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话来说,试论还可以分为破题、原题、讲题和结尾四个部分,这样岂不是更为精妙?”
姜鸿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一篇试论,破题是重中之重,首先论者看到考题之后,需要理解题目的含义,破题便是考生点名题目中心的句子,也是试论的第一句话。
试论的破题不可直接言明题目的内容,但需要和题目有关,或暗示、解释,所以破题贵在精简,含而不露最好,其中一句两句为上,三四句为下。若破题不佳,即便后面有过人之文,也不复取用。容展,你可明白了?”
谢舒深深点头:“老师的意思是,破题乃是为论之首,一篇之意......”
而试论若是开头立意不佳,考官也不会再看下去,这听上去有些残忍,但谢舒能够理解。
就像高考作文一样,如果一开始便偏离了题目重点,那么即使写的再好,也不可能得到高分了。而考生的试卷如此繁多,古代人力有限,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细细核查,所以这样的方法虽然粗暴,但也是无奈之举。
姜鸿见他一点就通,又继续往下说:“破题完成后,便是原题。原题也称为小讲,也就是随着刚才的破题继续往下发散,原题的方式有不少,既可以解释题目原委,也可以说明题目的主旨内容。如果说,破题是全篇的立意,决定了整个试论的视角,那么原题便深入揭示从这个角度里看题目的内在核心。”
担心谢舒不解其意,姜鸿便以刚才的题目为例解释道:“我选取这段文字出于《前汉书》,是贾谊的生平叙述,而这篇《贾谊不至公卿论》破题以班固对于贾谊的评价“谊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为切入点,接着继续说明此人有王佐之才,所陈政见多能切中时弊,但受到老臣的谗毁和排挤,最后贾谊被贬,英才早逝。
原题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若是原题说得明白,那么后面的讲题也就清清楚楚了。而讲题正是一篇试论的主体,整个试论中,以讲题的篇幅最长,内容也最为详尽。讲题需要对于论题作深入探讨,所以不仅需要理论基础,还要有实例证明。
例如此篇,论者先围绕着贾谊是否真如班固所言而立论,按照班固的观点,贾谊是受人诋毁,因此怀才不遇,抑郁而终,但论者却提出了疑惑。
紧接着论者举例说明,贾谊十八岁誉满洛阳,二十一岁便成为博士。他针对礼制改革,上书《论定制度兴礼乐疏》,又针对当时“背本趋末”的现象,上书《论积贮疏》,可孝文帝却听信谗言,弃之不用。这里贾谊的悲剧到底是为什么,不难看得出来,为后面驳斥班固的观点奠定了理论基础。
接着文章再阐述贾谊的才华可以和伊尹和管仲并列,提出的政治主张甚至让人联想到了康王盛世,却没有得到相同的结果。此处旁征博引,对比鲜明,反复强调了题意,对论题进行了深入探讨,这才是讲题的精华所在。”
姜鸿说到这忽然道:“容展,你可知道,这试论最后的结尾一般来说都是对前文进行总结陈词,并且拓展题意,而这篇却能够脱颖而出又是为什么吗?”
谢舒沉默片刻,慢慢说道:“老师,作者表明贾谊之所以结局悲惨是因为孝文帝徒善其言而不克用,这样一来便是直接驳斥了题目中班固的观点,最后升华主题,这是暗示要......以史为鉴。”
他话音一落,姜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哈哈大笑道:“容展,这‘升华’二字你用的极妙。不错,一般来说,这试论的结尾分为几类,有短中求长,有先褒后贬,有先抑后扬,还有以四书五经中的句子为结尾。
而试论取之于典故的目的,是为了以史为鉴,警示当世,所以最好的结尾便是如此。”
闻言,谢舒也恍然明白过来,一篇试论该如何作答,应该先猜想出题人的初衷。
往往出题人截取的史实是和现实有关联的......一旦想通了这点,立意便不是问题,接下来的论述也水到渠成了,至于最后的结尾便不言而喻了。
这时姜鸿却又话锋一转道:“这试论一道还有许多要点,如今你只是粗通入门而已,忌骄忌躁,这几日你先好好研读这篇文章。”
老师如此告诫,谢舒立刻态度恭恭敬敬地说道:“学生谨记老师的教诲。”
姜鸿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又想起什么道:“容展,陛下还有不久就要到金陵,你夫郎负责建的行宫现在如何了?”
