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那么多时间等了,因为景玉危要来了。
没想到一败涂地。
郁云阁手中剑始终没放下,哪怕取盒子也是面朝林藏,伸长手去拿,不给任何可趁之机。
林藏恼怒,他太警惕了,究竟是什么让自己觉得能拿捏他?
“你走吧。”林藏颓废似的扶着墙坐在软榻上,经此一战像没了留他的心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郁云阁随手翻了翻花名册,纸面底部有玄云楼特有的纹路,这是楼内东西,他收入怀内:“你觉得我是个善人吗?”
林藏心头一跳,该不会又被他识破了吧?
门窗还被封着,外面安安静静,仿佛人全都消失了。
“你想做什么?”林藏看着越来越近的郁云阁,悔恨自己当年习武不精,“我都将东西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郁云阁微微一笑,长剑轻挑抵在林藏心口:“要你命。”
林府外,折柳等得腿都麻了,还没听见景玉危下令,心里盘算是不是给林府的人来个做选择的机会。
片刻后,他听见景玉危说:“走。”
折柳骨子里的血像被热水泡开了,低声嘱咐轻手轻脚,随同身后的影子如鬼魅般杀向林府。
风更大了,有冰冰凉凉的雪粒子随风落在脸上,很多,很快,砸得折柳快睁不开眼睛。
“殿下,这天不好啊。”
瞎子都能感觉到,景玉危等不到里面的人主动出来:“采用第二种计划。”
折柳精神一振:“好。”
接着带人屁颠屁颠跑了。
外面的疾风骤雪扑头盖脸的来,景玉危和江开无遮拦的站在露天里,好半天两人像雕塑般无声对峙,谁先开口谁输了似的。
又是一阵风来,这次的雪粒子变成了白白的、轻轻的雪花,落在脸上很轻柔也很凉。
景玉危轻缓地眨了眨眼:“他去做什么了?”
“完成和你的赌约。”江开回答。
景玉危抖了抖黑衣上的雪花,声音冷冷淡淡:“不,这是个借口。”
江开的直觉成真了,仍坚持郁云阁交代给他的措辞:“他把你看得很重要。”
“这不是他骗我的理由。”景玉危望着林府紧闭的红漆大门,高墙阔门似乎隔断了各人的喜怒哀乐,也让无心人更加冷情,“你不用为他打掩护,我都知道。”
江开素来不善言辞,被几句话说的,想打掩护的话又吞了下去。
“你们来的路上没受罪吧?”
闲谈似的话没让江开放松,反而心生不安:“没有。”
“梁溪的天变了吗?”景玉危本想再抖抖雪,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再怎么抖也清不完,便放弃了,“以他的性子,不会什么准备不做走人。”
否则看似门户大开的东宫早被觊觎的人渗透,哪会有如今完整如初的景象?
江开敏锐的品出他在梁溪还留有后手,不似郁云阁所想的那般无能。
“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景玉危扯了下唇,“觉得你们家公子为我付出太多了?”
不是局中人,没资格指点别人的所作所为。
就付出这件事,追根究底也是郁云阁自己愿意,江开如何看不重要。
“他傻。”
江开的两个字勾得景玉危唇角弯弯,叹了口气:“是啊,他傻。”
傻乎乎的用尽全力帮他,从守住东宫到来东平城收拾余怠,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他对郁云阁种在心里的怀疑都被对方的实际行动敲碎了。
纵然他的光偶尔也会闪一闪,不耽误光为他照亮黑暗十几载的世界。
所以,此时此刻无论光在林府里背着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站在外面接他。
风雪太大了,地面很快见了白。
江开看了眼肩头落满雪的景玉危,为他身体着想,便道:“要不要去屋檐下等?”
