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得人,正是从车子上甩出窗外的那名保镖。
沈冲清楚知道真实情况,终于松口气,朝医生由衷道谢,“谢谢,真是太感谢,辛苦你了。”
又对沈慎言叹口气,眉宇紧皱,“谢天谢地,你帮我去送一下大夫。”
手术室中推出的病人戴着呼吸面罩,毕竟是腹部刺穿伤,仍旧需要送入重症监护室留观一段时间。
沈慎言完全不想看沈顾的脸,扭头去送连续做了六个小时的大夫回办公室。
医生连忙推辞,“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等会儿家属可以进去看一眼病人。”又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转身走了。
沈冲又重重松口气道,揉摁太阳穴舒缓紧绷的神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侧身招呼沈慎言,“幸亏你嫂子去了美国,这件事真的不能往外传播。”大手摁紧兄弟的肩膀,几乎老泪纵横,“多亏有你。”
看见沈冲的鬓角露出银丝,满脸困倦仿佛老了几岁,沈慎言心头稍微异样,极快回复平常。
“这是我应该做的。”
依照护士的要求,两人穿上抗菌服进入重症监护室,里面的仪器声沉缓而严肃,无时无刻不再记录生命的脆弱易逝。
沈顾如同尸体一般躺在病床中央,面戴呼吸器,满上插着透明的玻璃管,不停往机体输送着赖以生存的液体。
沈冲不禁难受,“我上次看见小顾这副模样,他就成了植物人......人老了,见不得这些。”虽说假戏真做,但确实害怕极了儿子再次躺在病床,不能起来叫他爸爸。
忍不住哽咽了声,捂住胸口,“活着就好,就好。”再不敢看,转身从病房门走了出去。
沈慎言原本也想一直陪着他。
不过他此时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是对沈冲的抱歉,兄弟真情总是有的,可惜生在豪门人家,两人从小长大并非一直亲昵,随着年龄增加隐含的竞争关系逐年暴.露。
说白了,若不是他另有打算,整个沈家的家业根本轮不到亲哥上马,更不要说沈顾这个烦人的东西占尽好处。
另一方面的心烦,早已经是不言而喻的。
沈慎言稍微靠近了病床,沈顾的睡颜如死亡般乏力,可惜呼吸机中起起落落的声响证明,对方还能好好活着。
简直出乎意料又令人气恨。
于是再也忍不住道,“为什么你就不能顺顺利利去死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上一辈子那样顺利地死掉呢?”
沈慎言说得小心翼翼又咬牙切齿。
“这次不许你再缠着软软了,最后一次警告。”
沈慎言深换了一口气,才勉强忍受那种一切不受自己控制的暴戾感。
“不过是个该死的配角而已,这本书根本轮不到你来做主。”
“支配剧情的人,是我。”
仿佛压抑在心头的抱怨终于倾诉完毕。
再也不看一眼,沈慎言扭头就走毫不停留。
几分钟后,沈顾的心率检测仪波动不断地提升,心率从75飙升到110,直到他恨得要命,一把扯开了面上的呼吸面罩。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啊,亲爱的们,留言发红包,祝亲亲们……无论单身情侣都快乐(?˙ー˙?)!么么哒么么哒!
第 85 章
难怪他一向聪明冷静, 最近几年却像被什么一直羁绊,处处狼狈到无以复加。
沈顾自然不会再继续忍着挨打,要换被动为主动。
沈慎言走后, 沈冲在车内与儿子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状态, 最终抑制不住内心的恼火与疑虑,朝儿子发泄道,“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你演这出戏, 我大约能猜到与软软有关。”
“正是因为如此, 我才肯出手助你一次, 叫你能狠狠敲醒慎言,但我对你很失望, 包括慎言也是, 你们都已经被迷得痴疯了,连名声亲缘都抛开不顾了!”
