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的下巴颏已经掉在地上,熊赐履刚进嘴的粥好险就要喷出来。佟国纲扭头看外面,天不错。
淡定如王掞,也不禁用奇怪的眼神瞧了一眼胤礽。
古怪的气愤没有感染到明珠,他双手捧过温热的粥碗,只当自己没听到刚才的话。
没听到他汗阿玛说同意,胤礽就一直眼巴巴的盯着,仿佛不达目的是不罢休。
康熙微觉意外,玩笑似的说:“怎么,是你的师傅们教的不好吗?”
“师傅们都很好”胤礽摇摇头,“只是儿臣觉得明珠大人于人情世故上更有心得。”
明珠:“...”
总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不怀好意,这话怎么听怎么像给我下绊子。
大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胤礽还怕自己说的理由不够打动人,准备舍了脸皮上手拽着他汗阿玛的衣袖撒娇。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明珠拽到自己这条船上。他是不是真的上船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定要是一条船上的。
康熙的视线在几人之间巡视了一圈。突然联想到儿子之前问他的,是不是百姓无地可种才导致的灾荒。他恍然间觉得,或许真的需要有个人教太子一点政治黑暗法则之类的。
这些人里,张英的人品他最信的过,但他最不适合教这个。剩下的,心机与明珠差不多的就是李光地。
康熙看了一眼躬身立着的李光地,先自我否定。不行,还是明珠吧。不过又一想,真教坏了可怎么好。
再看一圈,他心头一动。既然已经加了一个,不妨再加一个。
“你既然想多学,师傅不嫌多。明日起,明珠和王掞就都是你的师傅了。你急着,要像尊敬朕一般尊敬师傅们。”
“是,谢汗阿玛!”胤礽高兴的毫无形象的咧开了嘴。
第一步计划达成。明天你成了孤的师傅,后天孤就有把握一步步把你变成孤手里的剑。
熊赐履与张英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五味杂陈。
第31章
明珠对此事倒没太大反应,他直觉太子应该另有所求。但拉拢还是算计他把不准,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一场小会开到晚上,大家又一起吃另了一顿工作餐后,众人才散去。
会议的结果,自然还是同意了姚启圣的请求,明他即刻开始着手准备扩建兵制的相关事项。
康熙暗暗决定,从这个月开始,后宫的每个人的月例银子都要减半。
后宫如何暂且不提。
索额图可能是受打击太多,匆匆行礼之后就先出宫去了。胤礽目的达到,准备回毓庆宫时,却又被张英几人一起拦下。
熊赐履最是着急,不等出了乾清宫大门就直接问:“殿下为何想请明珠做师傅?”
他急得额角满是汗。他可是个危险分子,殿下您跟着他会学坏的。
胤礽自然知道他为何忧心,但有些话不能明言。他只能含糊带过:“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孤请他做师傅,自然是觉得他过人之处。”
“可是…”
“师傅不必多想,孤自有计划。”
熊赐履还要再问,被张英眼神制止,只能把其他问题咽了回去。他一口气叹的十分不甘。罢了罢了,只要殿下有心中有数就好。
三人一起目送胤礽坐上轿撵离开,便各自怀揣着不同想法回去各自府邸。
因为目标达成,及时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又被系统催着背了一刻钟的英语,胤礽这一晚睡的也香甜。
第二日,新添的两位老师教的课程,康熙也做了安排。王掞主讲律法,明珠则负责讲现在朝廷的各种制度。
多了两门课,胤礽的时间再次被调整。早朝时跟着旁听,如无紧要事就可以回去跟着师傅上课。
五个师傅平分他一上午的时间。下午的骑射课程倒没受影响,上完骑射课程,晚膳前后他还要去各个兄弟那里走动。
这也算是最近才养出的习惯吧。毕竟之前完全没什么友爱手足的想法。
三阿哥自从胤礽入朝听政的开始,见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他明年就要开始读书,因为有胤礽半强迫式的填塞,所以对读书之事颇为向往。
四阿哥早在两岁时就被抱养在到了贵妃佟佳氏这里。他自小性子冷淡,不爱说话,只有在见到胤礽时才会偶尔露出一两个笑脸。佟佳氏乐得他跟太子亲近,因此每次胤礽去都格外受欢迎。
