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剖析内心情感,就一句话,他能不能动?”
郁云阁还真很认真地设想了下,要是有地方需要景玉危牺牲一丢丢,受点小伤啥的。
不行,他无法忍受景玉危再受到伤害,哪怕很安全情况下,这也是为什么那天遇刺他宁愿以身涉险,也不愿让景玉危身陷危难。
曲闲太了解他了,单纯一个转瞬即逝的皱眉便明白他的意思。
“你没救了。”曲闲说,“一个眼瞎腿残的美人把你迷得团团转。”
“他不瞎也不残,别道听途说。”郁云阁为心上人正名。
“我还没说两句,你先护上了。”曲闲很想枉顾玄云楼规矩暴打他一顿,“瞧你那点出息,你这上赶着被他利用的模样真可怜。”
郁云阁捏着价值千金的茶盏,像被他骂醒了,犹豫着:“在你看来,我真喜欢他?”
曲闲:“?”
好家伙,他以为郁云阁要说什么,结果来了句无用的废话。
曲闲没脸看他,着实不想让玄云楼栽在如此恋爱脑的人手里,一股脑将最近拦下的消息捅了出来。
“那日追杀你们的刺客是苍莱山的人,却是从梁溪郊外一处农庄出来的。那农庄曾是我们重点排查地方,怀疑郁双泽在那住过,里面不单有景弍辞的人,那日不巧还有个从王庭过来的御前侍卫。”
也就是说,真正要动景玉危的不是景昭,也不是景弍辞,而是景江陵。
为什么?
郁云阁皱眉,是景玉危近来动作太大,让景江陵意识到多年的傀儡生出要脱离的念头,出手敲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景弍辞将刺杀的这口锅甩到了你身上。”曲闲口吻满是幸灾乐祸,还嫌不够地再添一记重锤,“哦,还有啊,小馆最初被宁逾白盯上那件事,也是你宝贝心上人动的手脚,让你背了锅。”
郁云阁见状也露出个趣味笑容来。
曲闲愣了下,怀疑他是不是被打击傻了:“你看他多狠,是个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你真和他在一起,指不定被吃得渣都不剩。”
“曲闲公子,我知道你仰慕我已久,得知我心悦他人十分不爽,就算你这么努力在我面前诋毁他,我和你也是不可能的。”
曲闲怒了,茶盏舍不得砸,人还是可以砸的。
抄起手边的苹果丢了过去:“闭嘴吧你,我要看上你我天天得掐人中活着。少给我说不正经的,你都知道他干的混账事了,还眼巴巴跟着呢?”
郁云阁没说话。
曲闲瞅着他沉静的脸有那么片刻忐忑,抹了把脸:“你真不能放弃他吗?我当初说过他的糟糕处境,差就不说了,身边哪头狼想起来都能啃他两口,稍微有点儿小动作,就会像那天一样,遭到极为凶残的报复。更何况他本身也很危险,不是个容易真心待人的人,你这边掏真心待他,他赏你个驴肝肺,受伤的还是你。”
“楼主啊,听我声劝,找回郁双泽,咱们该撤就撤,你真舍不得,狠狠和他睡上段时间。不都说得不到忘不掉,你得到美人身躯,可能就好了。”
郁云阁让他说笑了:“我不是那种人。”
曲闲想问哪种人,想想还是算了,从小到大劝说人的耐心告罄。
“算了,我管你那么多,你自己找罪受。有件事我还得和你说声,他把你放在东宫也没安好心,你多注意着,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我玄云楼没那么憨的楼主。”
“我知道。”
郁云阁也不是真没脾气的人,先前不知道是谁算计,如今知道自然不会放过。哪怕是景玉危,他也会让对方付出点小代价来。对方是否会真心待他这个问题,他门儿清。
“你能知道最好,既然这样,我来和你说说梁溪近来局势和你那心上人留你在东宫的用意,要不要听?”
郁云阁似笑非笑:“这大半夜的,我不听正事儿,难道是来看你甜美睡颜的吗?”
