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言才不想听这种偏心的解释,丢开腿上的餐布,柔声说,“别怕,他不敢乱来的,我去探探他的底线。”
主动走到沈顾那一桌坐下。
沈顾忙着剥虾,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嘴里警告说,“让软软过来,晚饭我会陪他吃,小叔叔你最近辛苦了,我会找人陪你好好在西班牙转一转的。”
身后站了一排保镖,任君挑选。
与昨天的丧心病狂相比较,沈顾今天的姿态又端得很平稳,仿佛昨天发疯的不是眼前人。
沈慎言快要笑掉大牙,冷不丁问,“你用这种方法追求别人,不显得下作又胡闹?”
“下作?如果我还是一个健康的人,我可能会亲自折断你的脖子,不管我的手段会有多么肮脏,又或者触犯了什么法律边界。”
沈顾停止剥虾,找了一张湿巾开始擦拭每一根手指,“我之前警告你那么多次,始终碍着你是我父亲的兄弟这一条界限。”
“沈慎言,你也是做生意的人,百密一疏,我如果真想叫你有个什么经济纠纷,简直不要太好得手。”
“毕竟华国是一个尊老爱幼的礼仪之邦,我为我昨晚的失态致歉,但是以此为界,下一秒你胆敢再随便用你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碰触软软,我会叫你无法完整的从西班牙走出去。”
沈慎言单手托着腮,指尖磨蹭过耳鬓修剪整洁的碎发,轻笑说,“小孩子的警告好像总是这么无聊又弱智。不过你身后这群家伙确实挺令人害怕的,正如我之前给过你的提示,不要总觉得我身边没有什么帮手,就可以对我的生命为所欲为,搞不好没办法从西班牙完整出去的,会是你。”
两个人之间顷刻形成一股巨大无比的压力感,叫传菜的服务员也好,站在身后的私人保镖也好,都不敢随便吱声或用脚尖发出摩擦声。
沈顾最终笑道,“我们都可以试一试,看谁能做到真正的狠心。”
他的手丢开脏污的纸巾。
“这几天别想甩开我。”
沈慎言对他的纠缠既好笑又深恶痛绝,想了一下,最终起身弯腰,挡着嘴角朝沈顾低语一句。
“其实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觉得我抢走了软软,害你丢了脸面。”
“不对!”沈顾的手转而去抓起切割肉的钢刀,“我不在乎什么面子,你也不要用这句话挑拨我和软软的关系。”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也不在乎你的挑衅,我只在乎唐软,我只在乎他!!”
沈顾不知是否刻意,最后两句话几乎要穿透整个餐厅的大堂。
唐软听了后,抱紧吉吉,第一个做出的动作是捂住耳朵。
沈顾看进眼里,心头立刻苦涩泛滥,连带着新缝了几针的旧伤又在清晰作痛。
软软不信我吗?
他到底怎么信我!如何愿意回来我的身边!
沈慎言微叹口气,表示对侄子扭曲自信心的无奈,蓦地一问。
“小顾,记得你曾提到过,靠软软身上的一颗红痣,就能正确辨认出他的事情吗?”
沈顾立刻立起手中刀具,气氛在不断的压缩中变得即将崩溃。
“你闭嘴!”
软软的那颗红痣,只有身为丈夫的人才知道。
王八蛋,为什么要去提那颗神秘消失的东西。
沈慎言故意顿了顿,“虽然是你亲自说软软那里有什么东西,但是......它是一个有形状的胎记,你从没告诉过我是什么形状,对吧?”
如此锋芒毕露的挑衅话语,已经叫沈顾要发疯了。
沈慎言果然擅长将人逼到绝境。
轻松笑道,“是一颗小桃心的形状。”
对吧?嗯?
第 76 章
一时间, 沈顾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但凡与怒字相关的词汇皆从他的脸上活灵活现地表现到位。
憎恶,愠恼。
咬牙切齿之后, 沈顾说, “这又如何,即使你真的有可能碰触过我的妻子,但软软第一个男人是我, 他最后一个男人也是我。你不过是中间的一段插曲而已。”
桌面下, 沈顾的掌心已被手中紧攥的钢刀割得鲜血淋漓, 这些切肉刀不会开刃,只是微锯齿状的刀尖依旧足以伤人。
沈慎言的笑容倒像是被扼制住, 嘴角低垂, 并非是迫于对方的压力所致,更多是因为一种难以摆脱的厌烦感缠绕不息。
“随你便吧。”
沈慎言起身朝唐软浅笑, “塞维利亚的西班牙广场夜景不错,咱们去欣赏一下?”
