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陆两眼发热地盯着鸡腿,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好吧。”
说罢,利索地转了转手里的鸡腿。
这时,黎淮从驻扎地连蹦带跳地小跑过来,他看了眼火堆上烤得金黄冒油的鸡腿,吸了吸口水,抬头问芈陆:“宗主,这个月已经有八次了,我们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
芈陆安静了一会儿,才迟缓地把目光从鸡腿上移到黎淮脸上,他眨了眨眼:“看什么?”
黎淮挠了挠头,不确定地回答:“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芈陆摇了摇头:“没必要。”
黎淮愣道:“啊?”
“药宗堂没了,几个喊得出名字的宗主都死了,你觉得外面发生的事还不算大吗?”
“……”黎淮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顿时有些难为情,撩起衣摆蹲到火堆前,“宗主,我们要一直在这里躲着吗?”
芈陆认真地反问他:“我们在这里躲着不好吗?”
这个问题把黎淮问住了,他拧着眉,仔仔细细地思考了许久,然后隔着火堆郑重其事地对芈陆点头:“我觉得很好。”
他掰着手指头挨着列举起来,“我们在这里有吃有住,还有充足的灵气修炼,要是那些人找不到我们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永远在这里住下去。”
芈陆给了个赞同的眼神,但还是补充了一句:“每个地方的灵气都是有限的,我们也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不过暂时躲一躲还是行得通的。”
“宗主说得对!”井兰笑嘻嘻地把一根串着鸡腿的木棍塞进黎淮手里,语气轻快地说,“明日事明日想,我们过好今日的生活就行啦,想那么多做什么?”
“也是。”黎淮拿着木棍,释怀地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对了,宗主,我们不久前在东边发现了一条河,河里好多鱼,等会儿我们去抓鱼吧!”
芈陆眼前一亮:“好啊!”
三个人吃完鸡腿,把现场收拾完一番后,便吆喝着驻扎地里的其他人一起去河里抓鱼了。
去年年末,他们以药宗堂为起点,朝西北方向走,快要接近真正的魔界地盘时,他们在茂密的树林中寻了块较为隐秘的位置布下结界。
这种结界是药宗堂的独门秘籍,芈陆自然不会,他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药宗堂的书籍上学习到。
布下的结界不仅完好地隐藏了他们的踪迹,而且里面始终保持着春暖花开的季节,即便在酷暑盛夏,也丝毫不觉得炎热。
黎淮发现的河在结界东侧的边缘,横穿结界。
河里除了鱼外,还有不少顺着湍急的河水往下流淌去的金黄落叶。
芈陆没有同黎淮他们一样脱了鞋袜下河,而是站在河边看着黎淮他们捉了几桶鱼后还留在河水里嬉戏打闹。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弯腰从河水里捡起一片金黄的落叶。
他举起落叶,和周围的其他树木作对比,发现这片落叶真是格格不入。
不管外面是何季节,结界里的树木永远郁郁葱葱,看不出一点金黄或者要从树干上脱落的痕迹。
井兰走到芈陆身旁,目光在芈陆指尖捻着的落叶上定格片刻,忽的说道:“都秋天了啊。”
“是啊。”芈陆把落叶扔回水里,垂眸看着落叶被水流运往结界外面。
他沉默了下,问井兰:“我们在这里住多久了?”
井兰暗算了一会儿,回答:“再有两个月,便是一年了。”
“哦。”芈陆想起什么,“拔剑日是不是快到了?”
