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辞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怎么着?又装哑巴?”裴峥嵘冷笑一声,眉目冷厉,“你们江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做错了事都不用道歉?”
裴家家主的气势太强,房间里顿时落针可闻。
“行,你要是不想道歉的话,也行,现在去亲自给我洗干净。”
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动手脱衣服的意思,这明摆着就是当着外人的面儿让江景辞难堪,故意找不痛快。
江景辞脖颈上的青筋动了一下,裴斯越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孟伯,去拿一件新衬衣过来。”裴斯越看了裴峥嵘一眼,忍不住开口。
原本以为这场刁难终于要过去了,谁成想孟庆原这个煞笔也开始凑热闹。
“饭桌上撒了酒,确实不太讲究,这样吧,叔叔的衬衣你晚上回去再洗,但眼下你得干一杯酒陪个罪吧?不然也说不过去啊!”
孟庆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一杯红酒,表情非常邪魅狂狷:“江少爷若是老老实实干了,我就同意你当我兄弟老婆,怎么样?”
听听这糟糕的台词,裴斯越木着脸使劲回忆,也不记得原文中到底有没有这一段。
他瞥了江景辞一眼,对方的病似乎更严重了,偏过头去咳嗽了好一会儿,脸色愈发难看。
骨子里的那股阴冷都被生病冲淡了不少。
好一个病弱的美少年,裴斯越忍不住心生怜爱,如今除了自己之外全员恶人,自己若是再坐视不理,距离自己的死期岂不是又近了一步?
“啪”地一声,裴斯越将手里的筷子狠狠一砸,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他滑动轮椅,一把夺过孟庆原手里的红酒,仰着脖一饮而尽。
喝完将杯子轻飘飘地放在桌子上,同时还不忘凉飕飕地配上台词:“闹够没有?”
裴二少的性情阴晴不定,他兴致来的时候比谁都疯,任由周围的人欺负江景辞,可烦躁的时候又比谁都冷,仿佛别人在他身边喘气都是错。
但凡听过他用这种冷淡口气说话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孟庆原呆立半晌,讷讷道:“那......那行吧,咱们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斯越要是累了的话,就回家吧。”
这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并没有表现出被打断的不悦,反而满脸的惴惴不安,就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害怕被人发现一样。
什么情况?
裴斯越没有多想,冻着脸转身出门。
裴峥嵘和谢岸玲去公司处理事情,孟庆原也和其他狐朋狗友厮混去了,回家的车上除了司机和孟伯外,只坐着裴斯越和江景辞。
路程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裴斯越迷迷糊糊间听到孟伯在对江景辞说着什么。
他挣扎着醒过来,就见孟伯从一个黑漆漆的书包里拿出五六本高中练习册,一股脑儿地全部塞到了江景辞的手里:“下午六点之前做完。”
裴斯越觉得身体热热的,连脑子都慢了半拍:“......做完什么?”
孟伯看出自己少爷的不在状态,但还是认真回道:“下午七点要回学校上晚自习,我在让江少爷按时帮您完成作业。”
哦,裴斯越想起来了。
原文中,渣攻和主角都是高中生,虽然碍于身份地位并不需要寒窗苦读,但作者还是给渣攻强行按了一个“我虽然是个学渣但我会完成作业”属性。
只不过渣攻将主动改为了被动,他要求江景辞每天帮他完成作业。
裴斯越直接被气笑了。
江景辞如今还病着,下午要帮他写作业,晚上还要去学校上晚自习,这身体恐怕是熬不住啊。
裴斯越瘫着脸,内心琢磨了一番,干脆让江景辞去自己的卧室写作业。
孟伯以为少爷又要搞什么新花样欺负人,便也没有多问,匆匆离开去厨房安排晚饭去了。
裴斯越坐着轮椅在前面,江景辞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进入卧室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
江景辞似乎并不惧怕单独和渣攻共处一室,他兀自坐在了床边的沙发上,神色竟然稍稍松弛了些。
也是,原文中的裴斯越将江景辞迎娶进门,就已经将对方的尊严死死地踩在了脚下,江景辞还怕什么呢?无非就是些皮肉之苦,他但凡还没死,就受得住。
“又搞什么?”静了半晌,江景辞终于开了口,声音虚弱沙哑,眼神里却并无惧意。
裴斯越张了张嘴,原文里的渣攻语录又秃噜了出来:“今天来搞搞你,你说好不好?”
