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米卡，我是迪格，今天下午把场地借我，我想……为一个人单独表演，我这里有一张以前表演多余的票，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把场地借我就好，嗯……拜托。”
　　江无怨看了看天色，时间正好，时机正好，叶殷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游戏就要结束了。
　　收起手机，抬手按下门把。


第五十一章 番外 最后的小丑
　　星空马戏团的场地很大，是在中心公园的一角，差不多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可以容纳几乎镇上一大半的人。
　　在小丑迪格没有走的时候，这里一直都是爆满，而迪格走后，这里逐渐空了。
　　叶殷和江无怨在门口暂别，江无怨绕到后台化妆换服，叶殷拿着票通过检票员进入大门，刚刚找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江无怨坐在化妆镜前，迟迟地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这张脸，有时候觉得特别陌生。
　　顿了许久，拿起笔，调好红色颜料，在脸上一笔一笔地画着——
　　夸张的笑脸，虚假的眼泪，惨白的脸……
　　一笔一笔，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小丑。
　　小丑的世界一分为二，一半阳光一半阴影，一半快乐一半凄凉。
　　就像他的生活，表面阳光，内心阴暗。
　　面上风光无限，为人谦和有礼，心里却只是想着报仇……
　　杀人，控制别人，用人体制作人偶。
　　一个又一个生命终结在他手上。
　　本应该因为父母之仇得报而开心，可浓墨重彩的油墨背后，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笑过。
　　或许他早就疯了也说不定。
　　在一次次鲜血迸溅的时候体会到的，和现在画红色笑脸没有区别。
　　一样的颜色，却给人不一样的心情。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他怎么想。
　　只是，只是被人遗忘的小丑罢了。
　　除了虚伪的滑稽，根本不被人需要。
　　有的时候，他也只是想要一句——
　　你开心吗？
　　却从来没有。
　　真的，从来没有过。
　　他似乎总是一个人，站在车水马龙地十字路口却只能看见灰色的众人逐渐靠近，逐渐走远，漠然缄默，没有光彩。
　　他从父母死去开始，就不被人抛弃也不被人接受，只有在盲目赢得别人的欢笑后才发现自己有着存在的价值。
　　最后一笔，已经把笑脸画好，摘掉眼镜的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仿佛，一个人漂泊了好久好久，孤独惯了，不在意了。
　　换上演出的服装，别住高耸的帽子，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演出的样子，然后大步走向舞台。
　　那里有一个真正需要他的人，真正喜欢他的人，真正理解他的人——肯定着他的存在。
　　观众座。
　　“叶队，你现在在哪！”
　　那边是关缪焦急的声音。
　　“我？嗯……中心公园马戏团这里，怎么了？”
　　对方更急躁了：“那江无怨有没有和你一起？！”
　　“嗯？他在啊，到底怎么了？”
　　“现场的一本笔记本里发现了他的认罪书！江无怨就是杀害那些人的真凶，队长你可要好好稳住，他写了最后一个要杀的人是你，我们马上就到，叶队你坚持一下！”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叶殷突然有些懵。
　　信息量太大，砸得他双眼茫然。
　　这个时候，音乐突然响了起来。
　　一首欢快的《Alfie》前奏想起，有一些气球从舞台中央升起，彩色小灯逐一发亮，一时之间五光十色目不暇接。
　　随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小丑摆踩着独轮车上台，滑到最中央，幅度很大地抬起手转了一个圈摆在心口，鞠躬，脸上的笑脸在点头的瞬间活灵活现。
　　踩着节奏，迈动步伐，旋转翻滚就装作无知，每一个动作夸张到极致，滑稽到极致，只是眼中闪过的神色并没有那么快乐。
　　叶殷逐渐忘记了那一通电话，只是匆匆发了一条短信就把手机放到一边，专心地看江无怨的表演。
　　高难度的动作，表现了一出故事，是一个小丑受人欢迎到无人再看的过程。
　　叶殷目不转睛，只为了把他看得更加仔细，说到底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复杂的心情难以解说，他到现在还是相信江无怨，相信他不会动手，相信前些天融洽的日子不是过眼云烟，所以才发了那一条短信，然后坐在这里。
　　鼓掌，叫好，注视。
　　哪怕对方可能下一秒就要了他的命。