父亲的责骂不无道理, 外甥与叔叔抢一个男妻,干架到头破血流, 若是传扬出去必将在豪门圈内掀起腥风血雨。
不过沈顾完全不在意名声之类的,他现在一是大概了解到书中的真实剧情, 更不可能叫唐软送羊入虎口,二是必须狠狠报复沈慎言一击。
突然抓住父亲仍在抖动的指尖, 严肃说,“送佛送到西, 爸,既然你肯帮我演这出戏, 剩下的事情还请继续交给我来处理。”
“什么意思?”沈冲想抽手, “慎言是你的亲叔叔, 咱们血脉相连, 难道一个外人能叫你不顾血脉人伦?!”潜意识里,沈冲对儿子言辞里的情绪感到担忧。
沈顾知道没什么能瞒住父亲,拍拍对方的手背,“我没那么禽兽。”
与沈慎言相比,他不会下手得太狠。
沈冲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儿子的成长,包括沈顾此刻坐在他的身旁,目光如炬且身量挺拔,与自己逐渐衰老的身躯相比,愈发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危不可测。
一个男人的成长往往在一个瞬间,而会隐藏心狠手辣则是心理上真正成熟的标志。
沈顾在这种事情上,经历过刻苦铭心的两次。
这是第二次。
他向来有仇必报的。
“你去美国待一段时间,我妈一向娇气,你陪着她我会放心些。”沈顾最终说出打算,“最多一个月,我会找你们汇合,我会做个乖儿子,早日治好腿,再不会因为唐软的事情闹情绪惹你们二老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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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软几乎一夜未眠,他知道沈顾出了门,毕竟在沈家大宅久住,沈顾最喜欢乘坐的几款车型,轮胎碾压过路面的声音包括发动机嗡嗡地低鸣,都令他熟稔异常。
临晨四点钟又悄然返回,而后一直没有敲响过卧室的门。
紧接着是沈冲清朗沉厚的声音在反对,“我越想越觉得你这孩子太有主见,以致于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华国可是法国社会,我警告你千万不要触及到国法的边缘!”
“不会的,我保证。”沈顾的声音则若有似无,在高低两种男性声线的碰撞之下,于黑暗深处不断蔓延,反而透着刀尖般的犀利。
“我向您保证,我会平安无事,也绝不弄脏自己的手,我会解决好一切,带着软软一同去美国,平平安安地去。”
沈冲简直暴呵,“为什么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唐软!!你还没清醒一点啊!!”
这句怒吼,吓得唐软把手从门把手上又快速移开了。
“是,”沈顾反而坚定起来,“正如我对你保证的,我不会伤害小叔叔,只是跟他讲道理,我也不会放弃唐软,我俩连死了都必须是一起的。”
隔着漫长的走廊与橡木门,唐软被他赌咒似的保证弄得瑟瑟发抖,却面红耳赤,整张脸掩埋在双臂之间,耳根在灼灼冒火。
沈冲最终肯定是被说服了,许久不听响动,等再次有声音盘旋,还有行李轱辘在地板拖动的噪音。
沈冲仿佛消气,更多是无可奈何,“我昨天还在医院,今早就动身去美国......在常人看来这合理吗?”
要得就是不合理。
沈顾安排人送走一脸恼怒的沈冲,才有机会松口气,给李医生打个电话,麻烦他通知院方,假如沈慎言到医院来探望,或者任何人以任何借口靠近重症监护室,一律婉言拒绝。
包括沈宅内也是,家佣都是常年用惯的,不可能有吃里扒外的家伙,凡是任何人来也全部打发。
沈顾寻思,最多一个月,他要和沈慎言好好地玩一场猫鼠游戏。
并不知晓唐软其实一宿未眠,沈顾回自己的卧室先洗漱干净,换身干净整洁的衬衫衣裤,把沾了医院晦气的脏衣服拿去叫佣人到后院焚烧干净,自己则接通了私人保镖的队长电话。
他这些年共雇佣了二十多位保镖,基本上以转业军人为主力军,各项业务能力拔尖,分成四组循环使用,保镖们的工作强度会变轻松,连带着他自己用起来也有极强的安全感。
一组的人被他专门派去跟着沈慎言。
电话接通后,队长及时汇报了情况,说沈慎言进屋没多久又着急忙慌地冲出来,现在正叫小区的值班保安调监控。
即使知道唐软坐哪辆车离开小区,也不可能在几天内调出全市的路面监控来定位车辆吧。
不过有几天的拖延时间也差不多够了。
沈顾又给二组的人通了电话,尽量快一点调查运载水泥的卡车哪个运输公司的,冥冥中总觉得与小叔叔脱不开关系。
等一切尘埃落定安排妥帖,一抬手腕推测软软差不多该睡醒了,叫佣人端来素粥小菜,自己操纵轮椅亲自过去敲门。
手一推,门随便开了。
唐软趴在床头,衣服穿的是昨天那身,被滚来滚去压得褶皱,八成没有睡好。
不由靠前问,“客房里有专门给你买的替换衣服,都是按照你的大小买的。”
唐软从枕头上缓缓露出面孔,一双眼睛水媚勾人,唯独红通通的眼尾流露出些许伤怀。
“你要对小叔叔做什么?”
