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旧宅的坐标。”我直截了当说出最重要的问题，以防止他反悔：“我知道那很危险，你只需要告诉我地址，我绝不过去。”
　　Y先生瞬间脸色就变了，他示意我这个问题难以回答，要先坐下。我便收拾了一下床，让他坐下。
　　许久后，他开口：“夏颖没有告诉我他之前家的位置，所以我也只能靠猜。因为这个信息并不准确，你现在有一次对提问反悔的机会，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执意要听这个猜想。
　　“那我告诉你了，你不能反悔了。……”Y又看了我一眼，看到我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艰难开口了：“之前我一直有疑虑，问为什么夏颖建公司要建那么多层地下楼层，费时费力还费钱。他告诉我，那是因为地基那里，原本就有一个又深又广的大洞，所以刚好可以建很多个地下层，因为很多研究物放在地上不够安全。”
　　他见我没有烦躁，接着讲：“然后我调查了那个大洞的来历……之前夏颖考走的那一年，也就是和一燐一起去国外读大学的那年，突然他们的老家遭遇了大型地震，不仅地震，甚至还有陨石雨砸在那一片…哦，那段时间你父母拆迁有几年了，但当时你还在读住宿高中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当时闹得很大，都上新闻了。我想在几十年前，这种事情应该会成为热点新闻变成你们高考素材吧？但那些年这种天灾人祸太多了，没几周热搜就掉了。后来以一栋别墅为中心的地基在天灾中不断塌陷，渐渐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坑。我调查过夏家祖上干的事情，除了制药，还有过化工，矿石，钢材…总而言之到最后，他们家的宅子底下早就空得不该住人了但愧于面子和利益没有搬迁，为了生意还一直信奉一个叫做”不死海拉“邪神，保佑他们家宅平安……哈哈，事到如今可真讽刺啊…”
　　Y苦笑着，似乎是替自己曾经的好友不值得。
　　“海拉……”我喃喃道，”这个名字我很熟悉，那个拟态之母自称自己的名字叫海拉。“
　　“你这样说，我就更坚定自己的猜测了。”Y接着说：“总而言之，我们公司的原址很可能就建在夏家旧宅上，也就是说，夏家旧址的位置位于-18层甚至-18层以下。而拟态树的本体，邪神海拉的载体，很可能就种在夏家旧宅里。好的，我能回答的都告诉你了，你该怎么办呢？未来的小老板？”
　　“……那就是说，一燐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使徒】不死的能力来自邪神【海拉】，而海拉处在我们根本没人能进去的-18层……？”
　　Y不置可否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失态得掐住了Y的衣服，没忍住心中无处发泄的怒火——老师的痛苦，老师的挣扎，老师的悲伤……全部是无意义的…没有意义……没有一点价值……为什么…？为什么？！
　　“他本人也许知道才这样做呢？因为这一切意味着是夏颖召唤来了海拉，夏颖为了【他】召唤来的海拉。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后半辈子为全人类赎罪。也许他过的痛苦一点，才会感到内心有所解脱…”
　　【啪！】我忍住手掌的生痛，一巴掌一巴掌打在Y戴着金属面罩的脸上。
　　他也许知道我打他的同时我会更疼，没有一点还手。
　　…
　　“别打了，你这是在自残。”Y抓住我已经被面具割得鲜血淋漓的手，从口袋拿出一板医用纱布给我包扎。我止不住得嚎啕大哭，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被如此强烈的虚无感打击。
　　“…别哭了………我还没说完呢，我们还有希望……拯救这个世界…”Y见我这样急忙抱住我拍我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慰我。
　　但也许Y根本没有安慰我的必要了，因为我已经彻底明白该怎么做了。我明白我悲伤的根源，也许只是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也许只是受人蒙蔽被最崇拜的人当成戏剧的道具，到头来我根本不是戏剧的主角。从一开始被调查家庭我就该意识到的，现在我彻底改变主意了。我明白老师欺骗我去做接班人的意义，我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非我”不可，那甚至就是眼前这个骗子存在于此的理由。一燐，Y，甚至是夏颖那个混蛋，从我入职的那一刻就开始算计我……？
　　“你在骗我。”
　　Y听到这句话后猛地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站了起来，但还是被我压在了墙上。
