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陆暗叹口气,刚回过神,便对上一颗被他的旧衣服包裹严实的脑袋。
那颗脑袋近在咫尺,几乎贴上来。
芈陆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想往后退,却被那颗脑袋的主人拽得更紧。
与此同时,老板娘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声音耳旁响起:“哎呀小公子,你怎么又走神了?刚才喊了你好几遍都没反应。”
芈陆这才注意到老板娘手里拿着的两件成衣。
他顿时面露尴尬之色,想伸手摸一摸那两件成衣,却发现斛律偃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两只手,还握得很紧,大有一直握下去的架势。
芈陆:“……”
僵持片刻,芈陆低声开口:“你先放开我的手。”
斛律偃不为所动。
芈陆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斛、律、偃。”
斛律偃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在隔着衣服静静地注视着芈陆。
又过了一会儿,芈陆选择投降,妥协地转头对老板娘说:“劳烦老板娘先把这两件包起来,我还想看看其他款式。”
老板娘开店十几二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芈陆和斛律偃之间的别扭?但这到底不关她的事,她多看了斛律偃一眼后,表情复杂地转身去包衣服了。
芈陆也看向斛律偃。
只见斛律偃又变成了一根木头。
衣服裹住了斛律偃的脸,让芈陆看不见斛律偃的表情……当然,即便斛律偃露脸,估计也是面色冷漠、没有表情。
芈陆真的猜不透斛律偃在想什么。
明明进店前还挺正常。
难道因为他多看了那两个女子几眼就生气了?
芈陆摸不清头脑,他唯一庆幸的是斛律偃终于没再使那么大的力气,不然他怕是坚持不到回客栈的那一刻就要和斛律偃拼命了。
他深吸口气。
心道——
再忍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指不定何时他就为自己忍出一条出路了呢!
芈陆实在被斛律偃缠得紧,便懒得精挑细选,他让老板娘随便拿来一堆适合他们的衣服帮忙装进乾坤袋里。
结完账,他和斛律偃匆匆离开了裁缝店。
谁知刚走出去,斛律偃立即恢复如常,不仅松开了他的双手,还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往前走。
芈陆:“……”
罢了,他已经不想去琢磨斛律偃那飘忽不定的情绪了。
买完剩下的物资,外头的天色也彻底暗下来。
芈陆带着斛律偃回到客栈。
过了饭点,客栈一楼早已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只有两个小二还在忙碌。
其中一个小二把芈陆和斛律偃领上二楼,等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后,便安排人手为他们准备洗浴用的木桶和热水。
本来芈陆还有些担心斛律偃能否习惯独自住房,后来见斛律偃没什么反应,他也没有多想。
两个多月来风餐露宿的生活让芈陆洗完澡后刚沾上柔软的床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虽然芈陆睡得很沉,但是他睡得并不踏实,还在断断续续地做着噩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灵魂状态,眼睁睁看着斛律偃挨个拿回自己的器官,然后变得越来越疯,杀人的手段也越来越残忍。
斛律偃喜欢鲜血流了满地的场景,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不喜欢一下子把人杀掉,而是用长鞭在那个人身上抽出一道又一道裂口。
像是猫捉老鼠似的,慢慢地把那个人在极度的恐惧中折磨致死。
芈陆尽量站在离斛律偃最远的位置上,可还是被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包裹,他胃里翻腾,几次想要作呕。
事实上,他早已弓着腰干呕起来。
等他呕完,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斛律偃竟然能看见他了!
芈陆心里大惊,转身要逃,却蓦地撞上一股无形的力量,犹如一堵横在面前的透明墙壁。
正是这股力量把他束缚在斛律偃周围。
很快,他的手腕被斛律偃握住,斛律偃一把将他扯过去。
斛律偃嘴角牵起讥讽的弧度,俊美的五官配上惨白的脸色,叫人心生骇意,他另一只手捏住芈陆的下巴,狰狞道:“想逃?做梦!”
