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给沈顾递去了一块洁白的手帕。
沈顾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余血,拨动一把唐软即将锁成一道的眉心。
对心爱的前妻道,“离婚手续多你应该知道的,我不会骗你,不过今天除了和你举办离婚典礼之外,还有几个人希望你能亲自见一见。”
唐软已经被他弄得晕头转向,暗怪自己又被牵着鼻子走,没好气问,“除了我们,你还想让我看谁?”
沈顾一笑,“都出来吧。”
他一声令下,从远处开来一辆沙滩车,车身在白茫茫如雪原一般的散沙间飞驰而来。
唐软这才发现沈顾胸口的花束装饰内藏着一个小对讲机。
“我对你,真的无话可说!”唐软啐了啐口里残留的血腥气,仿佛吃了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一脸嫌弃从沈顾怀里欲要跳下去。
反复尝试,沈顾双臂箍紧他,想跑就是一句话。
门缝儿都没有。
使出浑身解数哄道,“我们已经在办理离婚手续了,真的不是耍花样,我怕你待会儿看见的这个人要害怕,坐我这里好保护你。”
骗子!骗子!
唐软简直快被气死了。
离婚仿佛摇身一变,成了沈顾的拖延工具,哪里是一条界限,分明是无限趋近于一的函数。
直到三五个身穿医生服装的人从沙滩车上走下来,才正式叫唐软往沈顾怀里躲了一下。
第 69 章
唐软并不是惧怕医生, 只是当医生与沈顾这两种生物共存的状态产生某种异常效应。
仿佛自己被曾经的丈夫亲自送在屠刀底下,等待切割。
“不......不要......让我走......求求了......”
沈顾旋即抱稳他,耳畔低语说, “现在我才是捏在你手里, 若是害怕的话,你可以先反手擒拿住我的喉咙,他们哪个也不敢拿我的生命开玩笑。”
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 坐在沈顾怀里直叫人难堪, 该沾的部分, 不该沾的部分都紧贴无隙,害他都不敢乱动。
医生们陆续迈过一截沙地, 走到两人面前, 无不神情严肃且举足恭敬。
沈顾介绍,对方都是来自国内外的骨科专家, 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甚至还亲自参与过沈顾人造纤维髌骨的研制工作。
唐软的脸沉得厉害,先前的惊恐又换成气鼓鼓, 沈顾几乎能从他的后背感受到心跳激烈的冲撞。
沈顾对几个人提了关于自己的病情,他在轮椅上已经坐了近三四年时间, 深感各种方面的不便,对几位专家表示, 只要能再次站立行走,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唐软的手在暗处紧握成拳, 俨然咬碎满嘴的牙齿。
医生们并非今天第一次见面,之前已经被很好地宽待了几天, 彼此间互相认识后, 拿出沈顾的病例又仔细研究数次, 初步的治疗计划已经提出, 最近正在不断完善。
唐软听到沈顾的腿是有可能治好的,准备起身离开。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祝福不祝福,沈顾的腿一直是他心头横亘的刺,扎得人不断在理智与慌乱间徘徊。
沈顾适时问了一句话,“之前各位专家为我量身打造的治疗方案,我也认真看了一下流程与细节,这里只是想提出一点疑问。”
“按照现在的医学水平,假如我替换成之前的纤维型髌骨,起码使用期限可以在十年之间,但我是一名商人,一双好腿对我来讲,承担着十几个分公司和无数职工安身立命的重要责任,假如说我想要延长人造髌骨的使用年限,可不可以采用一些极端手段来保养这些髌骨?”
几位专家面面相觑,其中人造纤维髌骨的参与者大胆质疑,用蹩脚的华国话询问,“不知道沈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我们研究室精心研制出来的医用产品吗?”
沈顾陡然转了脸色,“在我们华国有一些民间的方子,说把骨头养在血液中,也就是养在人的肚子里,能提高骨头的使用年限。”
“沈顾,你想做什么!”唐软被他恐怖的话讲得心惊肉跳,曾经很多次,他都逼自己不要去幻想,沈顾这张薄情的嘴唇里口吐寒霜。
可他现在讲出来的瞬间,比唐软能联想到的冷漠更加无情。
沈顾终究还是沈顾。
无论经历几次的书中故事,他永远不会放过我的。
唐软彻底放弃任何希望。
难怪他同意与我离婚,唐软竟没有产生任何逃跑的念头,他好累好累,大概这就是宿命般的情节的安排,与人的命运线相似,是无法割离挣脱的。
沈顾一语震惊四座。
几位医术高超学术精伦的专家异口同声道。
“不不不,这简直太荒谬了,比水蛭治疗修复男性海绵体还要离奇。”
“上帝呀,这种治疗手段即使能够正常应用,难道说贵国的法律会无视这种侵犯人权的恶毒行径吗?”