　　“你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疯！……喂！叶凡！你在看哪里？！！你给我清醒一点！啊——“当我回过神来，我的膝盖以极快的速度砸击向Y的腹部。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意料到我竟然会攻击他，这好极了。他的鲜血从面具缝隙中涌出，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在止不住痉挛吐着血。我提起他的面具强迫他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人会无法发现我宿舍和公司内网信息的亲人信息不一样。你如果不老老实实告诉我调查我的动机，我就把你的头连着面罩一起拧下来。如果你想反抗…我就在这里自杀好了？”
　　“…你居然知道该用什么威胁我……真是疯子，我答应你…”Y失去牵引力后瘫坐在地上，他颤颤巍巍起身，与我保持了一定距离却没有任何逃跑的意图。
　　“…哈哈哈哈哈哈，我一用自己的【命】来威胁你，你就这样对我唯命是从？你可是前任行政主管，兼【处刑人】;我可不抱有相信你这种【冷血动物】会真的喜欢我的自信！你是怕我死了过后，夏颖没有寄生的媒介，海拉会引发更大规模的灾难吧？毕竟只要我还活着，至少夏颖就没功夫去散播瘟疫——”
　　“……该死！”Y握紧了拳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朝我冲了过来。我下意识想要闪避，但还是被扎到了。他嘟喃着：“睡一觉就清醒了……没事的…不会有事…”
　　我横在地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Y的那双铁底皮靴，反复踱步，反复踱步…………

　　☆、薛定谔的真理

　　（第三视角）
　　Y抱住昏迷的叶凡，将他放回了床上，同时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一燐：“老板，叶凡又失控了。这次和以往都不同，他这次给我的腹部来了一记重踢…”
　　一燐起初还以为Y只是在开玩笑，没有放下手里的文档：”哦？你又调戏叶凡了，把他弄生气了还是弄哭了？”
　　“…以他那个不正常的力道突然踢到一个正常人的身上估计得进ICU了，我看这可不是一般的生气呀？…咳咳……”Y吐着嘴里还没流干净的鲜血，一燐渐渐才意识到情况真的好像不对，但Y没给一燐任何时间：“一燐。你对叶凡隐瞒了多少？”
　　“他对你说了什么？！”一燐猛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实验室的墙角低声说着。
　　“他说你，我，夏颖都是骗子。说你留他到现在根本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就是馋他【身体】~”Y刻意用了一个玩笑的语气词，看似是在开玩笑，实际是在试探一燐的意图。
　　一燐迅速就清楚了Y的试探，因为他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叶凡，看起来普通的二本大学生，因为一封整蛊的推荐函来到海拉科技公司，再因为夏董事长的面试破格成为这里的实习员工…再由大灾难转为正式员工，最后成为下一任董事长的继承人……在职期间也没有表现过其他方面的才能，这样怎么想都太顺利了，顺利得不正常。而促使他这样“幸运”的，就是夏董事长本人。
　　“Y，你最近很不对劲啊。你为什么如此关心叶凡？他应该是我的学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他怎么处理由我来决定，你没资格插手——”
　　“…我欠他一个人情。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活着离开这里，哪怕是给你干到退休为止，叶凡身体里的也只能是叶凡，不能是别人。”Y绝决冷漠得开口了，这让一燐在一瞬间迟疑了。
　　——他认识的Y，他的大学同学亦舟,那个亲自救过自己的男人，在那一刹那变得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舟。我不会因为叶凡可以进入那扇门就利用他承载夏颖的灵魂。”一燐意识到Y（亦舟）真的生气了，虽然可能并不是生他的气，但还是慢慢解释着原因：“我之前看到他拿份家庭报告时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他的区号和所有家人的区号都不一样，明显是拐来的孩子；后来我听他辩解重新改了资料库。而那个区号和夏家的位置很接近，我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夏颖会破格把他招进来。但是，如果我要下手就早下了，不会等十年再做。\"
　　“你误会了，我没有怀疑你。如果你是那种残忍的人，现在这种局面就根本不会发生。”Y想起一燐当时宁可殉情也不杀害一个人去救夏，到现在大致也如此。一燐远比自己想得要善良得多。
　　“…那你这番话是？”一燐皱了皱眉，不清楚Y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相信夏颖可能现在还【活】着吗？”听到这番话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后一燐惊得手机都掉在地上。Y还在电话里喊他，他却没有一点动作。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家伙为了自己犯下的罪孽，他整整十年来都生活在自我折磨和愧疚中……