听到老师提起虞楚息,谢舒不禁微微一笑道:“内子说,行宫的所有工程明日就可以竣工了,到时候不知可否邀请老师,前去一同查验一番,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及时改造。”
姜鸿本只是随口关心一下,没想到谢舒趁此提出这样的请求,不过姜鸿并未拒绝,他当然看得出来他这位学生有多么心系自己的夫郎。
*
谢舒回到家的时候,虞楚息还没有回来,谢舒便一如往常地等待着他,他手里拿着刚才还爱不释手的试论,但心思却很快飘远了。
这一连三个月,虞楚息都是如此忙碌,在西园和家中来回奔波,现在正是夏日炎炎的时候,太阳烤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样折腾一天下来,郎君即便消耗的体力再大,回来却依旧没有什么胃口,这几日他又不知清减了多少......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谢舒想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过了不知多久,谢舒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接着,一道熟悉的气息轻轻地压到他的背后,又用微凉的手捂住了他眼睛。
谢舒全身都定住了,他当然知道这是郎君的手,他牵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
见他没什么反应,虞楚息不免有些语气怏怏地在他耳边道:“怎么我突然蒙住你的眼睛,你就一点都不意外?”
刚才虞楚息进来的时候,看到谢舒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难得起了捉弄他一把的心思,谁知道谢舒就这个反应?
难道他发现自己进来了?
谢舒听出了虞楚息的言外之意,他温柔地握住虞楚息的指尖放了下来,以十指交叉的姿势将他拉近,同时低低一笑道:“郎君,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香味,我闻得到......”
说到这时,谢舒忽然喉间有些发紧,舌根也僵住了。
因为此时,谢舒才发现,他怀中的郎君鬓发微湿,香汗淋漓,轻薄的罗衫下,依稀可见肌肤胜雪。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欧阳修所作
第054章
虞楚息被谢舒拉到腿上坐着, 他脸上本就有些薄红,现在更是全身发烫,比刚才在外面还要热些。
虞楚息心口咚咚直跳, 忍不住嗔他一眼:“你胡说, 我身上哪有香?”
先不说他平日从来不佩戴什么香囊, 再说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 出了一身的汗,怎么会是香的呢?
想到谢舒这般打趣自己,虞楚息气哼哼地一边去推他的手, 一边要从他的腿上起身。
然而他这一下不仅没有推开,反而被谢舒握的更紧,不仅如此,谢舒还用另一只手揽住郎君的腰身不放他离开。
看着郎君在他怀中挣扎, 谢舒很轻地笑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郎君这么一动,从他微敞的衣襟里, 散出的幽香更浓, 闻上去让人醉魂酥骨。
谢舒忍不住埋头, 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郎君微微细汗的额头, 接着低低道:“郎君, 你身上一直有一股香味,我每次都能从郎君的身上闻到,难道郎君闻不到自己的味道吗?”
虞楚息被他近乎耳鬓厮磨地这般说话, 浑身都酥软了一半, 但虞楚息总觉得谢舒就是故意戏弄他, 哪有这样去闻的?
虞楚息别过脸,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轻笑道:“骗人,那为什么之前不说?
你定是闻错了,就算有香,可能是香炉里合香沾染上了,或是侍女给衣服熏的香,但我今日在外面一天了,即便有,也早就消散了......”
谢舒垂下目光深深地看着虞楚息,郎君全然不知,他一颦一笑间藏着万种风情,身上阵阵幽香引人销魂。
虞楚息能够感觉到谢舒的眼神似乎变得炽热起来,吐息若有若无地从他面上拂过,带起阵阵的战栗。
虞楚息不免心慌意乱,长睫颤颤,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听到谢舒在他耳边低声叹气,一如同平常般温柔克制,但仍能惹人遐思:“非也,郎君身上的香怎么是那些俗物能比?郎君闻不到,我想应该是郎君天生带香,早已习惯了,所以才不知,可我每次闻到,都觉得甚是迷人。”
虞楚息闻言,整个人都快不好了,他这话是说自己带有体香......还说这香味迷人......
可虞楚息又不是什么西子太真之流,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般大的魅力,还能惑乱人心,况且这人平时是最正经不过的君子,怎么现在对他说这样的话语......