五阿哥被养在太后宫里。太后出身蒙古,年轻时就因为语言障碍与先帝关系十分一般。现在年纪大了,更不爱说汉语。受她的影响,五阿哥对胤礽的汉语聊天方式简直一头雾水。
胤礽连比划带猜的,勉强能跟他五弟聊些非常不知所谓的话题。
六阿哥,七阿哥那里,胤礽没怎么走动过。其实其他兄弟都还好,最让他发愁的是他们家老八。他在每个兄弟那里都能待些时候,唯独八阿哥这里,他连进门的借口找的都艰难。
他甚至开始谋划,怎能才能让汗阿玛把这些兄弟都凑在一堆儿养,省得他东奔西跑的,今天看这个明天看那个的。
时间因他的忙碌过的格外快,一转眼,康熙二十年已经到了年末。
因后宫的所有份例减半,这年的跨年宫宴办的史无前例的寒酸。宫宴上一贯的乐舞都没有了,例菜还少了十几道。
各宫的赏赐也比去年少了许多。连一贯受宠的佟佳氏那里,也没有例外。
爱新觉罗一大家子凑在一起用过晚膳,康熙甚至没有跟儿子们一起守岁,就又回到了乾清宫继续处理政事了。
康熙二十一年,朝廷的银两紧缺已经到了一种,大家伙再不发力想办法,大清很有可能要破产的地步。
胤礽旁听朝也有半年的时间了,在他看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税收的力度提上来以弥补国库的空虚。
大清现在的税收制度,延续明朝时的规矩,以“丁银”为主。但这样的制度下,交税人口的基数比起实际人口,实在是太少了。交钱的人少,国库自然就不富裕。
要改革,肯定要先把这一项给修正。
为了帮助胤礽开拓思路,系统把后世常见的几种税收方式一一在他意识里列举。
“殿下请看,这些收税的模式或许您都可以参考。”
胤礽得到详细的解释后,又把这些方式一一否决:“按照你所说的,大清现在还十分落后,根本无法推行这样的方式。”
“单说根据人的收入比例来收取税银这一项,就可使整个大清都翻了天。”
要知道,现在整个国家收入最高的,就是官员群体了,无论是俸禄还是那些灰色收入,稍微活泛些的官员,每年挣到的有账可查的银子都够普通人家吃十年。
但正是这个高收入群体,他们是被国家直接列入免税行列的。要他们交税,差不多就是跟整个行政制度为敌的意思了。
系统自然知道这个,不慌不忙的继续:“这些只是参考,若是殿下觉得无用自然可以不用。除此之,前世您被废之后,您的弟弟后来推行的‘摊丁入亩’之法,应该有比较大的借鉴意义。”
胤礽听完系统的说明之后,没有说行或不行,反而默默在心底劝自己,它是在帮自己想办法,不是故意提老四的功绩,不气不气。
安慰完后,他还是从头把这办法数理了一下。所谓“摊丁入亩”就是把原来按照人头收的税,修改按照固定的土地面积收税。
“这办法不错”胤礽难得给出了一个中肯评价:“虽然不能彻底缓解,但肯定能大大提高税收的基础。”
“那殿下准备何时去向您的父亲建议推行呢?”
“制度的改革要一步步来,即使孤现在说了,汗阿玛也不一定会采纳。还是要再找个时机才行。”
很快,他等的时机就到了。
开了春,有不少外派官员回京述职。康熙为了让儿子更加了解民生,所以又安排胤礽旁听。这些官员在述职报告中说到最多的一项,就是为当地的冬耕保护有付出了多少心力。
等官员都说完退下,康熙开始单独开小灶教儿子:“听完之后有何感想?”
“儿臣有一点粗浅的想法。”
胤礽在他汗阿玛的眼神鼓励下,组织好语言后开口道:“儿臣想,先有田地的保护固然重要,也是时候安排各州府组织开垦荒田。”
“不错,开荒之事朕早有想法。”
整个大清面积广大,若有心,开垦出的荒田面积绝对不少。但这新的田该如何正名,十分重要。
胤礽对官场毫无所知,表情一如既往的天真,“儿臣觉得,汗阿玛可在他们开垦之后,把这些良田许给开垦之人,朝廷再从他们手中收取粮食。”
只有先想办法保证一部分人手里有田,其他的事才能在这个基础上布置。
康熙想到官场中“上行下效”的潜规则,脸色更冷几分,“办法自然是可以,但只怕实行困难。”
下面的人自以为山高皇帝远,说不定会伺机侵吞。说到底,即使开垦出来,如果朝廷查的不严,这些良田在不久之后,就会被当地的官员或是其他富商买入。公田照样会变作私田。
胤礽眼珠子一转,“儿臣有个想法,可能说的不太对。”
他得先让他汗阿玛有个心理准备,避免一会他说完之后被吓到。
康熙弹了下儿子的脑门,笑道:“还在朕面前装样,叫你来听就是想让你多学多看,你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儿臣想”胤礽边揉着被弹的地方边说:“汗阿玛担心太远的州府官员会不按照朝廷的要求来,不如我们先挑选个近的地方,先实施这个办法。若真有增益,那么我们再缓缓施行到其他地方。这样可好?”