　　“相信！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说！”一燐捡起地上的手机急迫想要答案。
　　“……先告诉我，你对叶凡的记忆做了什么？”Y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昏迷的叶凡叹了口气：“他不记得在这十年间和我的所有记忆了，否则他至少不会把我送给他的手链扔掉。”
　　一燐面对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认知思索了片刻，抛出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送他手链的？我推断一下时间。”
　　“五年前。”Y快速回答道。
　　“五年前分布爆发过A级别研究物暴走事件，暴走研究物……【甜美的饼干】。”一燐想到这个，瞬间脸色变得不太好：“那个东西会不可逆的破坏人脑内一切美好的记忆，全部替换成饼干分泌的多巴胺，而且会在一公里的范围内替换普通的饼干。”
　　“那个现在不是S级研究物吗？！！叶凡当时难道误食了？！可是他……”
　　“他不吃甜食也没用，那天下午公司下午茶的披萨上放了饼干碎。不过看来他现在还好好活着，肯定是用黑匣子救回来的，毕竟这件事我没有亲自做。”一燐叹了口气：“忘了就忘了吧，至少现在他人还在。好了，你现在该回答我了。为什么你觉得…”
　　“因为夏颖是在我眼前自杀的。我不相信，他那样的人会就这样死了。”
　　一燐当然听听得懂Y的言外之意——死亡现场是假的，而自己看到的现场是Y伪造的。他没有追问原因，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问不出来。
　　“他的头在你那？”一燐戒备问着Y，他知道如果夏颖的头在Y手里，那当时的入侵者就极有可能是Y了。因为他有着完美不在场证明——在拟态之母突破当时正和他们聊天。
　　“在-18层，旧址。”Y简单回答道：“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东西向你隐瞒了，我想做的只是带叶凡走。他继续待在这里很危险，尤其是现在他已经自己发现了这点，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种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一燐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砸了一下桌子：“……亦舟，明天你就带叶凡离开这座城市，或者干脆出国。不要再回来了！”
　　“说这种诀别的话是要干什么？一燐？”Y知道这种事情一燐绝不会开玩笑，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什么，开口询问：“我不能让你去见现在的夏颖。如果他已经失去自我意识，你只会被杀死；如果他还记得你，那就更糟了。要么叶凡遭殃，要么后果比这个还要严重……”
　　“这是解决【使徒】的完美方法，成功率100%。”一燐在说完这句话时便挂断了电话。
　　糟了！Y这就要起身去找一燐，背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什么啊…100%的方法？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自负的要死啊——薛定谔的猫箱在打开前便可以狂妄称作【真理】，因为在事情发生后的就只是【历史】了。”
　　叶凡慵懒伸着懒腰，趴在Y的肩膀上：“啊……？你说之前欠我一个人情？哪个我呢？~”

　　☆、有谁窥探这个世界


　　Y下意识转过身体拔枪对着叶凡，但他知道没用，因为叶凡知道他开不了枪。
　　“你怀疑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不过动动脑子也该想到吧，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幸运儿，真的一路成长起来没有任何悲剧？只不过我承担了这部分，所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叶凡歪过头用眉心抵着枪口，他通过枪口知道Y的手正在轻微颤抖。他微笑着，露出一个不逊于夏颖恶意的笑容，看着Y眼中并不存在的那个透明人。
　　Y隐隐约约知道叶凡不是在看自己，但那样使他的脊背更凉了——他可是有这方面经验的战斗人员，如果真的有敌人在自己背后真的很难不被察觉。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你之前也不是在电梯间给我开过这样的玩笑吗？”叶凡突然坐起来挠了挠头，和以前一样傻笑着。Y将□□收了回去，转身就要出去找一燐。
　　“慢着。你劝不动那家伙的。他坚信能成功的事情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如我们想办法阻止夏颖。”
　　“你疯了吗？！你觉得一个人类都劝不了，你能劝得动一个怪物吗？”这次是Y想冲上去给叶凡一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