芈陆写满惊惧的脸上有冷汗涔涔而下,他的双脚止不住地发颤,整个人陷入一片巨大的恐慌中。
他的下巴开始生疼,可斛律偃的力道还在不断加大。
“拿了我的心脏,你还能往哪儿逃?”斛律偃眼底的红逐渐加深,漆黑的瞳孔里染上浓重的癫狂之色,他直接捏碎了芈陆的下巴,“你也给我死!”
芈陆猛地睁开眼。
他心脏跳得厉害,每一下都发出怦怦的声响,伴随着剧烈的喘气声。
眼前是并不纯粹的黑暗,隐约可见房间里简洁的布置。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缓了良久,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客房的床上,刚刚只是他的一场梦。
脑海里紧绷的弦慢慢放松下来——
可放松到一半,他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刚刚他不曾注意,这会儿才发现整个客房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0章 被袭
浓郁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进芈陆的鼻子里,芈陆胃里翻腾,当即干呕了一声。
他翻身下床,拿起搭在床尾的外衣便飞快地窜出客房。
打开房门,迎面扑来一股更为浓郁的血腥味,好似整个客栈都在血水里浸泡过一番。
然而整个客栈都静悄悄的,别说其他房客,连值夜小二的身影都没瞧见,也不知那些人是睡得太沉还是早被血腥味吓跑了。
无论如何,反正此地不宜久留。
芈陆准备去找斛律偃,却发现斛律偃那边的房门大敞,里面的桌椅和柜子东倒西歪,床上也是空无一人。
斛律偃呢?
人怎么不见了!
芈陆心里一紧,急忙伸手去摸床铺。
可惜凌乱的床铺摸上去冰冰凉凉,上面根本没有斛律偃睡过的温度。
芈陆只好站直身体,环视了一圈整间客房。
即使客房里没有照明的器具,以他炼气巅峰的修为,也能较为清楚地看见整间客房的环境。
于是下一刻,他看见门后悄无声息地立着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快要和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若不是那个人毫不遮掩自己的面容,芈陆险些以为那个人只是一样摆设。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个人便有了动作。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个人便如一阵无声的风一般吹到了芈陆眼前。
好快!
这是芈陆的第一反应。
他从小到大甚少与人交手,拜入师门后的切磋对象都是同为炼气初期的师弟师妹,第一次直面一个他压根感受不到修为的人,才真正意识到炼气期和炼气期以上的差距。
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那个人的手竟然硬生生地剖进他的胸口,并准确地拿捏住了他的心脏。
只要那个人的力道再重上一分,他的心脏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当场捏碎。
芈陆咬牙从乾坤袋里召唤出碧幽剑,手指掐诀,嘴里默念咒语。
悬在半空中的碧幽剑通体泛起一层浅淡的绿光,剑头直指那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带着肃杀的剑气刺向那个人的背后。
那个人身形一闪、轻松避开。
芈陆捂住被剖出一个血洞的胸口,脚步踉跄地退到床前,一屁股坐到床上,随即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痛!
真的好痛!
被剖开胸膛的痛远远大于被斛律偃吸食灵力时的痛,和此时比起来,他之前经历的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原来斛律偃被拿走器官时这么的痛。
不——
斛律偃更痛。
因为斛律偃被拿走了不止一样器官。
而其中一样器官的一半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芈陆痛到身体抽搐,几近昏厥,可他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感受着血液流过指缝的黏稠。
他又想作呕。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伸手握住停在半空中的碧幽剑,目光紧紧盯着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他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
难道是冲着斛律偃来的?
那这漫天的血腥味……
是斛律偃出事了?
那个人没再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惊讶地看着芈陆手里的碧幽剑,仿佛在确认什么。
半晌,那个人开口道:“碧幽剑?”
说罢,他眯起眼将芈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血液的过度流失让芈陆脸色惨白,他赶紧吃了两颗止血的丹药。
而后还嫌不够,不停往嘴里塞丹药。
与此同时,那个人枯瘦的脸上荡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还当谁敢偷拿传说中芈家的碧幽剑,敢情是芈家那个跟女人一样弱不禁风的小少爷。”
芈陆勉强咽下口中的腥甜,咬牙道:“你是谁?”
