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什么他想象中血腥或是残忍的画面。
　　正相反，可以用萎靡旖旎来形容。
　　十余个寸缕不着的少女躺在床榻上，她们根本没有发现大门被人推开，也没有看到伊万的闯进。这些少女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分给伊万，而是全部集中在了她们手上的小小吸壶之中。
　　在吸壶之中放着一片能够致幻的“宝石”碎片，伊万认得出来，那块碎片和休息室密室床上的无数块“宝石”一样，都是魔物的魔核，不同的是，这些少女的吸壶里放的是魔核碎片，一旦用得不合心意，她们就把旧的碎片倒出来，添加一块体积稍大的新碎片进去。
　　而真正让她们“助兴”的则是倒入吸壶的那瓶玛瑙红色液体。
　　当玛瑙色的液体倒在魔核碎片上时，液体中像是有星子流转的美丽光泽被魔核碎片吸附住，不一会儿，便释放出朦胧的白色雾气，仔细看去，这些白色雾气都包裹着细细的碎芒。
　　而少女们吸食过这些白色雾气之后，身体便泛起一层密致的汗珠，不一会儿，便汗下如雨，仿佛经历了一场长达一晚的酣畅淋漓美梦。
　　伊万的目光一下子停滞在了吸壶里的那些液体上。
　　这是劳尔调制的新款魔药！
　　虽然伊万对魔药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但此时的他却十分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原因，则是因为少女中唯一松松垮垮披了件衣服，然后拿着吸壶下床的那个羊角辫雀斑女孩。
　　很不巧，伊万认识这个名叫克洛伊的少女。
　　克洛伊像是被撞破了十分不堪的场景，脸上红的不得了，她都不敢直视伊万的眼睛：“你、伊万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看到了这些？”
　　伊万在她匆匆忙忙把衣服穿好系紧之后才看向她：“这应该是我的问题吧，使用魔物体内的魔核吸食魔药是法律严格禁止的行为，你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的声音冷酷得像是带着刺的冰刃，让克洛伊一下子就急的慌不择言。
　　“可是，精灵女王也在这样做啊。”她冲口而出说出这句话之后，才有点懊恼地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出口的话。
　　“你的意思是，她也会用魔核碎片和魔药一起吸食？”
　　“是的，这些魔核，是她用过之后不太喜欢的，才会敲碎了拿给我们。”
　　伊万很快便反应过来，詹娜女王做的可能更加“奢华”一些，恐怕她会使用整块魔核来达到想要的效果。
　　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痴迷地吸食魔药，又为什么会聚集一群“志同道合”的瘾君子，来陪她一起吸食，她又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一想到“求而不得”四个字，伊万便下意识想到了莱林格尔。
　　是了，这个金发红眸的血族亲王可能便是詹娜女王自我堕落的原因吧。
　　他看向克洛伊：“这么说来，你也有着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吧，所以才会这么沉迷于魔药。”
　　伊万笃定的语气让克洛伊一滞，原本便气势极弱的女孩一下子变得更加结巴了起来：“对……对的，我想，想让蒂姆大人稍微多和我讲讲话，不过，他只有偶尔办公的时候才会和我说上一两句话。”她像是被伊万的目光鼓励了一般，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我没有精灵女王那么成熟又高贵的面容和气质，男人们都不会注意到这样的我，要是、要是什么时候蒂姆大人能够将目光完全停留在我身上，那该有多好呀！我一定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情绪慢慢激动了起来。
　　其他少女像是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也纷纷从床上下来，但是她们没有走几步，教堂的屋顶就突然开始发生诡异的一幕，漆黑的屋顶梁木融化成了黑红色的液体，黏糊糊的液体滴在少女们身上，让她们一下子便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消失不见了。
　　克洛伊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尖叫了起来：“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伊万大人，快救救我！”
　　但是她最后那个“我”字还没说出口，她头顶滴下的那颗硕大的液滴就凝结成了十数根黑红色的触手，将她整个人牢牢绑住。
　　教堂的屋顶也在同一时刻轰然倒塌，原本的空间屏障破碎之后，伊万才发现，在教堂的上方，有着一个倒立的空间。
　　而触手的来源正是在另一个空间的劳尔。
　　“她也和那些少女一样，是幻觉。”劳尔说着，触手便化作了包裹着克洛伊的液体，果不其然，克洛伊立刻便像其他少女一样，在液滴的侵蚀之下，很快便消失了。
　　教堂所在的空间瞬间也崩溃了，幸好劳尔及时将触手缠在了伊万腰上，很快便将他整个人通过教堂屋顶拉到了他所在的镜面空间。
