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简洁干脆，让伊万方才一瞬间的期望像是升空的泡沫一样，飘得极高，破碎的也快。
　　但是劳尔身上显然有着让伊万感到怀疑的谜团。
　　魔王看上去和拼接魔物行为举止相差极大，但是他的每一个说话表情的细节却透露着熟悉的感觉。伊万不禁怀疑……是不是，他其实还有希望恢复魔王之心在拼接魔物身体里的记忆……以及情感？
　　伊万想到这个可能，不禁抿紧了嘴唇。
　　和宿敌走到那一步，恐怕是对自己最棘手的情况。
　　他不是不知道魔王其实是个没有心脏只有魔核的怪物，若是因为他还残留着过去的一丝情感，就和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纠葛不清，绝对会让自己这个吸血鬼猎人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
　　“只是这么简单吗……可你明明也叫劳尔……”
　　伊万喃喃自语着，不知不觉中，他在心里慢慢对称呼魔王为“劳尔”不那么抵触了。
　　魔王劳尔似乎对精灵女王也有着关注，自己来假面舞会是临时起意，那么劳尔原本来到舞会的目的是什么？
　　会不会自己其实已经猜对了……他确实是冲着这位似乎对魔王极为不喜的精灵女王来的？
　　他又想对詹娜-蕾切尔做什么？
　　伊万正想着精灵女王反应异常的原因，脑海中的思路就被魔王给打断了。
　　自己领口的项链在他埋在伊万颈间的时候被他挑了起来。
　　过去伊万几乎从没戴过项链，史无前例的这个确实有点特殊，精致的细银链子上，挂着一个看上去被摔过很多次的银色戒指。
　　说是摔过很多次，是因为戒指身上的数道擦伤，这些痕迹和死气沉沉的黑色石头相得益彰。看着这枚石头，恐怕没有人能够想到它曾经是多么美丽动人的一块魅蓝□□眼宝石。
　　劳尔端详了项链末端的戒指片刻，出人意料地，他竟然放开了伊万。
　　但是他脱下外套的举动让伊万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搞什么，这难道是要……霸王硬上弓吗？
　　毕竟魔王刚说了那种“侵犯恐吓”，不免让伊万这个已经开过好几次车的男人心里有些怀疑。
　　但是没想到，魔王从外套内夹层里拿出来的东西却出乎伊万的预料。
　　或者说，他绝没想过还能再看见这个银色的小物件。
　　在他的手心，正静静躺着一枚戒指，和伊万自己的一样，上面所镶嵌的宝石早已出现了裂纹。但是魔王却并不在乎这枚戒指已经不复美丽的外观，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劳尔的将戒指放在自己食指第一个骨节，却不戴进去：“对我来说，这枚戒指已经不合适了。你也知道的吧……”
　　他的目光抬起来直视着伊万，顿时让伊万感觉难以承受这句话背后可能的含义，明明刚才还凶狠毕露的眼睛泛起了红色的血丝。
　　不要被他控制情绪，不要听他的声音，不要看那双黑色的眼睛！
　　伊万在心里反复向自己默念着，但是——该死的！这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就算理智在抗拒，但是他的身体和内心却没有办法做出应该的行动。
　　劳尔像是没有看出伊万眼中深深的挣扎，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便把戒指取下来：“既然现在戒指已经不合适了，那我想也是时候做出这个决定了……”
　　“未来也许会后悔会挣扎的吧。”劳尔的眼睫垂下，却遮不住他眼中浓重的黑雾，“伤疤会愈合，但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伤口依然会继续流血，留下疼痛……但是至少现在，我有种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急迫。”
　　决定？你要做什么该死的急迫决定？
　　你要丢弃它吗！？
　　伊万的嗓子里像是被人强硬地塞进了一团棉花，堵着他的声音，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
　　就算你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那个破烂货，就算你已经不具有过去的情感，甚至想要全盘否定魔王之心沉睡时发生的一切……
　　但是你怎么可以舍弃这枚戒指？
　　难道所有不属于魔王的部分，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吗？
　　伊万脸上的血色褪去，嘴唇微颤地动了动，想要努力地说出第一个字。
　　劳尔把他的模样看在眼里，但是还是坚定地把戒指完全取了下来。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将那明显难以套进食指的银戒戴到了无名指上：“所以我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将戒指戴在这个位置了。”他修长的手指活动着，适应着无名指上多了份重量的感觉，眼睛观赏地眯起。