井兰点头:“拔剑日就在两个月后的月中。”
芈陆叹道:“时间过得好快啊。”
许是天天混日子的缘故,他对时间的概念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只有再次到来的拔剑日,才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原来距离那次事变都过去一年了。
等黎淮他们在河里嬉闹够了,芈陆才让他们穿上鞋袜、拎着木桶回驻扎地。
说是驻扎地,其实也就是几个临时搭起来的简易帐篷,但经过大半年来的加固加牢,几个简易帐篷隐约有了屋子的雏形。
其中最宽敞的帐篷留给了依然昏迷不醒的斛律偃。
为了方便照顾斛律偃,芈陆和斛律偃睡在一个帐篷里。
斛律偃睡在帐篷里面特意搭的大床上,芈陆则睡在和斛律偃有一帘之隔的外面的小床上。
和其他人分开后,芈陆抱着在河边摘来的野花来到斛律偃的床边。
斛律偃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被柔软的被褥包裹,只露出一颗放在枕头上的脑袋以及散得满枕头都是乌黑长发。
芈陆把野花束好后放在床头的地上,随即坐到床边,捻起一缕斛律偃的头发,在夜明珠的照亮下细细打量。
斛律偃的头发长得出人意料的快。
还记得去年他的头发在桃花阵里被血咒的火焰烧掉一大截,结果这才一年不到,又无声无息地长起来了。
几天没注意,貌似又长了一些。
芈陆把头发放回枕头上,低头凝视着斛律偃的脸。
斛律偃的脸色更白了,缺少阳光的照耀,整个人的身上都透着一股隐隐约约且若有似无的死气。
唯一让芈陆欣慰的是,斛律偃皮肤上的烧伤愈合得差不多了。
芈陆摸了摸斛律偃的脸,自言自语地说:“好好睡吧,这么久了,也许只有现在才能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好觉。”
说完,他舒出一口气,在床边找了个位置坐好,闭眼修炼。
-
每年年末,都将迎来众人最期待的日子——一年一度的拔剑日。
拔剑的地点在繁华热闹的京城土地上,拔的是在修真界内外都出了名的七星昆仑剑。
七星昆仑剑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的原料之一是在极度严寒险峻的昆仑山上才有的昆仑石,且昆仑石的数量极少,千百年来才能凝为那么一小颗。
曾经有无数人想打造一把七星昆仑剑,却犹如飞蛾扑火般地丧命在危险的昆仑山上。
不过后来,还是有人成功拿到了昆仑山上的昆仑石。
那个人便是斛律家的第一个继承人——斛律婉。
斛律婉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拿到足以打造一把七星昆仑剑的昆仑石,又踏足了好几处危险之地拿到其他原料。
她用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招募到八位修真界最厉害的工匠打造出了一把七星昆仑剑。
可惜后来在一次暗杀中,斛律婉为了不让对方拿到自己的七星昆仑剑,竟然拼尽全身之力将七星昆仑剑刺入京城的土地上。
翌日,斛律婉失踪。
那把无数人垂涎的七星昆仑剑也就孤零零地留在了京城的土地上。
起初没人敢打七星昆仑剑的主意,毕竟修真界里没几个人敢真正招惹斛律家的大小姐斛律婉。
然而随着斛律婉失踪的消息传来,大家慢慢地把目光放在了那把七星昆仑剑上。
先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拔,后是被人发现了明目张胆地拔。
最后,大家不再掩饰自己的贪婪和欲望,用尽各种手段只为将七星昆仑剑从京城的土地上拔出来。
只是十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成功拔出七星昆仑剑。
直到三年前,由于每日前来拔剑的人多之又多,导致道路拥挤,人流不通,不知是谁想了个法子,提出定一个拔剑日,只有在拔剑日当天,所有想得到七星昆仑剑的人才能上手一试。
于是拔剑日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054章 拔剑
不过三年时间, 拔剑日便已经能和其他传统节日相提并论,甚至有四大世家各派几名代表监督秩序并保证拔剑日当天的公平。
而接下来的四年时间,不管修真界里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家终是迎来了成立以来的第七次拔剑日。
如今正魔交战, 许多地方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魔界那边频频骚扰, 让许多正派宗门苦不堪言。
为了确保拔剑日顺利进行, 除芈家以外的三大世家派出的代表专门在拔剑日的前一晚抵达京城, 他们默契地集中在了京城最大的客栈里。
四大世家有为首的斛律家、司徒家、闻人家、芈家。
斛律家的代表依然是斛律幸和司徒温婉夫夫妇俩,司徒家的代表是现任司徒家主也是司徒温婉同父异母的弟弟司徒高阳, 闻人家的代表是现任闻人家主闻人正的亲侄子闻人遥。
和斛律、司徒两家比起来, 闻人遥格外低调,只带了四个随从, 一来便关在自个儿的房间里, 直到斛律家的仆人请他前去议事, 他才独自沉默地跟着仆人去了斛律幸专门让店老板腾出来的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或站或坐了二十多个人,一共分成三拨, 有斛律家的人,有司徒家的人, 剩下那拨是芈家的人。
