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和你说句实话,现在部长已经派人去找穆成业和穆越了,就是为了给你配型。”
穆斐一听,毫不掩饰地撇嘴,嫌弃道:“我才不要他们给我配,就算配上了我也不会用!”
“这可不是你能做决定的。”严风三两下把苹果啃个干净,起身去卫生间洗手,“你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全世界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你的生死,远比你自己想的重要。”
重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严风用下巴指指穆斐合在腿上的笔记本,道:“就说这些资料,他们那些专门研究某一类的专家凑在一起十天半个月没有头绪,而你,只需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手到擒来。”
“你说说,你到底有多重要?”
穆斐若有所思,半晌后无语地看着严风,笑骂:“别人来看我,都是安慰我让我好好养病,你倒好,来给我揭露那些人的‘丑恶’面孔来了,告诉我别人都不是真的关心我而是为了我的脑子?”
“你就不怕我一激动抽抽过去?”
“你会吗?”严风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傻,那就没人聪明了。”
人情世故穆斐不擅长,但不代表他看不明白。
“行了行了,谢谢严哥的教导。”穆斐开始赶人:“我要开始看资料了,你别在我这烦我。”
“小秋子,你真是越病越嚣张啊。”严风起身呼噜了一把穆斐的脑袋:“就威风吧。”
“我走了,不烦您老人家了。”
冲严风做了个鬼脸,目送他关门离开后,穆斐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变成了思索,犹豫了一阵,他拿过手机拨通了杨冬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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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落幕
◎小秋晚安◎
杨冬站在病房门前理了理自己整齐的衣服, 双手抓着衣摆往下抻了抻,深吸一口气后抬手敲门。
病房内,一入眼的就是穆斐饱满期待的目光。
“杨叔,你来的这么早, 工作不要紧吗?”穆斐下床把杨冬拉到病房内的沙发上坐下, “我还以为你晚上才到呢, 没想到下午就来了。”
穆斐神色如常,显得心情复杂的杨冬格外感性。
他虽然有那么一点点, 是因为在穆斐面前失态才不敢来,但是更多的, 是他不愿意去面对住在病房内的穆斐。于是一拖再拖, 拖到穆斐给他打电话说有事找他,他才迫不及待地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穆斐体贴地不提他也当做揭过。而且真正进来后, 杨冬觉得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怖,他的思维还是能正常工作的,不至于看上一眼就心神俱伤。
杨冬稳了稳嗓音, 努力让自己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工作不忙,接到你的电话就来了。你说有事, 我怎么敢耽误?”
穆斐笑了笑,“看来我在杨叔心里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当然。”杨冬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杨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杨冬谨慎地把穆斐来回扫了两遍,迟疑着说:“你先说是什么事。”
“很简单的。而且杨叔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行吗。”穆斐戳戳杨冬的肩膀,“像是看犯罪嫌疑人似的, 我都不敢说了。”
“还有你不敢的?”杨冬忍不住反问:“快说。”
“好吧好吧, 我在您这里没什么信用可言了对吧?我说。我都要求很简单,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穆斐用手比了个距离, “就这么一点点的自私。”
“你之前不是说我自私嘛, 我现在要真正的自私一回了。”
杨冬万万没想到,穆斐在这儿等着他呢。前两天就是情绪激动说了对方一句而已,竟然能记仇记到现在不说,还要反过来抢先安在自己身上,占据高地。
抬手把穆斐揉地七零八落,连连求饶后,杨冬才哼笑道:“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自私了。”
穆斐翘着一头乱发,看着杨冬认真道:“在我死后,让我的尸体完好无埙,一个零件都不少的火化。”
杨冬愣住。
“有些人的品德高尚,愿意在死后捐出自己的遗体或者某些器官去造福大众,但是我不愿意,我一根头发丝都不想给出去,想全都带进焚烧炉。”
“杨叔。”穆斐再次重复,问道:“你愿意帮帮我,完成我唯一的遗愿吗?”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杨冬回过神之后,有些奇怪:“不说咱们国家一直都非常尊重个人意愿,不会强制要求什么,就拿以前那些仙逝的科学家来说,全都是好好地火化入土为安。生前死后都受人尊敬,没人会大逆不道地做些什么。”
“你的担忧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看了什么书?”