　　马戏团帐篷外。
　　关缪盯着手机都快盯出了一个洞。
　　“所有人不许进帐篷，在外待命。”
　　简短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想了半天，关缪挥手，让那些端着枪的特警包抄帐篷，自己在门口待命。
　　几十个人围绕着帐篷端着枪，而帐篷里面却依旧是表演。
　　江无怨像不知道外面的动静那样。
　　在舞台上佯装无知，只是向看客们展现出天真和可笑的一面，让观看的人们对自己内心的纯真、脆弱和孤独一瞥惊鸿。
　　这就是小丑表演的目的。
　　终于到了最后，到了剧中小丑最后因为无人再看他表演而郁郁寡欢想要用枪了结生命的时候，江无怨从口袋里掏出枪。
　　叶殷知道这些马戏团的表演者总归有一些仿真的用具来达到舞台效果，开了枪要么就是一面旗，要么就是彩蛋，正准备站起来给表演完的肖昱一个拥抱，赞赏他表演得很好，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的表演，可当他走近的时候，江无怨却拿着那个枪指着自己的胸口，向走过来的叶殷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笑。
　　也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笑容，眼睛眯起，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即使被妆遮住了脸，依然笑的格外好看。
　　“叶殷，谢谢，对不起。”
　　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好人，也都不值得同情，他是这个事情的起因，就让他来结果。
　　至少，他可以在这一生中做一件好事。
　　替懂他喜欢他的人死去，也算是报了当年的父母之仇，想必父母也不会怪他。一命换一命，也能算是没有背叛他们之前的感情，对不对？
　　所以，这次他终于做一件能让自己问心无愧的事了，终于也过了一次他想要的自由生活，不再被仇恨包裹，只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作为一个让他开心的——
　　小丑。
　　“老板？！”
　　“砰————”
　　“快，里面的人有枪，快进去保护叶队！”
　　关缪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响声，立刻毫不犹豫地招呼众人冲了进去，掀开门帘，却只看见叶殷抱着一个小丑模样的人，在血泊中静静地跪着。
　　“叶队，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叶殷表情很镇静，在江无怨没有气息的那一个瞬间，叶殷的表情已经从震惊痛心而转变为平静，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叶殷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轻声呢喃着：“老板啊……”
　　在这个时候，原本装有子弹的枪里掉出一张小纸条，叶殷拿起翻看，呆滞了片刻终于完全崩溃，只觉得胸口撕裂般疼痛，双手颤抖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即使我沾满鲜血负伤累累，也愿在你的世界里，做最后的小丑。
　　————《小丑游戏》完


第五十二章 师徒游戏1
　　江无怨回去的时候，还在为了方才纸条上最后一句话过于油腻而心中狗血淋头，就看见眼前的一张脸离他只有几公分孟婆整贴脸盯着他看，前者吓了一跳，忍住没有后退。
　　“皇尊啊……”孟婆看他的表情，满意地娇笑一声退开，说话的声音让他十分不舒服，就像很多虫子在耳膜里爬来爬去，“判官大人说上面的人要是下来第三次，他就不帮忙拦着了，您还是早点做准备吧。”
　　“那让他们来这里好了。”江无怨按了按耳朵往椅子上靠：“如果他们在这里待了一个时辰还能不走，说不定本尊就同意了。”
　　孟婆从几千年前就看着他不学好，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怀里扔出一个卷轴：“还有最后几个任务，皇尊可要努力了，奴家在这里待的时间许久，先行告退。”
　　江无怨挥挥手表示道别，对孟婆的态度也不太在意，很多人都想让他去受取神格，但没有一位神问他愿不愿意。
　　闭上眼睛，本来至高无上的事情在他江无怨眼里一文不值，仅此而已。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下一个任务的地点，原主侧躺在榻上翘着腿，手里还有一个没有啃过的果子。
　　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口灵果，挥手摊开空中漂浮的卷轴——
　　修仙世界，任务一是覆灭魔教，二是获得任务对象的信任和原谅。
　　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