曲闲又骂了声娘,今夜被突然拎起来的人格外暴躁,说话夹枪带棒,郁云阁问一句,曲闲呛十句。
几乎隐身进黑暗里的江开听得额角直跳,望向郁云阁的眼神充满同情。
窗外天刚蒙蒙亮,不远处老百姓家的鸡扯着脖子喔喔叫,吵得曲闲脑袋像裂开了,狠狠灌了口凉茶。
“差不多就这样,再有消息,我会让小鸟送过去。”
一整晚没合眼的郁云阁看起来比他精神很多,脸上也没残留熬夜痕迹,曲闲嫉妒得要发疯,恶狠狠道:“你回头给我拨款。”
“嗯?”郁云阁正推开窗户想呼吸下新鲜空气,闻言回头疑惑。
“我要多买点燕窝红枣补补。”曲闲咬牙切齿,有些人当真天生丽质,比都比不过来。
郁云阁被东风刮来的毛毛雨糊了一脸,稍稍后退闷笑道:“我让江开给你送。”
“这还差不多。”曲闲走到他身边,看向笼罩在黑沉沉雾蒙蒙天际下的亭台楼阁。
梁溪地面并不像燕国首都盛歌那般如履平地,除去中央四大街平平坦坦,周遭全是高低不齐的山崖平台。
连绵不绝的小山平台上建着形形色色的房屋,居于高楼俯瞰,别有一番一览众山小的滋味在。
这样该被艳阳笼罩的美景此时被惹人坏心情的雨雾笼罩,并非吉兆。
曲闲摸出根牛肉干嚼着:“景玉危一走,平衡破了。”
更为深层的了解到景玉危在梁溪这纵横交错的利弊里承担的角色后,郁云阁感同身受的被压得要喘不过气来。
“我还在,他们不会太过分的狗咬狗,只希望小摩擦不断到一定程度,能让他们真打起来。”
“你真想让他们快点打起来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郁云阁猜到他要出的主意,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还不是时候。”
曲闲将牛肉干咬得吱呀作响,像是在泄愤:“你就是舍不得他受伤。”
“你都清楚何苦还要尝试呢?”郁云阁说,“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真他娘让我说中了。”曲闲愤懑道,“景玉危就是那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祸国妖妃,我早该让人划花他那张惑人的脸!”
郁云阁想了下景玉危的那张脸,再将妖妃两字贴上去,莫名觉得还挺合适,无法自控笑出了声。
旁边曲闲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智障。
梁溪这边平衡将在被打破边缘,远去南方被骂的妖妃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南边旱灾比上报的还要严重,越往南边走越是能感受到燥热,农田地里的庄稼干枯得一碰哗啦啦作响,地面裂开缝隙能装下一根手指。
景玉危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眼前一望无际的枯黄,迎着烈日更是恍惚间升起了丝丝白烟。
这里太干了。
“离东平还有一百多里。”
景玉危用丝巾擦了擦汗,心情沉重,这里是往年雨水最充沛的洋河城,小有旱灾也能在洋河的帮助下挺过去,今年连这里都干得颗粒无收,老百姓为生计远走他乡,那东平得成什么样?
他们一路走来碰见不少抛家北上的老百姓,无法施以援手,只能给沿途的城镇官员发送密令,能收容几个是几个。
都是南川子民,不能置之不问。
折柳看出他眼里的悲痛,心里不好受:“我让人去看过了,附近庄子里没人。”
“继续往前走。”景玉危翻身上马。
太子亲来赈灾的消息不胫而走,声势浩大的阵仗像头驴似的磨磨蹭蹭,景玉危等不及,丢下大部队,自己带着折柳和六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先行一步。
想也知道那么大阵仗哪是办事的,更多的是出来走两步,让老百姓知道他们太子心系百姓,备受王上垂怜。
赈灾结果如何,景江陵不在意,他只想让景玉危走完这趟回去知道别生出不该有的异心。
可景江陵不知道,狼养不出心思纯正的后代。
离开王庭入东宫,景玉危多得是办法夺得想要的自由,比如弄个假货顶替自己随大部队接受跪拜。
寒冬天里很难见到如此炽热的太阳,临近傍晚,红日依旧烧的人热乎乎。
折柳后背都汗湿了,骑马随着景玉危沿河底裂如碎盘子的洋河走。
河堤宽阔,两边草木枯槁,马儿低头寻了半晌,惹了一鼻子灰,哈啦哈啦地打响鼻。
折柳偷瞄他家殿下,只得到冷峻沉默的侧脸,抓耳挠腮没想到个好开头。
“孤登雾廊山拜访时清桑道人说过一句话。”
折柳没陪他走那趟,事后很后悔,因为他就是在那瞎了眼残了腿。
“他说,今年南川临近寒冬有场百年不遇的国难,让孤抓住机会。”
“就是这吗?”