穆斐的回答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杨叔,你说我这颗大脑值多少钱,又能让多少医学者与研究者为之疯狂,想解开其中的奥秘?”
杨冬皱眉:“夏国不允许非法实验……”
这话他说的其实有些没底。
他们国家对这方面的管控确实严,但是穆斐太特殊,面对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例,有些疯狂的人会铤而走险做些什么全都说不准。
穆斐补刀:“我还听说国外有一个科学家,在死后大脑被人偷走了呢。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我也不是白担心。”
杨冬知道穆斐说的是谁,“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科技和安防与现在不能比。”
穆斐以为他不答应,张了张嘴又要说些什么,被杨冬及时制止:“我可没说不同意。只是这事儿光我自己办不成,我还要回去和部长他们说说,还有军部的人。”
“总之,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杨叔最棒!”穆斐毫不矜持地扑到杨冬的身上拍他的后背,“杨叔最牛!”
杨冬努力让自己严肃一点,但是维持了不到一秒就瞬间破功,把穆斐从他身上拉开,笑着说:“行了行了。你这任务都给我派下来了,我也要赶着去完成。你在医院乖乖听话,我有空再来看你。”
“知道啦。”穆斐朝他挥手,“别忘了带着资料来。”
离开病房,杨冬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去查了今天都谁来探望过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国安把严风揪到一旁问话。
“我去看过小秋了,他说让我帮他一个忙,帮他看好他的尸体,不让少什么零件。”
“小秋果然聪明。”严风笑了一下,“我没白暗示。”
杨冬皱眉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来不是责怪严风背着他耍什么小心思的,都是为了穆斐好,他找不出什么理由责怪也不想去过多追问。只是身为国安二把手,他这边风平浪静,没理由严风这里到处漏风啊。
严风:“有一点。”
今天的杨冬最烦“一点”这两个字,“别瞎墨迹了,你到底从哪儿听到的风声?”
“医院。我今天去看小秋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严风叹了口气,“本来想给你说的,但是这不是离小秋最近,就忍不住先和他说了,让他告诉你也一样。”
那几名医生可能只是玩笑话,毕竟面对一个超级天才,很难不让人去探究一下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只是普通人是想想而已,有能力的人就不止想想那么简单了。
“老大,咱们国家虽然没人在明面上干这样的事,但是背地里呢,任何地方都不缺阴影存在。这短短十几年,小秋对夏国的帮助有多大不止我们看到了,别人也都看着呢,难免会有些人起歪心思,想法设法地偷走小秋的大脑,或者其他什么去研究,离谱点,还有妄想克隆的。”
严风严肃道:“我不是在危言耸听,光靠咱们两个的力量也不可能全面的保证一切顺利,所以我才想告诉小秋,让他自己提出来,引来更高层甚至最上面的那位来为他背书。”
“不过这事我也有错,不该没和你商量。”严风挠挠头,道歉,“老大,看在小秋的面子上,你不追究了成吗?”
