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阳露出自信的微笑:“那你还是算了吧,周医生不考虑博士以下的学历。”
周随默默扭头,他真没这么说过。
张寻彧愣了下,看向周随:“真的吗?”
为了摆脱这个过于开放的蓝毛,周随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的。”
他内心苍凉,觉得这事要放在网上,得引发多少网友冷嘲热讽啊。
“这样啊……”张寻彧沉思片刻:“如果这是硬性指标,我可以考博。”
他这话说的,就连赵青阳都忍不住侧目。
周随淡淡道:“你没必要这样。”
“这种要求,比要我戒烟戒酒身高长到一米九简单多了。”张寻彧笑了笑,说:“其实我回来,是准备进娱乐圈的。”
周随:“你刚才还说回国是要回报社会。”
张寻彧摸了摸自己的蓝毛:“用脸回报社会,给人民群众提供精神娱乐,就和周医生用手术刀为病人解决痛苦一样,我们殊途同归嘛。”
周随:“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坚持你的梦想。”
张寻彧眨了眨眼:“追求梦想和追求爱情又不冲突……”
他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赵青阳笑了起来,向后一靠,是个非常放松的姿势。
周随和张寻彧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赵青阳看向张寻彧:“你真想进娱乐圈?”
张寻彧:“……是。”
赵青阳:“你想进哪家娱乐公司?”
张寻彧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缓缓说了个名字。
赵青阳摇了摇头:“追求再高一点,云华传媒怎么样?”
张寻彧:“白重鲸的公司?”
赵青阳瞬间了然:“你喜欢白重鲸?”
张寻彧含羞带怯地说:“是。”
“他是我手底下的人。”赵青阳淡淡道。
张寻彧有些不信:“你这个年龄,他是你手下的人?”
“主要是我爸比较给力,我只是会投胎而已。”赵青阳耸耸肩:“你要是真想进娱乐圈……”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蓝毛,半晌后诚恳地说:“你能先去洗把脸吗,我看不出你长什么样。”
张寻彧想了一会,还喝了口水,他把水杯放在桌面上,发出脆响:“你是赵青阳?”
赵青阳点头。
张寻彧笑了一下,眼神带着钩子看向他:“我看你也挺喜欢周医生,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吧。”
相亲会变成修罗场,又变成面试职场,最后差点变成案发现场,因为赵青阳忽然暴走,在他准备打人的时候,周随按住了他,用眼神催促张寻彧快走。
在张寻彧离开视线之后,赵青阳还在发疯,周随松开他,凉凉地说:“别演了,人已经走了。”
刚才还怒发冲冠凭栏处的赵青阳顿时冷静下来,默默地走到张寻彧刚坐过的位置,用纸巾擦了五六遍,才坐下来。
“伯母找的这人也太不靠谱了!”赵青阳怒斥道:“身上都是资本主义国家带回来的陋习,低俗!野蛮!未开化!”
“好了好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周随示意服务员上菜:“算我请你的,之前一直没空,今天刚好补上。”
赵青阳愤愤不平:“你有时间相亲,都没时间请我吃饭。”
周随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赵青阳充满怨念地说:“真是路过,然后我就看见一直说没时间的某人在外面和小蓝毛吃饭,你们俩还有不符合社交礼仪的近距离接触。”
他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当时只想把那只不规矩的脚砍下来。不过在走进来的过程中,赵青阳已经冷静下来,帮周随演了一出戏。
“我妈让我来的。”周随捧着热水,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谢谢啊,我正愁怎么打发他呢。”
饭菜已经端上来,赵青阳拿起筷子,委屈地说:“你居然宁愿和那种人相亲,也不同意我的追求。哼,小蓝毛……”
周随笑了一下,杯子里的水冒出白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赵青阳忽然感觉背上有点冷。
周随温声问:“他是哪种人?”
“就会说些漂亮话,其实根本就只是想和你约炮。”赵青阳说:“还三个人,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周随喝了一口热水,缓缓道:“你记得吗,之前科室聚会,你也约过。”
赵青阳愣住了。
周随给他重复之前的场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说的确实比张同学要好听一些。”
赵青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求问:我想和男神在一起,他是个传统严肃洁身自好的人,但是我开局不太好怎么办?