　　再次被摔到“地面”上的伊万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当他定睛看到劳尔正坐在丰盛的晚宴餐桌旁，连酒杯里都斟满了玛瑙色的葡萄酒，这幅养尊处优的模样，真的是十足的魔王陛下做派了。
　　虽然他的样子还是拼接魔物那个破布娃娃的模样，但是伊万却越来越没有办法否认眼前的人不是魔王。
　　伊万坐在他旁边，讲着方才克洛伊身上发生的事情，却对眼前的美味珍馐没有什么兴趣。
　　他知道这里是“莱林格尔”的宫殿，而方才在这里的幻觉人物都已经被劳尔消灭了。
　　于是这个混蛋才有心情在这里安逸的吃吃喝喝。
　　还美言其曰：“就当是詹娜女王慷慨地请客喽~”
　　伊万看着眼前那精致的小银碗里的南瓜羹，不禁联想到摔碎的南瓜被拿去切碎蒸煮的画面，顿时没有了胃口，把那碗南瓜羹推得远了点：“我觉得这些幻觉似乎和詹娜最关心的事物有关系，但是即使击碎了一个幻觉，还会有下一个，我们究竟应该怎样才能出去呢？”
　　劳尔抿了一口酒，不疾不徐道：“既然有这座莱林格尔行宫这样不会瞬间坍塌的幻觉空间，那么也一定会有出口。”
　　“感觉我们的立场反了过来。”伊万想起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他作为猎鬼公会的首领是统帅一切的人，自然也是指引方向的领导者，但是现在，原本跟在队伍中需要他留意的药剂师，却摇身一变，成了魔王，“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弱势过，即使认清了现实，在顶着拼接魔物面孔的魔王面前，他也不认为自己成了弱者的角色。
　　但是心里却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弥漫。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劳尔看着他的侧脸，目光深沉却掩不住那丝温柔，“所以我现在要格外的珍惜这种气氛的相处机会……就当是我的小心机好了。”
　　伊万挑眉看他：“你怎么会有自信知道我心底的想法？”他语带挑衅的说到，“你不要记错了，这里是詹娜女王的内心世界，不是我的。”
　　劳尔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在低低的笑声里，他用那只无名指戴上戒指的手握住了伊万的，因为在桌布下面，十指交握的瞬间变成为了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时刻。
　　“我知道，我也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你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爱上我第二次，如果说过去的劳尔是缘分所致，那么现在的劳尔就可以说是宿命的玩笑了。”他眼底的颜色越来越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湖水的蓝还是子夜的黑，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你在犹豫，面对这样一个身份出现如此巨大落差的我。”
　　伊万没有及时逃离的手给了他底气，将手中的温度攥得更紧，他吐露出心底的告白：
　　“请现在就告诉我，说你不会再犹豫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还没写到车，我明明都写超字数了，相当于两章的字数了QAQ！
　　这辆车到底要啥时候才能造出厂_(:з」∠)_
　　算了不管了，反正缘分到了它会出来的= =


第69章 Under My Skin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伊万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劳尔竟然会这样直白地把自己心里的犹豫点出来。
　　这个时候伊万竟然觉得有些怀念那个笨重的南瓜脑袋了——至少橘红色的坚硬皮肤能够将他的脸上所有神色的改变遮盖住，当然, 也包括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颊。
　　此时偌大的“莱林格尔行宫”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氛围, 似乎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只要是和这个人独处, 总是会被他轻而易举地吸引。
　　“嗯？伊万？”
　　听到他催促回答的呼唤, 伊万这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要把手指抽回来，结果没想到这个笑得一脸和蔼的家伙就跟长了个铁钳子似的，牢牢攥着伊万, 像是死也不放开的架势让伊万也不得不头疼地叹了口气：“松手。”
　　“就这样说也挺好的。”他的指尖不安分地插在伊万的指缝间隙之中，近乎赖皮地说道, “好歹也让我有个心理依靠聊以慰藉，不至于听到拒绝的答复时心碎一地。你要知道，一个被伤透了心的男人可是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后魔物时代, 也会是世上最可怜的存在，如果你真的要拒绝……也最好提前给我一点点暗示呀……”