　　江无怨快速扫了几眼，将卷轴收回去，一秒钟换了表情重新侧躺下，闭眼。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一道清柔的声音：
　　“师弟，师弟？”门口的声音在没有回应之后依旧在不停地响着，被叫到的江无怨没动，翻了个身。
　　敲门声突然停下，门被轻轻打开，一着白衣青衫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师弟？师弟！”顾淮轻走到江无怨身侧推了推他，见后者毫无反应，料到般叹一声，走到一边桌上拿起酒坛，提气，抬高音量：“上好的长相思，我——扔——了？”
　　江无怨还没等她说完便猛地睁眼，一咕噜滚了下来，拉住顾淮轻的衣角，表情紧张：“别别别，别啊四师姐。”
　　见他慌里慌张的模样，顾淮轻“噗嗤”笑出来，把酒坛放回去，扶他起来顺便把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理好，嗔怪说若是不拿酒起来他还不理人。
　　江无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师姐找我什么事？”
　　“过几天弟子招收，你要不要收一个弟子？”顾淮轻坐到他身边，顿了顿，试探性道：“这次的弟子里有大师姐的亲弟弟方沐羽。我们的意思是，让你收他。”
　　江无怨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模样，片刻后起身摘下腰间酒壶去酒坛那里盛了些，坐在了就近的红木椅上低头不语。
　　“师……”
　　江无怨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被呛了一口，咳嗽得眼角通红，摆摆手没有让顾轻淮起身，他缓了一会抬头，面色惨败：“你知道的师姐，我不能当他的师父，我不配。”
　　顾淮轻眉头皱起来，心疼地摸了摸江无怨的头发：“当年的事不能怪你，掌门师兄也说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我们现在五个人里面，你是最适合做他师父的。”
　　“可我只有元婴期。”江无怨目光暗淡，勉强笑了笑，顾淮轻却觉得他随时都能哭出来：“而且，恐怕他早就怨我，若不是他姐姐当年为了救我中了寒毒，也不会……不会死。”
　　最后一句听不清，也不知道他是怕别人听到，还是自己无法面对，一遇到关于大师姐的事，面前的人就会变成这样，顾淮轻知道他自责了许多年。
　　“不要这么想，师弟。”顾淮轻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搂住他拍了拍背。
　　江无怨轻轻推开她，恢复平日里的模样，摇头说没事：“既然是师兄师姐的意思，我会考虑的。”
　　师姐离去，江无怨看着她走，关上门。表情突然变化，不论是眼里的水汽还是眼角的暖笑通通在他眨眼过后完全消失，他想了想，决定了下一步。
　　招收弟子当日。
　　掌门柳清河坐在正座，右边坐着三长老慕容严，四长老顾淮轻，左边坐着五长老百里思，还空着一个位置。
　　底下正站着方才通过测验达到标准的五位弟子，几人低声交谈，目光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激动与身为天之骄子的骄傲，而方沐羽站在最边上，垂眸不知想着什么，从神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掌门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顿了顿：“老六没来？”
　　三长老喝着茶，闻言抬眸：“恐怕又是去哪里喝酒了，淮轻，你跟他说了吗？”
　　顾淮轻点头：“师弟说他会考虑。”
　　五长老只是摇头，平日就缄默无言的他此时依然无话可说。
　　掌门抿了抿唇，时间已经到了。四人相视一眼，皆点头。掌门咳了声，下首五人噤声。
　　“尔等天赋异禀，能力出众，接下来就看各位……”
　　“师兄师姐，不是说好等我来嘛！”长老还没说完，殿门口突兀地出现一道充满委屈的声音，随后大殿里逐渐弥漫起一股浓郁酒香。
　　听到这个声音，五个弟子都开始背后冒汗，然后无一例外在心中讥讽着，祈祷保佑这位不要选中自己。
　　在最边上的方沐羽牙关紧咬，嘴唇开始颤抖，脸色逐渐变青，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心脏跳动地尤为剧烈。
　　接着，肩头一重，心中不好的预想成为现实。
　　江无怨一手勾着方沐羽的脖子，一手举起酒壶指着上座的几人道：“这个人我要了，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方沐羽猛地抬头，眼里显而易见的不满、愤怒与求助，而良好家教让他说不出一句脏话，只能拼命忍住掐死这个杀害自己姐姐罪魁祸首的欲望，直勾勾瞪着掌门希望后者可以看见。
　　柳清河和其他几个长老一样，就像没有看见方沐羽的眼神，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