虞楚息满脸通红,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只见谢舒伸手揽着他,神色专注认真,好像真是如此。
那双平常如静水般波澜不起的眼眸暗流涌动,收敛般地拢在他眉眼上。
被这么看着,虞楚息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某种说不清的情愫在他心头涌动。
虞楚息轻轻捂住眼,最后无力承认道:“你说是就是吧......”
谢舒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怀中的郎君。
他如今伏在自己的手臂上,面如桃花,唇如涂脂,玉白的脖颈粘连着几缕鬓发,此时蹭乱了罗衫后,衣襟松松散散,难掩红梅霜雪。
他捂住双眼后,更是可怜可爱,让人妄念顿起。
谢舒慢慢地松开虞楚息的左手,又将他捂住眼睛的右手挪开,紧接着,看着虞楚息迷离而懵懂的眼睛,谢舒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按捺住心头不断起伏的情绪,只是动作缱绻地抚了抚他的脸颊。
*
今日西园那边所建的行宫已经落成了,比起刘公公所规定的三月之期还提前了不少,这些天,刘公公也来瞧过几次,不过听到陛下来金陵的日子要延后的消息后,再加上虞楚息这边进展极快,办事又尽善尽美,刘公公便松懈了一些。
而得知谢舒要请姜鸿一起来看这行宫之后,刘公公更是放心了不少,有姜鸿看着,就更不会出错了。
其实刘公公原本打算今天也来,只是他在御前伺候过,哪里不知道姜鸿是什么样的脾气,上次在谢舒面前放话,不过是想到他和姜鸿只是几日师生情,但现在看来,姜鸿对这个徒弟很是上心。刘公公寻思了一下,还是没有过来。
所以今日仍由虞楚息和谢舒陪同姜鸿一起,游览这新建的行宫。
三人一同坐着马车前去,其实说来这还是姜鸿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自家学生的夫郎。
之前姜鸿只是见过虞楚息一面,这一面,印象却很深,当时他一下子便理解了他这学生不要清名,非要上门做别人家女婿的道理。而他这学生,平日里八风不动,可每次只要提到他夫郎,便眉眼含笑,实在是有趣。
今日谢舒正式向老师介绍了虞楚息,见两人相处融洽,便放下了心。
路上,谢舒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去西园的时候。
他刚来到这里不久,本以为只是随意见识一下古代的文人雅集,并没有想过会因此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时隔几个月的时间,如今再次来到西园,他的心境与当时已经完全不同。那个时候,谢舒其实是有些迷茫的,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与这里格格不入,不知该何去何从。当时他选择来这场诗会,未尝不是抱着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
这个时代,也许真如书上所言,那么值得呢?
然而,当日诗会种种,王孙公子,文人俊才,浮名薄利 ,曲水流觞,在谢舒的脑海里皆已淡去,唯一让他时不时想要翻阅记忆的却是那日郎君的笑颜。
想到这里,谢舒忍不住看向身旁的虞楚息。
恰在此时,虞楚息也朝他望来。
趁着老师不注意,谢舒低声道:“郎君,还记得那时我去西园在想什么吗?”
虞楚息悄悄点点头,目光乱飞,明显也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说来他也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开始关注起这个人,对他好奇,对他有兴趣,其实自己心头明白,原来他喜欢上了这个人......
可这个人之前明明那样坏,但自己却还是总为他心动,后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提出让他去西园的时候摘一朵桃花来......
现在,他会不会是反应过来了?
谢舒神情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我那时去西园的时候,就在想,如果郎君能够看到这样的风景该多好......”
虞楚息听到这话,原本闪烁的眼睛忽然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此时一旁的姜鸿暗暗想,等会回来的时候,绝对不能和他们再坐同一辆马车!
*
等到了西园门口,谢舒准备先将老师扶下来,谁知道姜鸿只是摆摆手道:“罢了,我现在啊,自己能动,就要多动一会儿。”
见老师坚持,谢舒无奈,等姜鸿下车后,又将郎君慢慢地牵下来。
这时,谢舒再看向西园,不免惊叹,如今的西园已经大不相同。
只见在山腰的西园,又扩建了不少。
现在正是晴空万里的时候,周遭日映碧林,溪水流金,奇花交萦,丰草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