芈家的代表和斛律家的代表一样, 也是由家主芈何峰携其夫人古秋一起前来,即便在自家地盘上,他们也非常谨慎, 不仅带了快十个随从, 而且那些随从谨慎地拥簇着他们, 绝不让旁人靠近他们一步。
四年前发生了那样大的事, 芈家内部也天翻地覆。
芈何峰和古秋夫妇俩既要忙着找儿子, 又要忙着对付其他人的找茬,四年下来,夫妇俩都分外憔悴。
尤其是古秋,她轻轻靠在椅背上,单手搭着椅子把手,看似安静沉稳,可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了她神情中的浓浓倦意。
闻人遥作为晚辈,进门后从左往右地挨着向所有长辈问了好。
随后,他随意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既然人到齐了,那么我们便说一下明儿拔剑日的流程吧。”斛律幸说完,抬手往半空中一挥。
站在斛律幸身后的随从闻声上前,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打开,开始宣读早已拟定好的流程。
流程不少。
随从一字一句地念下来,用了小半个时辰。
听到后面,古秋脸上泛起困意,用手挡着嘴打了个哈欠。
芈何峰见状,不动声色地握住古秋搭在膝盖上的手,和古秋对了个眼神后,他转头对斛律幸说:“几位难得远来,我们应该尽一番地主之责才是,但最近家中事多,我们实在无法抽身,还望几位见谅,至于拔剑日的事,我们全凭几位做主。”
司徒高阳懒懒散散地坐在芈何峰对面,一边端着茶盏撇着茶杯里的茶叶沫子,一边吊儿郎当地抬起眼皮子:“芈家主和家主夫人的椅子还没坐热呢,就这么快急着走了?”
芈何峰道:“我们还有事……”
“大晚上的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赶着?”司徒高阳直接打断芈何峰的话,眼里有着嘲弄,“还是说你们大晚上的还在找那个背叛我们正派的少爷?”
这话一出,芈何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的古秋已是神情骤变,啪的一声拍在身侧的桌子上:“我原以为你作为司徒家的家主,多少有着分辨是非的能力,想不到你这颗脑袋也是个装饰品,有心之人扔给你一条线,你就心甘情愿地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敢情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们芈家高看你了!”
说着,古秋皮笑肉不笑地朝端着茶盏看着热闹的斛律幸和司徒温婉瞥去一眼。
别看古秋平日里少言寡语,可这话题一旦涉及到她儿子,她就跟吃了炸药似的,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一句接一句倒豆子一样的话把司徒高阳怼得一阵懵。
司徒高阳表情呆滞。
古秋看着斛律幸和司徒温婉:“斛律家主和斛律夫人,你们说是吧?”
斛律幸:“……”
司徒温婉:“……”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一个字都没说!
片刻,司徒高阳终于缓过神来,顿时被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火气烫红了脸,他噌的起身,气道:“芈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你少说话多思考的意思。”古秋眉眼一横,跟着起身,持续输出,“我们芈家已经澄清过无数次,我儿子是被那个孩子拐走而非自愿离开,为此,这四年来我和我丈夫出了多少人力、财力和物力,来回奔走过多少回!”
古秋迈步上前,脸色发寒地盯着结结巴巴得说不出话来的司徒高阳。
“可你全部视而不见,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是一盆黑水泼到我儿子身上,如此草率、如此人云亦云、如此不长脑子的话竟然从当今司徒家主的嘴里说出来?”
“……”司徒高阳哪里有如此利索的嘴皮子,硬是被说得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谁知古秋不依不饶,手心一转,手上多出一张传音符。
司徒高阳惊诧地睁大眼:“你要做什么?!”
“司徒家主如此口无遮拦,与其袖手旁观司徒家主有朝一日祸从口出,不如现在便请来司徒家的几个长老,让他们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解决的法子!”
话音未落,古秋五指猛地一收,便要捏碎手里的传音符。
但受到严重惊吓的司徒高阳的反应比古秋更快,在古秋捏碎传音符之前,他蓦地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抢走了传音符。
古秋的动作落了空。
她似乎早有预料,不急不恼地放下手,冷眼看向司徒高阳:“司徒家主这是何意?”
司徒高阳额间渗出些许冷汗,他赶紧处理掉了传音符,却仍旧心有余悸,乃至说话的声音都在发虚:“芈夫人有话好好说,何必打扰他人?再说了,我们司徒家的长辈们早就歇下了。”
古秋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谁都知道司徒家是四大世家中权力最分散、争斗最频繁的一家,司徒高阳偏向斛律家,那么司徒家的几个长老便有意无意地偏向芈家和闻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