有对沈慎言的担忧,也有对沈顾的担忧,就如沈冲回荡在宅子里的声响,他怕沈顾会做触犯法律的蠢事,也怕小叔叔的前途未卜。
沈顾被他哭泣的面孔一激,醋酸地仿佛眼睛里注满柠檬汁,酸溜溜地气道,“这是一本书,你知道吗?软软?”
原本他想更加理智,更加循循善诱地引导唐软接受这件事情。
正常人能做到在三秒钟内接受这个设定吗?
聪明如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赖以生存的世界居然是虚构的。
可俗话又说: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人从小生活在这本书里,这本书有他的父母,有他的生活,连他的生老病死都在书中完成,包括爱情。
所以这本书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它就是真的。
可是,有人擅自改变了书的节奏,替换了书的剧情,使黑白更替日月倒换,强硬打乱书中秩序,把别人推向深渊。
这个别人,就是沈顾。
他本来在这本书里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起码在遇见唐软前,与软软相识、相知,他都是一个健康的机体。
而沈慎言,才是真正坐在轮椅上的残疾总裁。
他扭曲、变态、偏执,对一切人或物都冷漠无情又充满鄙睨,缺乏安全感还善于控制别人的情感。
书中的剧情设定正是如此。
沈慎言因为意外摔断了双腿,这使得他的性格从阳光转为阴暗无常。
沈慎言对待男妻的态度冷若冰霜,对方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慎言在精神上极度嫌弃男妻,因为男妻唯唯诺诺又过于顺服,不是他会喜欢会欣赏的类型。
可是沈慎言最后完全离不开男妻,又因偏执的基因作怪,坚决不肯放开一心想离婚的男妻离去,最终强行用残酷的手段将男妻捆绑在自己身边,直到永远地失去。
沈顾把餐盘摆在双腿上,一双手不停地揉搓着梳理整齐的发型。
该死!
真的太该死了!
沈慎言的男妻......正是唐软。
而他充当的角色,是想尽办法帮助唐软脱离魔爪的正义勇士。
该死,真的太该死了。
现在两个人完全调了过来!彻底弄颠倒了!
对软软做过分事情的,变成了他。
沈顾不由通红了双目,他好后悔,他不应该在双腿残疾后朝软软砸花瓶,他不应该对软软的态度始终若有似无,若即若离,他不该死死地捆住唐软的自由,一步步将人逼向绝望的深渊,却没有给对方足够的爱意。
天哪!
他和沈慎言一样坏!
为什么这种事轮到他身上,他没有做得更好更妥帖,为什么他没有更好地爱护唐软,而是把他气走逼远,最终将心爱的人重新推回了恶魔的身边。
沈顾几乎快要被自己的愚蠢折辱殆尽,眼睛红得厉害而脸色泛青,一把扯紧轮椅的扶手,修长的指尖在皮革间发出狰狞的噪音。
“这是一本书.......我出车祸时昏头了,错觉我们都生活在书的世界里,所以昨天跟你胡说的,软软,你把我昨天说得浑话都忘记,好不好?”
沈顾打定主意,他要抵死否认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真像会烂在肚子里,他咬碎牙和血吞咽。
也不会叫唐软再次徘徊难过。
哪怕,在这本书里,唐软原本应该是他的小婶婶。
笑死了。
沈顾眼眶里的红云变得恐怖。
既然这本书现在的男主角是他,那唐软就必须是他沈顾的老婆。
沈慎言想让他承担全部罪责,自己洗白上岸,再拐走前世心爱的男妻。
沈顾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说变脸,沈顾的痛苦表情瞬间压抑下去,重新端起餐盘,“软软别气我,我刚才见你哭,以为你想回到沈慎言那边......”
啧,恶心。
“我都是胡说的,快过来吃饭吧。”
沈顾这才关注到唐软漂亮的眼睑下带着困意的乌青。
唐软一心想听见真话,奈何沈顾临近换了语气,心事重重全部掩埋入腹。
叫他伤心,甚至生气。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有什么秘密需要隐瞒我?
脑子里空荡荡的感受突然叫他气恼懊丧。
但是沈顾的态度转变也确实证明了一件事是真的。
这本书,他进来的时候是进入小甜番剧情,至于前面什么内容,已经被原主彻底遗忘,或者说是抹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