太他妈羞了,裴斯越说完便紧紧闭住了嘴巴,操作轮椅进洗手间冷静冷静。
洗手间的灯是感应灯,人一进来便自动亮起舒适的暖光,洗手池的高度特意调整过,裴斯越坐在轮椅就可以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上半身。
不得不说,渣攻拥有一副非常优越的皮囊,只不过因为内陷儿里太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
但眼下他的身体莫名持续发热,这让他原本白的瘆人的皮肤透出丝丝红晕,死气沉沉里终于透出些活人气儿。
裴斯越对镜欣赏完,洗了个澡才终于平复了心情。
他鬼鬼祟祟地靠近门边,听到外面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
上学期间的江景辞一直是个学霸,渣攻让他帮忙写作业,一般都是自己先认真做一遍,再给渣攻誊抄一遍。
裴斯越想了想,本想说学个屁的习,先好好睡一觉把病养好,可话到了嘴边,则变成了:“少在那儿装模作样,给我进来把自己洗干净了!”
江景辞一直平淡的眉毛终于一点点蹙起。
“还愣着做什么?是想让我叫人把你扒光吗?!”
裴斯越生无可恋地念着台词,一张脸涨成了猴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江景辞:这个人渣有点不对劲。
—
第05章
可能是剧情太过羞耻,裴斯越在结束了渣攻语录了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体越来越燥热,整个人像是在烈日下面炙烤着,刻意调低水温都没有用。
不仅如此,他的神智也跟着有一点点迷离,身体感官变得极为敏感,刚刚洗过的头发还搭在额前,一颗颗水珠顺着后脖颈向下流,触感冰凉软润,所到之处带来了阵阵酥麻。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裴斯越有点慌,双臂猛一使力想要把自己撑着站起来,可他忘记了两条腿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咣当”一声连带着轮椅一起侧卧在了地上。
裴斯越:“......”
临近深冬,北方的寒风总是存在感特别强,声势浩大地擦着玻璃而过,室内都能听见“呼呼”声。
江景辞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后背上有点发冷,风似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又偷偷摸摸地钻到了他的骨缝里。
他觉得裴斯越变得有些危险。
之前裴斯越的心思全部放在白向忻的身上,对他无非就是冷嘲热讽,外加身体虐待,最多挨顿打,皮肉之苦对他来并没有任何威慑力。
可现在,这人渣却把歪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一个正常男人能够忍受那方面的对待。
江景辞的牙关一点点紧咬,下颌绷出锋利的弧度。
他不怕这个人渣来硬的,大不了同归于尽,可若是他敢对自己用药来阴的......
正想着,浴室突然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是某种金属狠狠撞在墙上的声音。
人渣摔倒了?
江景辞抬眸,等了半晌才起身去看。
身为裴家最受宠的二少爷,裴斯越的卧室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家具的棱棱角角全部被打磨成了圆润的弧形,地面上也全部铺满了进口的材料。
这种材料能减缓人体碰触地面的冲击,却又不妨碍轮椅在上面滑动,都是为了防止裴斯越不小心摔跤。
可浴室就是正常浴室,在大理石地面上摔一下,必然不会太轻松。
江景辞走到浴室门口,就看到轮椅歪倒在墙边,裴斯越整个人摔在了湿漉漉的地上,刚刚换好的睡衣全部湿透了。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喘。息,原本修长白皙的后颈变成了不正常的红色。
江景辞站着没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并没有上前帮一把的意思。
“艹,”裴斯越低声咒骂,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孟庆原你坑死我了......”
当身体里涌出那种欲望的时候,裴斯越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孟庆原突然搞敬酒那一套,原来是偷偷在红酒了下了药,打算好好整一整江景辞,助自己的渣攻行径一臂之力。
谁成想那杯酒被他给抢了。
肠子都他妈悔青了。
“嗯......”裴斯越的喉咙里认不出溢出些许声音,和平日里凉飕飕的声音非常不符,仔细一听甚至有点小动物乞食的意思。
为了防止自己发出更羞耻的声音,裴斯越用尽全力扯着嗓子说道:“能......能帮把手吗?”