折柳从河底扫向毫无生机的远方,心有不忍:“这代价太大了。”
“是啊。”景玉危失神,这一场旱灾要夺走多少圆满家庭,“孤那时问过能不能化危为安。”
折柳已然知道答案。
“道人说,天有天道,孤不能以蝼蚁之躯对抗天意,况且为时已晚,让孤顺承天意。”
“殿下,天灾人祸,控制不了的。”
红日只剩半个,像被贪心的人狠狠咬了一大口。
景玉危的不忍悲恸消失了:“对,控制不了。”
他能做的是顺承天意,毕竟东宫还有个人等他回去兑换承诺。
“殿下,今晚休整生息,明日再走吧?”折柳问,为了赶路,他们好几日没好好睡过了。
景玉危同意了。
一行人就近在无人村庄里选了间院落落脚,要说这地方干旱,连只鸟都不愿意飞过。
入夜后连声响动都不曾听见,外面有人在守夜,屋里折柳坐在屏风外,徒留景玉危一人在里侧。
白日里见过太多老天爷不给饭吃的惨状,扰得人睡不着。
景玉危裹着狐裘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摊着本画册,他盯着第一页熟悉的人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日记。
离开老婆的第一天,想他。
第28章 老姜.
说不清当时为何没听郁云阁听似警告实则蛊惑的话, 情不自禁翻开画册,只一眼,他决定不要物归原主。
更过分点他拿走了郁云阁的东西,像是要赔礼道歉似得让人送去一本全新的。
怕听见那张嫣红的唇说出让他难以自控的话, 冲动之下不辞而别。
带着这本有待探寻的画册远走南方好几日, 不敢再翻开。
可今晚情绪太复杂了,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郁云阁。
人是见不着了, 睹物思人也不是不行。
只是翻开第一页, 看见跃然于纸上熟悉的那张脸, 景玉危又感到头疼。
画上是他一身玄衣站在万丈台阶之上双手背在身后冷漠的回头看。
如同那夜两人在半山腰相遇的画面, 只不过那时的黑纱遮面被作画之人换成了若隐若现的白纱。
页面右下角龙飞凤舞的写着作画时日, 正是两人初遇那日晨曦。
不知是郁云阁画技精湛还是怀着对画中人的感情, 这幅画栩栩如生。
景玉危甚至能通过单薄的纸感受到画中自己对外人的漠然, 私心将其归功于郁云阁对他有心上。
第一页翻过, 便有了翻看第二页的勇气。
谁知这刚看第一眼, 景玉危书忙脚乱地盖上了, 面红耳赤,好半晌才低声道:“太不知羞了。”
不知羞的太子妃正看着景玉危这几日到哪里做了什么, 下寒雨的梁溪骤冷, 郁云阁缩在温暖如春的冠云殿。
吃得干粮,喝得白水, 几乎住在马背上。
抵达了洋河城,没见到一个老百姓, 看过洋河,未曾有幸在河边垂钓……
他合上信笺丢入香薰炉里烧了,下刻青烟袅袅,焦糊的异味缠着沉香味飘出来, 顷刻弥漫开来。
郁云阁捂着鼻息微微皱眉,后悔了,不该如此糟蹋好东西。
“景昭没了动静?”
江开摇头:“东宫外暂无生人靠近,他还在府里夜夜笙歌。”
真被景江陵骂得失去了斗志?
郁云阁不信,吃肉不吐骨头的狗怎会乖乖吃素。
“今夜冠云殿外别留人。”
“这很危险。”江开不赞同,本来东宫因景玉危的离开变得大有只剩空壳子的意思,再不留一人,他的安危靠他自己保全不了。
“我能自保。”
江开不说话,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郁云阁讪讪的,论谁有过两次自保失败的前车之鉴在,说出来的话也没人愿意信。
“发现东宫多了几只别人丢进来的跳蚤,不摘出去我睡不踏实。我还想把东宫完璧归还给景玉危,博美人个香吻呢。”
江开:“……”
好像没有立场和心情再劝说,曲闲说的没错,这是个害人精。
江开无可奈何只能闷声应了,又听这害人精说。
“明日去沁芳楼逛逛。”
江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阴雨天的雾蒙蒙不能欺人说是黑夜,明明白日有时间。
郁云阁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昨夜没睡,困了。”
江开顿时想到同样被闹得几乎没睡,方才还强撑着精神递消息的曲闲,福至心灵的领悟到曲闲背地骂他狗的真谛。
“东宫不塌别叫我。”郁云阁交代完这句话,抬脚往内室走,走了两步又说,“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要出门。”
这一觉从午膳后直接睡到了半夜。
郁云阁揉着肚子坐起来,睡眼惺忪,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