沈顾想出言阻止, 结果唐软跑得很快,几乎是抱着吉吉一闪身从中餐厅溜出去, 分明是一句话都不想听的意思。
私人保镖准备说什么,沈顾立起血染的单手阻止, “跟上。”
“可是,沈总您的手?”
沈顾沉了气, “没事,昨晚在医院已经打过破伤风的针, 你把绷带递给我, 然后多派几个人跟着他俩, 我马上就到。”
雇主的命令就是天大的事情, 从他身后走出来六个专业性极强的好手,如发射的利剑一般从餐厅跃出。
沈顾自从频繁受伤后,随身保镖会配备药箱,里面的药品一应俱全,久病成医,熟练在掌心撒了止血药粉,又吞了半把口服用止痛药。
前面追去的人几分钟后发来定位。
沈顾包扎好的手一挥,“走吧。”反正为了追回老婆,脸算什么重要器官?
沈慎言可不傻,嘴上说去西班牙广场,结果搭乘出租车直接领人换了路径,去了美洲广场,两人乘坐了马车,还在古典建筑前二人一狗合影留念。
沈慎言只惋惜没能早晨过来,美洲广场在塞利维亚艺术与传统博物馆和考古博物馆中央,那些地方参观的价值姓更大一些。
唐软经受了这几天的艺术洗礼,不由说,“其实转了很多地方,感觉建筑、小广场和雕塑看起来差不多大同小异。”
沈慎言可不以为然,“城市是文化的凝缩,每一座看似相同的建筑,摆在巴塞罗那和摆在塞维利亚,它的历史意义和价值立刻各不相同。这些建筑就像人生档案一样,记录了出生日期、生长过程、包括身高体重,呈现出历史的厚重感和多样性。”
伸手摁在唐软的头颅间,拿嘴贴了贴他的发梢,“懂了吗?”
唐软听他娓娓道来,不由笑道,“小叔叔不愧是做艺术品收藏与鉴赏生意的,眼界开阔,跟我这个大俗人绝对毫不相同。”
沈慎言捏一把他秀挺的鼻梁骨,“我可不是只想听虚假的恭维,快,付出点崇拜的实际行动。”
脸上的眼镜框取下来,交到唐软手里,递上口袋里的仿鹿皮眼镜布,“给我把眼镜擦干净,待会儿咱们去二手品市场转一圈,我给你相几件值得收藏的小玩意耍耍。”
唐软旋即像得了糖哄的傻小子,乐呵呵地捏起眼镜布,小心地呵了口气在金丝眼镜的镜片间,嘴里笑道,“遵命,铁定给小叔叔擦得跟新买的一样。”
沈慎言纠正,“你不说我是你新爸爸吗?”
唐软旋即转过身背对他,指尖细细抹擦,把锃亮的镜片对照远处的灯光照了一下。
小叔叔究竟多少度数来着?
一眼看过去,湖边栏杆旁坐着巴掌大小的黑色身影,沈顾并没有靠近的意思,只是坐在结了果实的柑橘树下,阴沉沉得透过半个人工湖凝视这边。
唐软当即吓了一跳。
沈慎言接过眼镜戴好,也看到了追过来的沈顾。
沈顾转头低声与保镖们交代了几句,那些身高马大的壮汉立刻开始辟道,引领雇主的轮椅往眼前驶来。
“没事,”沈慎言的好情绪被干扰,伸手抓住唐软的手,“你抱好吉吉,咱们......”