　　“啊……这个尺寸，果然刚刚好。”
　　他垂眸摆弄着手上的戒指，半晌才抬起目光，朝伊万弯了弯眼睛。
　　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浅笑在劳尔唇边绽开。
　　——那是伊万见过最好看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楼Sir：想要念那些羞耻play的台词很久了，终于等到了机会=v=+
　　一不留神又写超字好多，下章继续~


第66章 Under My Skin
　　不知是不是被劳尔的情绪影响, 原本将伊万双手牢牢绑住的那根触手和墙壁的吸附慢慢松了下来。
　　当伊万的手腕最后被松开的时候，就看到那道触手上沾染了一丝自己手腕被勒出的血痕, 黑中泛着红色的触手在爬回到劳尔身上的时候，像是被收回了“生命力”, 慢慢地又变回了一根发丝的样子, 一圈圈地盘在他无名指的银戒上。
　　为戒指上点缀了神秘的黑红色纹路。
　　伊万盯着他的手出神。刚才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两人一刀两断的最坏预期, 甚至连一些自己最应该追问到底的问题都抛在了脑后, 但是却被劳尔突然截然不同的举动全部打乱了。
　　这个男人不按常理出牌，他早就该知道的。
　　而这样的举动……对魔王来讲不会有任何特殊含义。
　　伊万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虽然伊万在心里是这样冷静如无机体一样理智地催眠着自己，但是当张口的时候, 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心口不一的话。
　　“嗯，也是, 所有人的无名指都会比食指纤细一些。”
　　伊万语气随意地说着，但同时不得不攥住自己脖子上细银链末端的戒指，戒指的棱角在掌心硌着肉, 金属硬物强行被挤压所顶出来的疼痛感让他稍稍从劳尔的脸上移开了注意力。
　　……虽然非常艰难。
　　劳尔现在的表情让他有些晃神，随即, 伊万便意识到，他说出口的话、做出的举动，根本就不像是他认知的那个猎鬼公会的会长伊万。
　　哪里会有吸血鬼猎人在被魔王羞辱似的说了那些话之后, 还像这样正常的聊天？
　　快醒醒，那是如假包换的魔王。
　　我一定是疯了！
　　伊万脸上还是一片冷意，但是不管怎么板着脸似乎都无法阻止自己的举止变得无比刻意。
　　光是内心咒骂着自己却没有一点用处。
　　于是在劳尔看过来的时候, 他还是忍不住错开了视线：“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你要是觉得喜欢，留着……也不是不可以。”
　　声音不冷不热的，不知道的乍一听绝对会觉得这个人真的敷衍极了。
　　劳尔刻意走近两步，让自己又进入到伊万的视野里，眼中的兴味又深邃了几分。
　　他是不会放弃猎物的积极型。
　　再说了，伊万对他而言，绝不是猎物那么简单的存在。
　　“嗯？我其实没有说过要扔掉它，只是尺寸不对了而已。不过，幸运的是，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解决方案。”
　　劳尔像是嫌自己还不够闪，又把手伸到了伊万面前，让伊万下意识地把目光从劳尔的无名指和他脸上的浅笑上移开。
　　但是目光从这个男人脸上移开之后，很快就又被他做工格外考究的衬衫吸引了过去。
　　这也不能怪他，伊万想着，实在是因为这件衬衫复古样式的领口开的有点低，让他锁骨附近的景色变得太过招摇了。
　　但是伊万马上便意识到，这恐怕并不是“复古”，而是魔王以前就有的衣服，但是那已经是好几百年前了……
　　伊万本来以为那个破烂货“活了”几百年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和魔王相比，那几百年恐怕只是零头。
　　“伊万难道不想问些什么吗？”劳尔笼着浓烈黑色迷雾的眼中像是一个诱哄的陷阱，似乎对于伊万语气干瘪的回应并不满意，主动的追问。
　　他把脸凑上前，光是这张脸就能诉说出蛊惑似的迷魂咒，让伊万下意识地就说出来了刚才所想的困惑。
　　“咳，有件事我确实想知道，所以……你并不是几百岁，而是……呃，更久？”虽然已经问的很委婉了，但此时只要看伊万的眼睛，就能读懂他没有说出的后面一句扎心问题——
　　那双莹绿色的眸子里赫然写满了：你到底有多老了？
　　如果铎德和奥克特在这里，一定会为了伊万的勇气而干杯。
　　勇士，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敢直接在魔王面前问这个问题，不愧是佩利亚城的骄傲！能日天日地的伊万！名不虚传！
　　劳尔：“……”
　　伊万试探地加码：“有上千年吗？”
　　果不其然一说到年龄的问题，劳尔便脸色黑了几分：“不记得了。”
　　“伊万不想问我一些更应该的问题吗？比如刚才的这个。”惹恼魔王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劳尔轻哼了一声便把伊万推到门上，用那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顿时气氛又被魔王压迫性的气息笼罩。