答曰:什么开局?
求问:我约他一夜情,请问还有救吗?
答曰:自求多福。
赵青阳没说话,他僵硬地握住筷子,脸上是一副非常奇异的表情。
周随静静地看着他。
“我、我……”赵青阳吭哧吭哧地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他大脑快速运转,瞬间找到了无数理由解释当时的行为,又被他一一推翻。
毕竟,他最开始确实是对周随见色起意,那时候,他根本想不到,后来自己只是看着周随站在视线内,心脏就会弥漫出快乐而平静的幸福感。
周随轻轻地叹了口气:“简直违背社会公序良德,咱们是儒家传统社会,讲究含蓄克制内敛。存天理灭人欲我就不说了,但是,人之所以为人,总得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吧。”
赵青阳面红耳赤,浑身是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
周随继续输出:“当然,约/炮是个人的选择,法律只禁止钱色交易,说明这至少是不犯法的。以前我们还能从道德层面谴责,现在大家都说自由,人身自由,性自由,但这是真的自由吗?”
“约/炮确实是私德问题,但这必然会带来社会问题,一个人滥交得病的概率,总比不滥交更高。而当滥交的人足够多,你未来的对象身体健康的概率就越低,一个普通人也可能会因为正常谈恋爱结婚而得病……这就是个概率问题而已。”
“洁身自爱可不是社会加诸于身的道德要求,而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健康呀。”
赵青阳太阳穴猛跳,身上阵阵发冷,他咬牙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有病?”
周随:“体检科上午上班,赵医生有空可以去做个检查。”
赵青阳豁然起身,猛地把杯子砸在地面上,砰得一声,碎片飞溅,他冷冷道:“我明白了,是我配不上洁身自爱的周医生,这段时间打扰你了。”
他转身离开,椅子被用力拖拽,发出刺耳的声音。
服务员拿着扫把赶过来,尴尬地看着地面上的碎杯子。周随笑着说:“抱歉,给店里添麻烦了,杯子我会照价赔偿的。”
“没事没事。”
周随接过扫把,说:“小心碎片,我来吧。”
他扫干净地面,又去前台彬彬有礼地赔了双倍的价钱,让店家把饭菜打包起来,带回了家。
叶晨还在学校,他把菜放进冰箱,感觉精疲力尽,于是洗了个澡。
热水浇在身上,周随渐渐冷静下来。
他那样说确实有些过分,但要让赵青阳彻底死心,也只能这样了。
这次的相亲实在太糟糕了。
相亲果然不是好事。
他从浴室出来,正好接到叶书雅的电话,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个母上大人的未接来电。
“妈——”
周随还没有说话,叶书雅就悍然质问道:“你怎么回事?!”
周随环顾四周,进了厨房,给自己倒水:“怎么了?”
“听说小张被打了!”叶书雅:“你就算不满意,也不能打人家吧!”
“没有的事,就是个误会。”周随也没说张寻彧关于“三个人一起”的提议,只说:“我们实在是不合适啊。”
叶书雅:“那赵青阳是怎么回事?听小张说,你们正在交往。”
周随心里一咯噔,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不过他早有准备:“已经分手了。”
叶书雅第一次知道儿子还有段感情经历,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为什么?”
周随:“是我对不起他。”
叶书雅:“不可能,你那个性格我还不知道,生怕亏欠了别人,怎么可能是你对不起他。”
周随为母亲的信任笑了下:“真的,人家现在说不定恨不得杀了我。”
叶书雅沉默片刻。
“不论是小张还是小赵,都挺好的。”周随温声道:“是我有问题,妈,你别费心了。”
叶书雅叹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你现在不觉得,可以一心投入到事业中,等你老了呢,干不动了呢,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没了。”
周随坐下来,缓缓道:“妈,我也希望能找个人一起过下去,他不需要多高的学历,不用多聪明的头脑,身高长相也无所谓,我只希望他能……”
周随渐渐消声,叶书雅在那边等了半天,忍不住催促:“能怎么样?”