“快跑!”一声令下。
唐软被沈慎言扯着奔跑起来,起初只是惊吓,跑一会儿两条腿瞬时来劲了,吉吉狗仗人势,早看沈顾不顺眼,趴在唐软肩头朝身后拼命吠叫几声。
大约跑出了美洲广场,两人一狗差不多精疲力尽。
身后并没有保镖们追上来的意思。
唐软深深喘了好几口气道,“我不想跑了,我去跟他谈一谈。”
“别去,”沈慎言把他汗涔涔的手腕夹在胳膊下,几乎挟持道,“我说过要做你的剑和盾,所以不要再去跟他纠缠了,没意义的,一切有我搞定,你不要太担心。”
唐软侧身跟在小叔叔身后,沈慎言的身高颀健遮挡光影,剧烈的喘息下无意识散发出某种强硬的态度。
八成是生气了。
不过没几分钟,沈慎言又缓和下来,揽着唐软穿过地下通道。
通道里张贴着巨幅海报,是斗牛士与公牛的手绘艺术图片,血染的部分被处理得十分妥帖,一点都看不出斗牛其实是一项特别血腥残酷的运动。
沈慎言问,“马埃斯多兰萨斗牛场挺有名的,要不然明天带你去看看热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盯着墙面海报,隔着玻璃挡板的白炽灯闪闪烁烁,投影在他雪亮的眼镜片上,竟带着一些残酷的冷漠。
唐软摇头,“太血腥了,我不想去看。”
沈慎言自言自语说,“也对,斗牛流的血又不多,很没意思。”
唐软没听清他这句话,准备让他重新说,沈慎言蓦地从冰冷跳回温柔,“不,我是说确实太危险了,万一斗牛过程中发生意外确实不好了,毕竟西班牙平均每年因斗牛比赛,意外死亡的人数大约在200-450人左右。”
唐软正听到心惊肉跳处,沈慎言已经彻底换了其他的话题,“走地下通道台阶多,沈顾的轮椅想追过来大约要耗费些时间,我们走远一点,甩掉他。”
原本是一场美好的西班牙之旅,如今搞得简直像是地下党突破特务围剿,心惊胆战的要命。
即使再累唐软也选择了保持沉默,安静被沈慎言扯东扯西,最后真的被领去了之前提到的二手市场。
因为是旅游旺季,二手市场夜晚也是人满为患,尤其是古着古玩的摊铺,还有身穿印花长裙的吉普赛女郎摆摊替人算命。
沈慎言从琳琅满目的古着vintage慢挑细选,选出来三枚维多利亚时期珠宝胸针。
唐软问,“这上面都是真金子吗?”
“有,但是含量并不高,大约也就是14K或9K,稍微添加些金子在里面也只是为了提高金属的硬度,容易制作复杂繁复的花样图纹。”
沈慎言往唐软脖子上缠了两串大珍珠项链,被对方无情地取掉了。
真是很遗憾。
沈慎言原本想让唐软今晚只穿这两条珍珠项链陪他睡觉。
假如该死的沈顾没有缠上来的话。
神思懊恼间,沈慎言从一堆好货里慧眼识珠,看到一枚自然主义风格的蛇形戒指,精细的做工搭配明艳的珠宝,虽算不上国际大品牌的奢贵,逗弄软软一下倒是很有意思。
“小孩儿,这里有好东西。”语毕,执起唐软的右手,预备将那枚小蛇形戒指顺利套进食指。
唐软吓了一跳,迅速握紧右拳。
无论是小甜番还是这一次,他都没有戴过任何人给他的戒指,纤细的白嫩手指仿佛未开发的处女地一般,理应得到警惕的保护。
唐软瞪着眼睛瞧来,仿佛质疑主人的小猫,眼瞳于众多珠宝间流光溢彩。
沈慎言笑问,“这不是求婚戒指,只是试试你手指的适不适合戴。”
那枚精致小蛇戒指好像会咬住人的眼睛,害得唐软立刻转移了视线。
“不......我其实不喜欢戒指。”
转了身,又像逃避什么似的,去看陈列在货架上的可爱猫咪摆件。
脸庞并非是绯红的,而是一种乏力逃避的苍白。
沈慎言忍了没说,走过去抱住他的腰,细腻地用下颌摩擦他的脖颈。
“现在说这种话其实很不对,场合不对,气氛不对,时间也不对……软宝,你知道这次从天城出发,为什么我把吉吉也带过来了?”
小叔叔紧贴着他,依稀从唐软单薄的后脊传递来强烈的心跳声。
还有他自己的颤抖。
唐软摇头,低眼瞧一眼脚底不停转圈的傻吉吉。
“我想在西班牙买一幢房子,你瞧这里环境优美,而且你也吃得很习惯,也很利于我继续做一点收藏方面的小生意。”
我们一起移民到西班牙吧。
唐软被他的话音熏染,正沉醉在沈慎言勾勒的安逸生活中,尚未弄清楚小叔叔为什么想移居在西班牙。
买货的店主很不好意思说,“先生抱歉,戒指......”
沈慎言哦了一声,将半套在指尖的小蛇戒指以拇指拨了拨。
他会正式向软软求婚的,也会给软软买更美更奢华的求婚戒指。
只是手里这枚戒指他很喜欢,也打算买回去给软软当饰品,用英语回问,“多少钱?”
老板更加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先生,那边的先生说,无论您看上了哪一款,他都以十倍价格收购。”
沈慎言一阵闷气,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不过他已经冥冥中猜到是谁在干扰好事了。
果不其然。
沈顾的轮椅缓慢驶进二十平米大小塞满各种古着的店铺,黑压压的私人保镖也微喘着气跟了进来,追踪是一件力气活儿,尤其对手是沈慎言花费的气力要更多。
原本在店里挑货的外国游客很有眼色,一瞧气氛紧张,纷纷掉头走了。
“沈顾,你!”沈慎言快要被气笑了,沉起脸问,“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