“太可怕了......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坚决持反对意见,尤其是金发碧眼的专家可谓怒不可遏,一阵英文,一阵华国语,慷慨激昂道。
“首先我得替沈总您解释一下什么是碳基纤维复合型材料,这种材料只是类似于一种轻质型刚度强的耐磨性能卓越的高科技材料,但是说白点,与一块髌骨型的塑料毫无区别。”
“把一块塑料养在肚子里,简直与丢在海水里的效果一模一样,无法降解同时也汲取不了任何水分,何来养这样一个恐怖的字眼呢?”
“其次,任何异物放进人的肚子都会导致及其严重的炎症,何况再用这样一块占满别人病菌的骨头,也会导致您自己患上难以治愈的病症,这主意真是糟糕透顶。”
“最主要的是,沈总,您是一个现代人,怎么能偏听偏信那些古老又迷信的谣言,这都是不科学的谬论呀。”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连看向沈顾的眼神也变得含混不清,仿佛在看一个现代智障。
沈顾无奈低笑,摇了摇唐软逐渐放松的肩膀,“软软,你都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这些人激动的时候用英文,偶尔掺杂着中文,叫人摸不清头脑。
“淘气,你其实根本听懂了的。”沈顾摸了一把对方刻意闪开的脸,“我怎么可能凭着石麒随便几句话,就拿你当作器皿,用你的血来养我的骨头呢?”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软软被石麒离间,错以为自己是个昏了头的大白痴。
“如果我想以血养骨,当然是用我自己的血来养,”抓住唐软逐渐回暖的手放在膝盖上,带着他帮自己摩挲痛苦。
“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沈顾又委屈起来,“你听听这些专家的抱怨,再看看他们瞧我的表情。”
“我现在在这几个人眼里,跟大猩猩的智商有什么区别?”
“都是你害得。”
沈顾实在忍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亲了唐软因羞愧而绯红的面颊,“你不要擅自误解我,又擅自恨我,而我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是不是冤枉极了?”
唐软暗忖,可是我的肚子上分明有一条疤痕。
况且,石麒他......
说曹操曹操到。
石麒被两个保镖带了过来,虽然临行前梳洗打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依旧面无人色,灰头土脸得像个逃犯。
沈顾对几个专家致歉,说自己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希望还能继续与大家合作,尽快令自己摆脱轮椅的约束。
那几个专家在私人助理的邀请下,又重新返回沙滩车。
石麒被踹了一脚腿弯,惨叫一声跪倒在二人面前。
唐软对他才是真正得害怕。
沈顾安抚他,对石麒极度冷鸷道,“说出你的所作所为,不要给我狡辩。”
否则剖开你的肚子。
这是之前早说好的。
老实讲出沈慎言的阴谋,会给石麒五百万,再送他出国。
石麒跪在地上,脸色更是不甚好看。
他本是一位阳光灿烂的青年,因被人利用又贪图金钱,佝偻的弯着腰,仿佛一条等待处决的耗子。
唐软对他害怕极了。
石麒也不敢直面两人,颤颤巍巍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需要这三个字,只需要真相。”若不是沈顾双腿残疾,早一脚踢在对方的脸上,瞧瞧败类的嘴脸究竟有多么无耻。
对不起,对不起……
石麒仿佛只记得这三个字,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在咀嚼。
唐软怪看沈顾一眼,沈顾硬生生从里面瞧出质疑的成分,不由替自己申辩,“我不可能对他做不好的事,这违背我的底线问题。”
唐软才不知道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终于耐不住荒诞说,“之前听信了石麒的话,确实考虑的不到位,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我……”
我是穿书者,我知道这本书的结尾。
但是,我不想跟你继续纠缠了。
沈顾不准他走。
石麒却在这时笑了,笑得阴阳怪气,直言不讳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手里有权有势,凭着我们小老百姓自认死活。”
他的话歧义性极大,当着唐软的面讲容易引人遐思。
沈顾不禁警告说,“三思而后行,我规劝过你的。”如今人在自己手里拿捏,何况沈顾还故意抱着唐软作亲密状,就是为了叫石麒产生误会,以为两人早已冰释前嫌,索性不再抵抗讲出实话。
他这边一生气,保镖肯定是站不稳的,一脚踢在石麒后背,严厉警告,“怎么跟沈总说话的,注意你的立场!”