不就是全国推行困难吗?先找个地区做实验,有了效果,那些官员为了政绩肯定也会仿效。
康熙细想了一下儿子的这句话,觉得有戏。转头就吩咐梁九功:“去传旨,叫他们进宫。”
具体叫谁他没说,但梁九功心里已经有谱了。于是躬身退出了殿下,照着旨意去叫人。
说完了口谕,他又看着儿子,“你还有什么想法,一起说吧。”
胤礽把表情从嬉笑调整为严肃状,继续陈述自己想好的方案:“太远的地方一时难以监察,不如就以直隶作为实验区,先暂且尝试。”
“儿臣以为,开垦荒田是个费力的苦差事。若想人出力,必须以利诱惑才行。不如到时候,把这荒田许给开垦之人,再让他们按照比例上交收成。”
“等这事将来做好了,慢慢在其他州府推行后,朝廷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改变一下以‘丁银’为主的收税方式,完全按照田地的数量来收税。”
“汗阿玛若是担心监管不力,儿臣也有一个妙招。朝廷每隔三年都要进行科考,不如放下话去,让各地的有心参加科举的学子,监督当地开垦出的荒地是否被侵吞,许他们来参与科考时举报。”
“可把这一项当做科考时的加分项,想来那些学子为了将来的仕途也不会拒绝。”
“如果汗阿玛觉得摊丁入亩的方式不妥当,也可暂时只新开垦出的田地用此法推行。”
他一口气把准备好的都说完,因为说的太快,实在渴的厉害,端起了他汗阿玛的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康熙顾不得阻拦儿子。他现在的心情,是惊喜又大受震动。虽然这些办法还没经过实践,但儿子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么多,实在已经大大超出他的期望。
第32章
父子两个话题说的差不多,只等着其他大臣入宫再仔细商议。
等人的间隙,康熙细细打量起儿子来。又过了一年,这孩子比去年又长高了些。
想起自己独自养儿子的这些年,他不禁心生感慨。
皇后,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如今十分乖巧懂事,已经懂得为朕分忧。你若在九泉之下有知,可要保佑他一直这么顺遂安乐啊。
胤礽喝完茶水,解渴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把他汗阿玛的茶全给喝了。
有机灵的小太监已经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又端了新的茶盏上来。
胤礽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茶盏,顾不上茶水滚烫,亲自端给康熙后,十分不好意思的说:“汗阿玛,刚才儿子一时着急…这一杯是儿子向您赔罪的。”
从他入朝听政开始,日常都是着太子服制入乾清宫。今日杏黄色的太子蟒袍穿在身上,加上多年被养出的太子威仪和矜贵气派,康熙看着看着,颇有一种我家皇儿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他接过茶盏,笑眯眯的说:“说什么赔罪,咱们父子何用分什么。”
胤礽也跟着笑。您现在不跟我分什么,以后可就不一定了。父子温情,那抵得过皇家权力诱人。
气氛正融洽之时,被宣召几人都进了乾清宫。
除了之前开小会的几位,因这次商讨事本是户部的职责范围内,所以这次还多了个户部尚书。
看着人都到齐了,康熙把胤礽刚才的提议简略说过,便让众人商议此策略是否可行。
“直隶?”明珠抬眼看向站在御座旁边他的新晋弟子。
直隶总督是他从前的门生,升做总督还是他在背后推了一把的缘故。现在任职不过两年,政绩上倒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不过无功无过罢了。
太子这?是故意推举此地,还是凑巧选定此地?
明珠心中升起警惕,他们这对师徒几个月来面上和平,从没有直接过招。难道之前都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备,好对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