“我?我只是一介无名之辈罢了,小少爷怎会认识我?”那个人的笑容越发猖狂起来,细长的眼里闪烁着癫狂的色彩,犹如发现宝藏一般,“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连长得比娇花还美的小少爷都没认出。”
那个人的眼神宛若黏腻的爬蛇,从脚踝往上地缠住芈陆,恶心得芈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斛律偃呢?”芈陆问,“他是不是被你杀了?”
“不,我们怎么舍得杀他?”那个人慢慢逼近芈陆,他似乎颇为忌惮芈陆手里的碧幽剑,有意无意地转移着芈陆的注意力,“那么好的药材,我们宝贝还来得及,只有斛律家那些人愚蠢又自大,舍得把宝贝扔到寒土深渊……”
芈陆打断道:“他人呢?”
那个人步子一顿,阴恻恻地笑道:“自然是去了该去的地方,若非你醒得早,被我认出了身份,这会儿你已是隔壁的死尸一具了。”
芈陆攥紧碧幽剑,身体紧绷,不动声色地往后靠。
而那个人无知无觉,继续逼近芈陆:“小少爷,碰到我算你走运,比起成为一具死尸,还是成为我的傀儡才能让你的美貌保持下去,不是吗?我向你保证,你将会是我最满意的一个作品。”
“干尸傀儡?原来是药宗堂的人。”芈陆冷笑,“可惜你太轻敌了。”
话音刚落,几根尖细的银针猛地从乾坤袋里破空而出。
那个人猝不及防,被银针没入胸膛,当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那几根银针都是从芈家带出来的法器,上面附了灵力,虽不能直接要了那个人的命,但也能拖上一阵。
芈陆不敢耽搁,拿起碧幽剑便从窗户跳下去。
他受了伤,胸口上还没完全止住,平时于他而言没有任何难度的高度让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跟头。
好在那个人并未追上来。
芈陆用剑尖撑地,吃力地站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客栈后面树林的方向跑去。
然而没跑几步,他的心脏再次传来剧痛。
这次是被斛律偃操控的痛。
斛律偃还在附近!
可斛律偃的处境估计不比他刚刚好多少,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去救斛律偃?去送人头还差不多!
芈陆咬牙接着往前跑。
每跑一步,他的心脏便会痛上一分,又跑了几步,他痛得仰面栽到地上。
芈陆额头上溢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整张脸被月光照得毫无血色,他拧着眉,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片刻,他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感受了一番后,便朝着正南方走去——那是与树林相反的方向,也是镇中心的方向。
每走上一段路,他心脏上的痛便会减少一分。
当他来到一条幽深的巷子外时,被斛律偃操控的痛终于消散。
芈陆深吸口气,提着碧幽剑大步朝里走去。
谁知刚走进巷子,他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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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陆是在一阵异样的触感中醒来的,睁开眼就看见一双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正在扒他身上的衣服。
操!
芈陆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却发现他的手和脚都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他手里的碧幽剑早已不知所踪。
连乾坤袋也不见了!
“醒了?”那只枯瘦的手抚摸上他的脸,粗粝的指腹在他脸上游走。
芈陆恶心得打了个寒颤,抬眸定睛一看。
老面孔了。
眼前的人正是在客栈剖开他胸膛的那个人。
充足的光线下,那个人的五官完完整整地映入芈陆的视线中,包括那个人眼里越积越多的欣喜。
芈陆偏头避开那个人的手,开口便问:“我这是在哪儿?斛律偃呢?”
那个人收回手,冷笑一声:“你的问题也太多了。”
说罢,那个人继续扒芈陆身上的衣服。
但芈陆的衣服早已被血液染透,凝固的血液让那个人扒起来异常艰难。
那个人扒得不耐,狠狠瞪了眼芈陆,翻起了旧账:“区区几根银针,你以为困得住我?那几根银针在别人手里是夺人性命的凶器,可在你这个只有脸蛋的废物手里,连我一根汗毛都伤不到。”
说着,那个人又笑起来,“不过也算意外之喜了,等你死了,你的银针、你的碧幽剑以及你的乾坤袋都是我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