我还有立场吗?
石麒的苦笑蔓延进悲伤深处,形成一股怪异的暗涌,以至于他笑起来是如此自然而然,毫无维和。
“沈少爷让我说的真相,我真的开不了口,若是非要逼我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扯一个替死鬼出来,那我理应是最佳的人选。”
反正摆烂嘛,谁不会!
沈顾从未如此失算,更未如此恼羞成怒,分明两人之前单独交流时,石麒把沈慎言的丑恶交代得一清二楚,为何在软软面前,对方一改常态,偏要再把过错推到自己身上。
唐软狐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石麒蓦地说道,“沈少爷,你交代我做的事,我之前没做好,现在只好重新再来一遍了。”
语毕,趁身后两个保镖不注意,从裤腿里摸出一把手工磨制的短刀,藏在袜子里许久根本没有被发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刺去。
沈顾怀里坐的,正是微微一怔的唐软。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论谁都没有做好防备。
那刀子虽然是手工磨制并不锋利,但石麒是握过手术刀的,知道挑人哪里捅最容易死。
沈顾凭借自己的敏捷反应,一把推开唐软,将他安全地搡进花束装饰的纱帐间。
石麒扎进沈顾的腹部,一刀见红,以唯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不能怪我,沈慎言实在太厉害了,他算准你两年后能找到我,我不敢与他为敌。”
两个保镖反应慢半拍,这才拖开发疯的石麒,拳拳脚脚要他好死。
唐软从花丛里扑出来,一把扯住沈顾的手,又害怕又慌张,只见沈顾的黑丝绒西装不见血渍,却飘出血腥的气味。
“别死,别死……”唐软去摸兜里的手机拨打120,“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见石麒鬼哭狼嚎的求饶声,海风吹进嘴里如眼泪一样咸涩。
“沈顾,我真的……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第 70 章
沈顾的伤口尚戳着手工刀, 血如泉涌逐渐染红了,惜随之而来的极痛并不算痛。
软软说得话,才是诛心的刀。
“软软, 你信他?”沾满的血水的手笔直地扯住唐软的手臂, “我流这么多血,不一定马上就要死了,石麒随便的两句话而已, 你听他胡言乱语吗?”
唐软也被汩汩流淌的血色惊得头脑发胀, 口不由心道, “先不说了,让我打120。”
收拾完石麒的保镖一个摁住罪魁祸首, 另外一个掏出对讲机狂吼, “老板被刺伤了,妈的, 快叫随行的医生过来,再派一架直升飞机!”
“闭嘴!你们全都闭嘴!”沈顾突然来了脾气, 抓住唐软手里正在拨通中的手机,抢过来一把丢得老远。
“沈顾!你疯了!”
听说失血会叫人丧失心智, 沈顾喊停所有人的举动,无异于鲁莽地送死行为。
“我就是疯了!”沉冷多年的性格陡然爆发出无尽的怨气。
“你连信都不信我, 认为我始终就是那个想害死你的人,说再多有什么用!!既然我这么坏, 那就让我死掉不是正好!”
不知是血水染红了沈顾的眼睛,或是他的眼球充满血丝, 连世界都变成一片汪洋血海。
绝对不是撒谎, 因沈顾骤发性的警告言辞, 连那两个保镖都不敢妄动。
唐软回头“请不要听他胡说, 快一点叫直升机来。”
又面朝沈顾,他对血液天生有种惧怕感,仍然忍住强烈的呕吐感,规劝说,“都怪我嘴笨,并不是那个意思......沈顾,你去医院好不好,意气用事最后伤害的是你自己,是爸爸妈妈。”
“但是唯独伤害不到你,是吗?”逐渐流失血液的感受叫沈顾的嘴唇泛白,周身的温度逐渐降低,只消海边的风涌一袭,整个挺拔的身躯摇晃欲坠。
包括听觉与理解力,都异常地偏执。
“唐软,我们只是在离婚的路上,还没有真正走到婚姻的尽头,你是不是已经不耐烦我了,随便什么人都能影响你,随便什么话都可以把我在你心底的印象粉碎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