　　“虽然魔物没有这种习俗——但是，我以为在混血儿里，都明白无名指戴戒指的含义的。”
　　这样直白的话让伊万瞳孔微缩。
　　“我以为你……”
　　我以为你不会知道的。
　　对戒戴在无名指是结婚——或者至少，是许下结婚约定的诺言。
　　但是怎么可能？
　　毕竟说到魔王，从来就不会和“结婚”这样的字眼联想到一起，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早已经习惯魔王一个人独自存在。
　　劳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有些小误会，不过我相信你现在应该已经能够明白了吧。”
　　伊万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明白什么？
　　你……该不会是想和我结婚吧……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他感觉荒谬极了。
　　伊万突然想起来禁.书上匆匆掠过的一行字：魔王尚未有任何纳后计划，更加证明了魔王之心是魔核的事实，这样的“心脏”无法爱上任何人也很正常。
　　“可是书上写过你的心脏并不会有那样的情感……”
　　话刚说出口，伊万就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巴。
　　“原来是‘那本书’啊。”令人意外地，劳尔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反而像是对伊万的想法一清二楚似的。
　　每次在劳尔思索的时候，浓密的眼睫便会垂下盖出所有光芒，给人琢磨不清的深沉。
　　“那么问题就来了，看完书以后你认为我的心绝对不会有哪种情感？”
　　他说着，突然毫无预兆地，嘴唇在伊万攥着戒指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是这种吗？”
　　然后他拨开伊万额前的头发，在眉心轻吻：“这种？”
　　接下来，顺势往下轻吻着伊万挺拔的鼻尖：“还是这种？”
　　在体温和气氛一起攀升的窄小空间，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伊万的嘴唇上，拇指用力地擦着他的下唇，挑眉问他：“还是说……是这种情感？”
　　伊万觉得在自己眼中，这个劳尔和过去的劳尔越来越重合在一起，但是他却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松地表露任何感情。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难以抉择。
　　偏偏是他……
　　他捏着伊万的下巴，口吻似诱惑似逼迫：“现在就告诉我吧。”
　　伊万被那样的目光看着，突然感觉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去他妈的理智！
　　“废话，还能是哪种。”
　　攥着戒指的手终于松开，将面前的人脖子一把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顿时，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就陷入了唇舌交缠的情.欲中。
　　劳尔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块好吃的肉，被伊万半啃半咬着，像是野兽进食一样亲吻着，这家伙完全放弃了技法，同时扣着他后脑揉弄着长发将原本缎子似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简直就像是身体深处的本能悉数出笼，欲.望化身成最狂野的猛兽。
　　很快地，会长大人就把魔王陛下的嘴唇撕咬得破了皮。
　　如果光看魔王陛下几乎快要流血的嘴唇，还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和血族有关系的人……
　　劳尔安抚野兽似的用伤痕累累的嘴唇亲了他一下，语气明明还是魔王的，却带着熟悉的调笑意味：“没想到，甜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他的声音很低，气息也很不稳。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又要继续下去。
　　但是这时候，很不巧地就偏偏有人来打扰。
　　——早就被两人抛到脑后的隔壁休息室却又响起了声音。
　　精灵女王的声音伴随着诡异的一声“吱呀”声响起：“你等等，先别下去，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句话让伊万一下子看向了劳尔。
　　搞什么鬼，隔音法术呢！
　　劳尔撇了撇嘴，好像在说“真扫兴”，眼看着嘴唇就又要朝伊万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