杨冬眼睛一瞪,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错要追究你了。一个个的……”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下属的说话方式,和穆斐一样讨厌。
话没说完,杨冬就准备离开。走到一半他突然转过头对严风说了句“以后的资料不用你送了”后,再次调头往前走。
严风看着杨冬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摇头,自言自语:“果然,任何一位老父亲在丢了面子后都会变成傲娇吗。只是老大的话……噫。”
不敢想。
送资料的人从严风换回杨冬,对穆斐来说,只是多听两句唠叨的区别而已。
他在病房里,除了遇到问题不能做实验,只能把想法一一写下来供别人参考之外,过的还是很滋润的。开始治疗后的那些后遗症,对他来说都是指肉/体上的折腾,只要不影响他思考,就没什么重要。
只是偶尔嘴馋想吃什么东西了,他只能上视频网站看看吃播,闻闻从手机里传来的味道。虽然望梅止渴的后果是渴上加渴,但总比没有的好。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有一种“自己真伟大”的感觉。
或许是他的心态够好,治疗的够早,一年过去,他依旧□□地活着。
这个时间,他的病早已经公开,李老他们知道后,不外乎是来找他安慰一番再背地里哭上一哭,两眼发红还要在他面前装的若无其事。穆斐理解他们的心情,他看着也挺心酸,觉得自己不是什么东西,让年逾花甲的老人做出这幅表现。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得了治不好的病,只能一直在心里愧疚着不敢做出什么承诺,只能一再保证自己会乖乖配合治疗。
他的那套“生死论”,变成除了公式外最常挂在嘴边的东西,仿佛多说两遍,就能让别人和他一样,把他的生死全都看淡。
这话说了一年,在接受治疗的第二年后,穆斐就不再说了。
因为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两年治疗下来,他得到控制的病情就是最大的安慰药剂。亲近的人开始乐观,觉得穆斐有希望痊愈,或者一直这么控制住不再恶化。
可是当时间走到第三年的下半年,所有的喜悦全都被急转直下的情况打碎。
穆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从还能下床走两步到躺在床上半昏迷,这中间,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陷在病床上的青年被复杂地仪器束缚,呼吸声一下一下好像弱到没有。他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说不了两句话,看不了几眼人就又要昏昏沉沉地睡去。
杨冬看着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青年,眼眶不由地酸涩。
“……杨叔。”
“小秋?!”
杨冬赶紧凑过去,好让穆斐能方便地看清自己。
“你之前答应我的,没有忘吧。”穆斐闭着眼睛,保留着一点力气尽力把话语说的清楚,“遗体的事。”
“记得,我都记得。”杨冬连声应着,“我已经和上将说好,到时候会派兵全程把守,我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绝对不会有半点闪失。”
他不想去想穆斐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件事,他只想多和穆斐说上两句话,好好地陪他一会儿。
“好。”穆斐艰难地笑了一下,缓缓张开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冬后,重新闭上眼,“杨叔,我累了。”
“我不说话,你休息。”杨冬拢了一下穆斐的被子,“你睡着了我再走,明天我还来看你。”
穆斐轻轻摇头:“不,不要来了。”
“什么?”
“我会和护士说,禁止所有人再探望。杨叔,我不想骗你。”穆斐睁开了眼睛,平静道:“没几天了。”
杨冬楞在了原地,心跳一下重过一下,从高到低逐渐衰减,快要将他的呼吸一同带走。
“我这样,已经很难看了,死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要再来看我了,让我自己走吧。到时候,你们肯定会哭的,我也会哭,那就更难看了。所以,你们就像以前那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哭,好不好?”
“杨叔,你会答应我的,对吗?”
“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了。”
杨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他脑海中全是刺耳的尖鸣,呜呜咽咽地干扰着他的神经让他不知道现实发生了什么。他好像是点了头,然后强颜欢笑,给了穆斐一个笑容后离开了病房。
浑浑噩噩,好像过了三天还是四天来着,有人通知他说,穆斐去世了。
奇异地,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清明。他从没有这么清醒过,清醒到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去医院的那天,他在路上遇到了多少个红绿灯,在医院楼下遇到了什么人,记得医疗仪器拆下后,穆斐的遗体上有多少的印记。
可是他记得再清楚好像也没什么用。
红绿灯永远都会在那几个路口,不会倒下。
医院楼下的永远都是人来人往,忙碌个不停。
穆斐的遗体,也要被送进焚尸炉化成一堆灰烬。
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们,还好好地活在世上继续往前走去。是了,穆斐的脚步轻快,他们的脚步蹒跚怎么能敌得过呢,他们注定要输的。
只是,输的太不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