　　他说到最后, 仿佛已经将自己代入了“被伊万残忍丑拒的可怜男人”这个脑补的设定中，满脸都是带着委屈的不甘心。不过这种表情一旦配上他自己极富攻击性的外表，即使是毫无水平的装可怜, 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伊万从没想过会看到魔王陛下披着药剂师的皮公然耍赖，这样的“奇景”让他倒不那么急着把手抽出来了，反而一脸好笑地看着劳尔：“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连装可怜这种烂招都能想出来？”
　　劳尔很想直接告诉他，其实自己本来就是个脸皮很厚的人，不过思考片刻之后，他决定愉快地把这个问题理解成‘是谁带坏了他’。
　　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就随口找了个无辜的替罪羊。
　　“从铎德那里学来的。”
　　伊万眯着眼睛，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下巴，熟悉他这个动作的人都能够读得出来一个很明显的结论——铎德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阿嚏！！”远在千里之外的奥克特王国做客的铎德狠狠打了个喷嚏，奇怪地搓搓自己的胳膊，“我说啊，奥克特，你这鬼地方又阴又冷的，连张床都是块石头造的，都把我给冻坏了。”
　　“你自己不会喷火取暖吗？”奥克特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瞥他，不忘对旧友补刀，“我这儿没有任何问题，我看啊，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了。”
　　铎德茫然地满头问号：哈？
　　——大言不惭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魔王陛下，不知是不是因为披上了拼接魔物的外皮，此时竟然能更加炉火纯青地运用着自己得天独厚的厚脸皮。他朝伊万眨了眨那双魅蓝色的眼睛：“我给了你机会拒绝的哦，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默认你没有拒绝我？”
　　而厚脸皮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连行为都主动得很，他直接将手牵到了桌面上面，双眼紧盯着伊万的眼睛，同时握着他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这样绅士又暧昧的吻手礼足以让任何一个淑女心跳加速地惊呼出声。
　　不过伊万的反应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呢。魔王陛下看着抵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枪，苦中作乐地想到。
　　“确实没有拒绝你，但是，我现在也还不能接受你。”
　　劳尔敏锐地捕捉到他不寻常的重音：“现、在、还不能？”
　　伊万看了看这座没有半点扭曲迹象的行宫，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其实我一直奇怪，为什么这个空间在解决之后并没有崩溃。但是刚才我才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因为它是个例外，而是由于这个世界的问题并没有被解决。”
　　他的手.枪并没有半点要放下去的迹象。
　　“你说的对，在进入了精灵女王的内心世界之后，一切都有可能是幻觉。——包括你。”伊万看着他，虽然枪口抵着他，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并不冰冷，反而有一丝罕见的柔和，“但是你自己却并没有发现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不过还好，我知道一种很有效的解决办法。”
　　伊万嘴角扬起的笑痕角度堪称完美，但是怎么看都像是有着不怀好意的含义。
　　下一秒，他直接向劳尔的肩膀开了一枪空气弹。
　　“喏，这个解决方案的最大优点是熟悉。”
　　随着他的话音，劳尔身上果然出现了变化，就当伊万以为他能够见到缔造幻境的人的时候，他眼前的劳尔却像是被关闭的投影影像，瞬间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伊万似乎想要挽留地在虚空中抓了一把，难得露出长时间面色怔忪的表情，却忽略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危险。
　　下一刻，冷硬的触感骤然抵在了伊万脑后，幕帘后的人影出来，光是听声音就让伊万神情一凛。
　　“真是个聪明的先生，不过太聪明的男人总是活不过一个看似愚蠢的女人。”
　　詹娜-蕾切尔拿着他的那把手.枪，但此时，那把射无虚发的枪正指着伊万自己的后脑勺。
　　伊万只在魔王面前射偏过子弹，但是绝对不会让枪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詹娜女王怎么可能拿到这把枪？！
　　他按照詹娜-蕾切尔的指令慢慢站了起来，从行为上来看简直乖顺得已经像是一个俘虏。但是伊万心里并不将她放在眼里，精灵女王不过是个徒有长相却没什么真正力量的空壳子，作为雇佣公会的首领，这方面的消息他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