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沈顾将他那对宝贝的髌骨也挪到了地下室的某一间特制的房屋内。
里面隔潮防湿的工作准备到位,安装数台除湿机一同工作,保证着室内温度与湿度常年守恒。
除了屋子光线阴暗,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唯独还辟出一个小房间,有卧室还有卫生间一应俱全,不知是为谁住的。
数台医学专用仪器不停地运作与中央的巨型密封管,一对巴掌大的人造骨简直堪比帝王级待遇,除了人工看护,连机器也在不停制氧,谨防粘稠的液体变臭变质。
唐软完全不想看见这两块骨头,瞄一眼转身道,“我看没什么问题......”
石麒反手将门锁好,依旧笑道,“小夫人真是个乐天派,怎么会没有问题呢?问题分明很大的。”
地下室阴寒阵阵,石麒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人害怕。
唐软撑起胆子问,“有什么问题。”
石麒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硬搂着人走到密封管前,所有人离开后紫外线灯会自动打开,保证消除房内以及液体中的有害病菌。
此刻粘稠的剔透液体反而碧油油得衬着,猛一看那两块骨头也森然恐怖。
“少爷当初定制这两块髌骨,是打算在两个月内完成换膝盖的手术的。”
“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五个月了,就算是把全世界最好的医学仪器引进国内,这里面的药液也濒临过期的风险不能再等。”
“那就劝他赶紧换吧。”唐软并没有更多的担心,话随口出蓦地惊醒,“我是说......我会好好劝他的。”
沈顾现在完全仰仗他的脸色而活,虽然他再也不想管沈顾的事情,但这一件事必须除外对待。
石麒假意沉思,“少爷说,他大仇未报,绝对不能做这个换骨的手术,但再拖延下去,这两块人造髌骨也不过是一堆过期的废骨头,扔给狗都不吃的垃圾。”
唐软被他字里行间的暗示震慑,但要仔细分析出对方真正要表达的内容,迟钝的反应又不够迅速。
“那......”
“要换个地方重新安置这两块骨头,直到少爷报完仇的。”
“重新弄一些全新的瓶瓶罐罐回来吗?”
石麒笑而不语,只紧盯着唐软的身躯,虽说太瘦弱了,但好吃好养的供着,例如这些日子用燕窝鱼翅精贵养着,总是会有肥厚的部分。
“小夫人,您爱少爷吗?”
他瞧得唐软毛骨悚然。
以前或许,现在......
“小夫人,您说过想要少爷赶紧站起来的吧?”
以前或许,最近有点......
石麒的目光一闪,竟冷得骇人,“人的肚子里有丰富的毛细血管,作为临时养人造髌骨的地方确实不错......”
肚子,肚子!!
唐软的脸色瞬间惨白,二话不说要往外逃跑,石麒一把扯紧他的衣领,反手一甩。
唐软从前健康时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不要提病弱孱瘦的仅剩一把骨头。
与其说被甩,不若说被扔,失去平衡的人一头撞在中央的试验管上,加厚的特殊玻璃给他闷重一击。
唐软倒在地面上时,头部肿起的包并不是最疼的,肚子也不是最疼的,死寂许久的心疼得最厉害,拿刀子分.尸似的,一片片割肉凌迟。
石麒的举动之下,俨然有人替他撑腰,才如此猖獗狂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真蠢,他太蠢,他只沉浸在与沈顾的情感拉锯中,却忘记提防最重要的一个细节。
他禁受了那么多欺骗,那么多虐意,最终他的肚子上还是要有一道疤痕的。
这是原书的设定,是他全部痛苦的根源。
“当然不为什么,”石麒从旁边的小房间里推出一个建议手术台,把软成一滩烂泥的唐软抱到上面,手脚四肢用皮带扎好,连一点都不能挣扎,甚至从膝盖与胸口处也各拉出一条皮带,固定某人发疯扭动的肢体。
“家里没有一个人存在,少爷也不在家,这间屋子的隔音措施很好,还特别设置了供一个人生活的独立空间,又不会被佣人发现暴露......”
他的话快要像刀子一般,锋利地切割切割。
“我学了几年医,因为某些原因......好吧,就是钱的原因而放弃了,但是曾经解剖个小动物的手艺还算不错。”
“况且只是在腹部切一条十二厘米的口子,并不会割开肠子,小夫人不会太痛苦的,隐隐会有异物感而已。”
他讲得话好可怕,微笑灿烂到阴森,终于让唐软从无声的呼救中清醒了一瞬。
“是沈顾要你做的吗?!!是他允许的吗!!”
