懂得收拾,关沉这两天要上学又没有时间。
“好吧。”席砚挑眉,听语气有点失落,“我以为我们已经熟到可以去你家坐坐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