毕竟将人照顾病了,郁云阁还不知道会撒什么疯。
景玉危摇摇头:“我想他出来第一眼能看见我。”
江开恨不能立即和府内的郁云阁联系上,来瞧瞧这位太子殿下的柔情蜜意。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半刻钟不到,东边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开手落在长剑上,目光如刀,大有敌来一个杀一个的架势。
“他回来了。”景玉危始终提在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看不见的那段日子,他将郁云阁的脚步声刻在骨子,这一听便知道来人是谁。
郁云阁翻墙出来碰见鬼鬼祟祟的折柳,心里多多少少冒着点虚,然而折柳却神秘的笑了笑,指着林府正门口:“殿下等着您呢。”
这谁能顶得住啊,郁云阁当场脚底抹油开溜,跑得比曲闲想象中还要迅速。
曲闲望着他家楼主闪电般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感受到浓重的无奈。
风流浪子一朝回头,那真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抑。
顶不住是顶不住,被风雪吹个满脸,郁云阁又放慢了脚步,刚折柳说什么来着。
景玉危在等他。
那……
坏事了,他想到某个不说话就算、说了就愿意说真话的哑巴,一阵头皮发麻。
他这把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手法怕是要被江开漏给景玉危了。
郁云阁跑的火急火燎,真在拐弯踏出去一眼看见雪天里连伞都没打的男人,他心砰砰跳。
说给林藏听得混账话就留在过去好了,没必要传到景玉危耳中。
他抿着唇,快步走过去,快到景玉危面前又忍不住变成小跑。
“你怎么在这淋雪?”
他一句话打破浪漫温柔的氛围:“还是说你想喝我煮的姜汤,故意耍的把戏?”
景玉危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无奈,眉眼微垂,无声的乖巧四溢开来:“你要真想熬给我喝,我为了你,也能喝的。”
“哟,我可没这么想。”郁云阁给江开摆摆手,打发走人后拉着煮茶的太子殿下找了个避雪的房檐站。
雪真是越下越大了,鹅毛般飘散在黑乎乎的天地间,映照得满世界微白,远远能看见不少旁人家门口的灯笼被吹落在地,渐渐熄灭在雪地里。
“天变得真快啊。”郁云阁搓着景玉危的手,想要将片面的凉意转成温暖。
景玉危倒不阻止他做无用功,多少年了,这具身躯在寒冬离开温暖如春的房内会抗受不住风霜,自己心知肚明。
之所以不说,是想多贪恋点郁云阁的温柔。
越是不曾拥有过,越是想要得更多。
“门开了。”
随着景玉危这声提醒,郁云阁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林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眼能看见站在前厅门口的林老头及晚间见过不久的余怠,两人身旁站着不少持剑带刀的练家子,直勾勾地看过来。
两方相隔得不算远,导致郁云阁还算能看清那边的动静。
他们没动,林老头等人也不动,也不知这门开着是想做什么。
“你让他们开的?”郁云阁在林府忙着干别的,还没来得及给前面人使绊子,理所应当理解为这招是景玉危的功劳,“我输了,能答应你件事。”
景玉危很想自私地认下这桩好事,但架不住他想对郁云阁真诚的心:“不是。”
“嗯?”郁云阁疑惑,既不是他,也不是景玉危,那林府为何会自动大开府门?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又双双转头看向林府正厅,只见有一人匆匆跑到林老头面前,低声说了什么,林老头脸色大变,猛地抬头愤怒地看过来,声嘶力竭吼道:“给我杀了他们!”
陡然急转的场面让郁云阁心生不祥,出了何事?
随着林老头的怒吼,成十上百的练家子一涌而出,朝他们火速奔来,竟有要用人海战术围死他们的意思。
“快走。”景玉危当机立断,与郁云阁往人最密集的穷人区跑,“让人先撤了。”
这时再和林府打手对上,太过于莽撞,没必要做无谓牺牲。
郁云阁看向他:“你有没有见到别人在林府出没?”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日记。
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46章 病了.
多方势力混战关头, 谁也无法将周围景象收入眼底?
景玉危摇头,看眼身后执着的追兵,这么让人追下去不是办法。
“往前,游重鸾在那。”
他让折柳伙同游重鸾将那些人抓到同个院子关起来, 离林府算不得远, 无心留了后路。
“你让折柳做什么去了?”郁云阁问,好像不管到哪, 他都逃不过被人追的命运。
难道他上辈子是只兔子?无时无刻逃跑。
“拿他们这些年作恶的证据, 给固若金汤的林府添点乱。”
景玉危得到梁溪消息, 他那两位好哥哥背地里打起来了, 搅合的朝堂不得安宁, 每日早朝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 弄得景江陵头疼。
这个时候, 不管是景昭还是景弍辞, 都顾不上千里之外的东平城。
这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不能再放过。
就此铲除东平城毒瘤, 断掉两人触手。
“我瞧着这不像是添乱。”郁云阁功力深厚,兜着这群人围着东平城跑上十几圈不成问题, 只是身边这位身娇体弱的太子殿下呼吸渐重, 情势不太好。
“不过是动了、”景玉危长长呼吸,接着说, “林老命人不得靠近的藏宝阁,他就暴跳如雷。”
郁云阁伸手捞了他一把:“在我面前还逞强呢?”