“……希望他能走进我心里,然后也能让我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在他那里。”
叶书雅轻声问:“可是要怎么才能走进你心里呢?”
周随没说话。
等了很久,久到叶书雅以为电话被挂断了,才听到周随的声音:“……对不起。”
对面传来的声音通过电流的处理,听上去和平时有些区别。
叶书雅不知道为何,忽然很难过。
……
在急诊科上了两天班,高强度工作量让人精神紧绷,有的病人刚刚送到处置室就失去了生命迹象,在这种情况下,周随很快便将那些复杂的情绪抛之脑后。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这次叫心内科会诊,赵青阳再也没来过,虽然他只是个住院医,但毕竟背后有人,他不来,自然有别的医生顶上。
那天急诊科匆匆忙忙送过来一个胯/下流血的患者,被推到手术室,那个患者神志还算清醒,就是神情紧张,非常悲哀地看着自己的下面。
周随走过来,患者颤着声音说:“医生,我还有救吗?”
这声音还挺耳熟,周随抬起头,看见一头有点黯淡的蓝毛。
这人的脸看上去和上次不一样,画着挺妖气的妆容,周随一时居然没认出来。
护士在旁边说:“患者名叫张寻彧,参加演唱会的时候不小心跌落,导致了睾/丸撕裂伤……”
这种伤,急诊科能处理,泌尿科也能处理,很多时候,都是急诊科求助,其他科室挑选病人。不过这个医院急诊科实力比较强,还配备自己的留观病房和eicu,急诊科自己能解决的手术还是很多的。
周随一边给他处理,一边问:“谁的演唱会?”
张寻彧很疼,下面疼,心口也疼,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白重鲸的演唱会呀,我给你说,他可帅了,亲眼看比屏幕上帅多了,简直是……周医生?!”
周随淡淡道:“别紧张。”
张寻彧何止紧张,他那头蓝毛都要炸起来了,浑身紧绷,恨不得就此消失。
比去看偶像演唱会跌倒导致睾/丸撕裂更可怕的是什么?
给你做手术的医生的是前两天见色起意的相亲对象。
张寻彧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怎么能不紧张,他现在简直恨不得当场摔死在演唱会,说不定就不用面对这尴尬的一幕了。
周医生正在用刀割他的蛋蛋,虽然他曾经想让蛋蛋和周医生见面,但绝不是这种场景这种情况啊!
“不是打了麻醉吗,怎么还哭了呢?”护士惊异地问。
张寻彧哭得一抽一抽的,内心的绝望无以言表。
……
这件事对周随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照常上下班,那天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大姨。
风刮得很大,外面很冷,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周随看到大姨衣着单薄,佝偻着身体,立刻上前道:“大姨,你怎么在下面站着,快上去坐!”
大姨拦下他,干枯苍白的头发被风吹到脸上,她低声说:“我就是来和你说几句话。”
按照叶书雅的说法,大姨是个颇为辛辣的性格,在周随面前,却总是非常客气。周随把她带到一个避风的地方,看着大姨憔悴的面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大姨摇了摇头:“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还有晨晨,一直住在你家里,实在是太感谢了。”
周随:“他是我弟弟,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大姨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说:“我准备回去了,之后晨晨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周随问:“你和叶晨说过了吗?”
大姨苦涩地笑了一下:“他不想见我。”
哪怕是母子俩有再大的恨,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周随心里发愁,说:“大姨,你跟我上去,你千里迢迢过来看他,走的时候总得说一声吧。”
“我就不上去了……”大姨摇头:“等会要赶火车。”
周随咬牙,说:“我叫他下来见你。”
走上楼梯的时候,周随心里已经纠结地不行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不是叶晨,根本不知道叶晨遭遇过什么,其实没立场去劝叶晨的。
但大姨是叶书雅的姐姐,他也不能什么都不管。而且,万一叶晨以后后悔了呢……
他进屋之后,看见正在学习的叶晨,上前说:“你妈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