如果角色互换一下,是裴斯越被江景辞欺负了半个月,遇见眼下这个情况肯定也会袖手旁观。
但裴斯越现在有点没办法了,身体还难受着,腿上就更没力气,把自己放回到轮椅上几乎不可能做到。
江景辞冷眼瞧着,也明白了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在他的眼里,裴斯越和孟庆原就是狼狈为奸,这次只不过不小心砸了自己的脚,自食其果罢了,根本不值得他同情。
“喂,”裴斯越还从来没有趴在任何一个人的脚底下过,此刻又气又臊,满脸通红,“我还替你喝了一杯酒呢,你就这样对我?”
这话说得虽然有质问的意思,但语气里实则充满了委屈巴巴,只不过江景辞完全没有听出来。
少年垂眸看了他三秒,甚至连话都没有听完,转身便走。
不一会儿,浴室外面又传来了翻书声,那小子竟然又学习去了!
裴斯越差点把鼻子气歪。
他吭吭唧唧地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终于靠上半身的力量给自己翻了个身。
气喘吁吁地靠着墙歇了一会儿,裴斯越艰难地从轮椅上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刚一打开,就看到罪魁祸首的微信。
猿猿:我的好兄弟呦,我可把你害苦了呦
猿猿;这个药药性一般,但也够难受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找个姑娘过去救你?
裴斯越生气地戳着屏幕:老子要跟你绝交
孟庆原可能正守着手机等消息,立马哭道:实在不行我去你家,把江少爷打晕了送到你床上!
裴斯越心想您可歇歇吧。
眼下的场面虽然令人羞耻,但好在受到羞辱的是自己而不是江景辞。
裴斯越难过地抿了抿嘴,艰难地打发了自己之后,又打电话让孟伯进来帮忙。
当夜,江景辞被命令贴身照顾裴斯越,好在这人渣在浴室里折腾得筋疲力尽,一沾床便睡了过去,也没有闲工夫再来折磨自己。
夜深人静,昏黄的小夜灯将整间房间照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薰味道。
裴斯越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江景辞......”
正在写数学卷子的江景辞抬了下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床上一眼。
裴斯越安睡着的时候,白皙的脸庞非常漂亮精致,卷曲的睫毛让他多了一丝孩童般的天真,嘴唇半张,无知又傻气。
让人根本无法和“阎王”这个形容词联系到一起去。
但只有江景辞知道真相,这副纯洁的面孔之下是一副烂掉的心肠。
“哥,哥哥......”睡梦中的裴斯越又嘟囔了一句。
江景辞专心做题,再也没有把视线分到床上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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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没多久就感受了一次中了药的难受滋味儿,这让裴斯越对于自己的处境产生了更加深刻的思考。
只要他还和江景辞同处一室,原文中的渣攻语录就要继续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虽然通过经验他可以改变原定剧情,但更改到什么程度却并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比如他把江景辞从器材室中解救了出来,但江景辞还是因为高烧进了医院,这表明有些剧情是无法更改的。
比如他抢着喝了孟庆原使坏的酒,使江景辞躲过了渣攻的第一次羞辱,这又表明有些剧情是可以更改的。
但到底哪些可以更改,哪些不能呢?
裴斯越愁得头发都多掉了两根。
就这么发愁了几天,裴斯越决定勇于挑战自己的被动身份,主动和江景辞解除婚约。
说起来原作者也是牛逼,为了突出主角在小小年纪就备受虐待折辱,硬生生把法定结婚年龄设定成了十八周岁,如今江景辞刚刚成年,两家的婚约便有了法律效应,结婚证也早在半个月前就领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能不能离婚成功另说,总之他要主动尝试着更改剧情才是正解。
当天晚上的饭桌上,裴斯越就试探性地提出了这件事。
裴峥嵘外出不在,餐桌上只有谢岸玲。
江景辞作为身份低微的上门男妻,是没有资格同他们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他此刻正在厨房的小餐桌上吃饭。
“宝贝,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谢岸玲愣了几秒钟,一脸惊奇的发问。
裴斯越维持着渣攻人设,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玩腻了呗。”
谢岸玲又安静了半晌,突然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