石麒从一旁再推出一个简易手术工具架,从摆放的药品种选取剂量充足的麻药,主动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开始拼命洗手,连指缝都不错过。
“小夫人可不要这样瞎猜,我可什么都没说。”
洗完手自然甩干,又戴上干净的手术手套,仿佛故意叫人印象深刻,从一旁取出一团白绷带,掐死唐软的下颌骨,强迫他吞下绷带堵住嘴巴。
“别哭呀,小夫人,你可可怜怜的小模样真得很招人心疼,但我受了别人的指示,就不能心疼你这样的小美人儿了。”
震惊!!
唐软的肢体全然不能移动,但石麒说得每一句话,都叫他震惊,甚至刻骨害怕。
沈顾!
难怪沈顾时时刻刻都在盯紧他,还买了外宅不愿回家与父母同住,原来他的重要,竟是做这样一件残忍的事!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恨你,我恨你!我舍不得叫你死,最终,换来你的凉薄与绝情吗!!
石麒取出针管,对准唐软的静脉一针下去,缓慢推送的冰凉液体瞬间将人杀死。
有的人鲨人用刀,有的人鲨人诛心。
沈顾!
唐软哭泣挣动的眼睛越来越沉重,这就是他的宿命吗?这就是他必须要承受的过程吗?
我的家是假的,我的小甜番是假的,究竟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才肯放过我!!
唐软摇摇头。
我就是死,就是真的把肚子当作盛放骨头的器皿,就是再痴再傻再贱......
死了便罢。
假若我能再睁开眼!
……
我们永远不会再有以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软软的肚子好好的,这辈子不会有疤存在。
明天开始先虐沈顾。
奥利给。
第 46 章
不知该死的石麒究竟给他打的是不是麻醉药, 唐软脆弱的胃部一直极端难受,俨然从残忍的手术中睁开眼便能呕吐出来。
或许还有对沈顾的恨意使然,令他即使属于被动挨刀的地步也一直紧抿嘴唇, 甚至不自觉得咬出血来。
最夸张的是竟还有火影重叠的幻影在疯狂摆动。他那喉咙也像真的一般痛得要命, 滚滚的热水汆熟了喉头的嫩肉,又以凶劣的手段破坏了声带似的。
唐软不知自己昏迷的过程中经历了什么刀光剑影般的磨难,待他再次苏醒来时, 人居然躺在医院里。
石麒的变态微笑, 泛出油绿光芒的人造髌骨, 包括烟火缭绕的呛人气息,依旧在眼前无限循环, 仿佛身往地狱里真正地游走了一遭。
而后, 他的下意识举动是去触摸自己的腹部。
医院在他的印象里已经与魔鬼化为一体,不得不害怕。
然而并没有。
他的腹部一直保持着平滑细腻, 除了瘦弱的身材连肌肉都消匿无踪之外,依然保持着平坦, 并没有被石麒捅破肚子。
门声响动。
唐软惊骇得要命,生怕接下来才是鲜血淋漓的开始, 却见沈慎言一身烟火狼藉,温文俊美的面颊沾了灰渍, 连眼镜片也雾蒙蒙地罩了层土,风度倒是不减一分, 与曹师傅一同从门外走进来。
曹师傅恨道,“我就看那个石麒不像个好东西, 平常总与少爷套近乎不说, 还把那古古怪怪的东西遮了布, 一件件往地下室搬, 对佣人们吆五喝六的。”
沈慎言回他,“幸亏你一直帮我照看软软,否则这次真是凶险,再晚一步后果十分可怕。”
曹师傅被夸奖分外高兴,平常并不善于言谈的人陡然加粗了嗓门,“可惜叫石麒那个贼孙子跑了,还一把火给宅子点了,差点殃及沈先生您......”
唐软一直假寐,听到二人稀松平常的话语里,隐藏着许多难以想象的恐怖画面,尤其是沈慎言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更叫人突生惶恐,害怕沈顾正尾随他的脚步,下一秒立即会出现在面前。
他许过愿,若不死,此生必然恨毒了沈顾。
虽然拿刀伤人的不是他,但沈顾更狠。
哪知曹师傅开口便是沈顾的话头,直接对他的真正主子献策道,“要我说,不然咱们报警吧,除了那个逃跑的石麒,就连......就连您的侄子恐怕也很有些问题......”