景玉危反手握住他:“那太子妃要抱孤一程?”
“也不是不行, 倘若太子殿下不觉得我冒犯,我乐意至极。”郁云阁乐了。
景玉危斜睨他一眼,眼角绯红,微张着的唇能看见浅红色的舌尖, 郁云阁嗓子干巴巴的:“殿下啊。”
“快到了。”景玉危不知他在想什么,看眼不远处金碧辉煌的高门阔院,“下次吧。”
郁云阁狠狠遗憾了,不知遗憾得到底是何事。
景玉危做的部署很全面,门敲得毫无章法,却赶在来人杀到前带着郁云阁进了院子。
这家院子的主人也是个会享受的,园中湖,亭台垂钓,更有花架子下栽有各色花草,不远处一棵参天碧树下悬挂两架秋千。
“有钱真好。”郁云阁感叹了声。
景玉危正同游重鸾说外面发生何事,倘若人真硬找上门,又该如何应对,闻言停顿了片刻,没头没尾回了句:“你也不差。”
郁云阁回头看气还没喘匀的男人苍白着脸,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轻描淡写交代着,仿佛方才那话是他错觉。
“折柳他们会从后门进来,你派人接一下。”
游重鸾是听他的话制住了几人,因没抓到主谋仍有忌惮:“没抓到余怠。”
“他在林府。”景玉危感觉吐出来的气息是滚烫的,浑身热度不对,“他那么聪明,看见林府乱了,会明白是怎么回事,派几个人伏击在出城口,他不会坐以待毙,要私自出逃的话,守株待兔即可。”
游重鸾瞧见他脸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低声问:“殿下,还好吗?
景玉危早习惯这具身体的娇弱,摆手:“林府应当出了大事,让人打听清楚。短时间内不要动他,会引起逆反,先抓到余怠,撬开他的嘴,林府会不攻自破。在这之前,不要让林府的人溜走。”
他们被追着跑到这里不代表怕事,是林府追击势头太猛烈,正面对上没好果子吃。
战术性避战是可行的。
“是。”游重鸾预估了下,手里人得精打细算的用,这时候的人手成了最紧要的部分。
“人这方面不用担心,来之前我已让折柳拟信请边界驻扎军前来助一臂之力。”景玉危说完这话再让冷风一吹,再也撑不住的连续咳嗽,那声音听着像是要将脾肺都咳出来。
游重鸾伸手想扶一把,还没碰到景玉危,便有人先他一步,将一件雪白厚重的狐裘披在景玉危肩头。
“刚看你和游将军说得太投入不好打扰,没想到晚了会便让你成这样。”
游重鸾闻声看过去,入眼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声音是那晚粮仓遇见的。
是他。
“还有要交代的吗?”游重鸾听见这人又问,同太子殿下举止亲密,话音温柔又纵容,而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太子没抗拒,这让他想起个人。
“先去办这些。”景玉危眉眼染着被高烧烧出来的红,眼睛深邃泛着水光,可怜得紧。
郁云阁将手覆在他额头,温度不低,他对游重鸾道:“游将军,烦请去趟两条街外的清字院,帮我从一楼书房取份东西。”
这时的景玉危有些听不进旁人说话,眼睛要睁不睁,困倦浮于脸庞,十分疲惫。
郁云阁看得心疼,半搂着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书房进门右手边的柜子里,有个锦盒,里面是十粒药丸。”
无需多说,游重鸾也知道那药丸是治什么的,转身边走边招呼了个人过来,条理清晰的将景玉危安排的事一一吩咐下去。
郁云阁顾不得其他,抱起景玉危往楼上走,随便进了一间房。
房间很大,也很干净,他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先解开狐裘脱下,又将湿透的外衣去掉,想要将其放到别处的时候,半昏迷的景玉危突然伸手抓住了衣角,跟个宝贝似的。
郁云阁扯了两把,没能成功拿走,他又看了眼平淡无奇的黑袍:“怎么了?”
他贴在景玉危的耳边轻声问,雪白的肌肤立即染上了粉色,抓着衣角的手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