吞吞吐吐的谏言,立刻遭到沈慎言的驳回。
曹师傅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全部抖出来,“沈先生,您一直待我不薄,但是我这人也是个心里憋不住话的直肠子,在您辞退我之前,我非得一吐为快不可。”
“少爷......少爷他根本是在预谋犯罪!他把宅子里的佣人全部放假遣走,唯独留下小夫人与石麒,试想这是多么明显的意图,若不是少爷与石麒背地里应承过什么好处,石麒那样一个普通的青年,怎么敢拿刀子往小夫人的肚子上比划?”
“够了,”沈慎言适时打断他的狂妄猜测,八成会想此人怎么长了一张口无遮拦的大嘴,什么话都敢随便乱讲。
“没有事实依据的话不要乱讲,我准备待一会儿给沈顾打电话,叫他赶紧往医院来,不要他的男妻出了如此大的意外,还忙着在公司里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营生......”
不等他的话外音说尽,唐软再也绷不住颤抖的身躯,掀开被子顾不得身体的虚弱,抱着头直往外跑窜。
不要!
若是沈顾来,倒不如叫他去死。
芋咭 曹师傅眼疾手快,展手一拦。
唐软索性放弃往门外逃,转身冲到病房窗台,眨眼攀爬上塑钢玻璃,推开窗户要跳下去寻死。
千钧一发之际,沈慎言动身而跃,及时抱住他冲动的腰身,激恼的五官瞬间锋利,也发怒道,“软软,你做什么?别吓我,快下来!”
唐软的嗓子痛如刀切,连完整话也说不清,眼泪混着脸颊的余灰,汇成几道泪痕,可怜又绝望。
说不出话。
他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小叔叔怀里拼命摇头,一拳接一拳往对方身上招呼,奈何没有多少杀伤力。
沈慎言喊道,“够了,软软,我从鬼门关救你出来,可不是让你随意伤害自己的!”
唐软终于找回些理智,不再拳脚相加,唯独眼泪一颗颗砸向沈慎言的衣襟,冰凉的泪珠激得对方心颤。
但是,圈紧唐软的手臂绝对不会放松一厘米。
“软软是怎么了,好好跟小叔叔讲,我是能听懂的。”
沈慎言保持着绝对的安静,朝曹师傅递出眼神。
曹师傅立刻出门。
唐软的嗓子不知为何,可能真如之前二人交谈时所言,自己打完麻药后昏迷不醒,石麒丧心病狂地又点燃了那座山间别墅,无形中吸入过度的烟气伤害了声带。
总之不管他能否说话,都再也不想回到沈顾身边去,眼泪汪汪地朝小叔叔摇头。
此时此刻,除了依赖面前这个同样姓沈的男人,他再无法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沈慎言把他平稳地搂进怀里,似是认真打量唐软真实悲切的眼神,最终竟猜透人的内心。
“是不想见沈顾,是吗?”
唐软拼命点头,连泪水都从眼眶中甩出坠落。
“可沈顾是你的丈夫,而你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总不能不知会你的配偶吧?”
他倒不提沈顾与自己也是至亲的话题,反而像朝唐软抛出了几个致命问题。
唐软嗓子好痛,掰开沈慎言的手,在掌心比划,“让我走,求你了,帮帮我。”
“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走呢?”沈慎言抚了一下眼镜框,“你现在身体不适,而且神经虚弱,让你离开而不知会沈顾,怕你出事的话,我不好与亲侄子交代。”
唐软愚笨,却也听出些言外之音,随即跪在病床上朝沈慎言磕头。
沈慎言攥紧掌心,硬忍着冲动受了他的几个响头,叹口气道,“好吧,虽然我不知你与小顾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今天的情况那么凶险,究竟与小顾有几成关系也不能断言,既然软软求我,那我就送佛送到西,不让小顾知道这个地方,先安心养病。”
许下承诺后,原本以为唐软会放心躺下,哪知小软软一把缠住他的脖子,主动抱紧他,眼泪汪汪地对自己又轻摇了头。
沈慎言立刻被依赖的动作所融化。
这是他想要的感觉。
一种能被唐软当作唯一依赖的舒爽感,立马柔和了声音,更温柔道,“那软软是什么意思?”
“不想留在这里?想离开医院?或是彻底离开天城?”
唐软被恐惧与新仇旧恨完全支配了理智。
小叔叔的推测全部一语中的。
唐软点头。
若不是他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能如菟丝子一般求到沈慎言面前,凭着他那一点点骨气,还是能自己趁夜深人静从医院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