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次，那个男的喝醉了酒要打她，她儿子挡在他面前……被啤酒瓶刺穿心脏，死了。”周母说到这里，几乎难以为继，周父走过来，轻轻地抱着她。
　　苦难总是会找上无法承受它的人。
　　周母还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但是自从他死后，家里所有人都不会再提起那个孩子，仿佛他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那个男人被关进了监狱，我姐当时心理近乎崩溃，她试图自杀，被送进医院之后，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就是叶晨。”周母说：“你外公外婆当时想把她接回家里，但她拒绝了，自己独自把叶晨抚养长大。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找机会想帮帮她，但我姐的性格太硬了，她带着叶晨搬到了外市，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但也和我们亲近不起来。”
　　周随心想，难道叶晨跟着他大姨姓叶，他妈也姓叶，叫叶书雅。
　　叶书雅眼眶微红，感慨道：“人越老，越记得以前的事。我现在就记得，小时候我被人欺负了，她拿着扫把赶了人几条街，非要帮我打回来。她其实没比我大几岁，就因为是姐姐，所以承担了这一切。你大姨和我不一样……我一直都很幸福，没受过什么苦。”
　　小时候，有姐姐护着她，家里虽然风雨飘摇，但从不波及到她。长大后，又有丈夫敬她爱她，虽然忙了一点，但相互之间也能理解。老了之后，儿子也靠得住，除了性向有问题，其他地方简直一点都挑不出错。
　　现在，就连性向问题，叶书雅也完全接受了。
　　周随问：“那大姨和叶晨……”
　　叶书雅说：“你大姨从小管叶晨就管得严，她性格又急躁一些，叶晨压力也很大。”
　　周随心想，大姨和叶晨之间的关系，可不是单纯一句管得严就能说过去的。
　　叶书雅又道：“他俩都犟地很，就像两块石头碰一块，你要是能劝，就多劝劝。”
　　周随：“这不是我能劝的啊。”
　　大姨和表弟，这是遗产继承顺位里都提不到的关系，那完全是两家人了。
　　叶书雅黯然：“我和你大姨，小时候关系还很亲密，睡一张床上……”
　　现在她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对她们来说，最亲密的家人已经不是兄弟姐妹，而是自己的丈夫和子女。
　　周随问：“如果大姨看叶晨看得紧，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候，为什么叶晨会搬过来和我住？”
　　他还敢换学校，这可是高三，大姨就不怕叶晨换了学校不适应，高考废掉么。
　　叶书雅：“这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两家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大姨又不愿意和这边的联系，她不说，他们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周随想了好几个原因，大姨对叶晨严厉，母子俩关系紧绷，他能理解，毕竟每个母亲教育孩子的方法不同，而大姨又经历坎坷。但就是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什么能让叶晨连夜搬家换学校呢。
　　总不能是因为早恋……
　　周随啧了一声，早恋不至于吧。
　　叶书雅那边低声和周父说了几句话，再回过头来，便对周随道：“我明天就去看她，对了，有个事要给你说。”
　　周随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冷颤。
　　“我认识的一个老师，她有个儿子，长得挺好看，性格也不错。”叶书雅斟酌着语气：“你有时间见见？”
　　相亲两个硕大的字体啪地一声砸在周随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周随缓缓道：“……我最近比较忙。”
　　叶书雅：“你不是上二休二么。”
　　周随：“过年了，急诊室突发状况比较多。”
　　叶书雅：“怎么，就算是个机器，也总得有停下来休息一会的时间吧。”
　　周随心想医院的机器比我们娇贵多了，又娇又贵，这个国家碳基生命那么多，一个月工资五千，应有尽有。医院那台PET价值八位数，肿瘤中心想要质子重离子加速器，一台上亿，每年维修费吊打一干主刀医生的工资。
　　叶书雅都说到这份上了，周随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值班表，说了个时间。
　　叶书雅高高兴兴地把时间记下来，通知他到时候一定要去。
　　周随挂了电话，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
　　叶书雅行动能力极强，她以前在某重点高中当老师，桃李满天下，逢年过节还有人来看望她。
　　过了两天，她就把相亲对象的信息发过来，姓名照片连同身高学历。
　　周随还是看了一下，免得到时候失礼。他当然不觉得相亲能成，但也不会故意给母亲难堪，去一趟就当哄她了，事后再劝劝，让她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照片上的人长得确实挺好看，就是看着过于年轻了一点，周随瞄了一眼信息，名字叫张寻彧，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本科毕业，芳龄二十二……
　　周随一口水喷出来，这年纪比赵青阳还小！根本就是个小孩！
　　他立刻给叶书雅打电话，叶女士说：“人家知道你的情况啦，不用担心，国外回来的，特别开放，能接受十多岁的年龄差。”
　　周随苦口婆心：“我不能接受啊。”
　　叶女士：“哎呀，你见见再说嘛，万一能成呢。”
　　周随：“这怎么能成呢，我能找个二十二岁的男孩结婚？他这么年轻漂亮的，找个同样年轻漂亮的不好吗。”
　　叶书雅轻巧地说：“他自己同意的呀，别说，你还挺受小年轻欢迎的。”
　　周随还想再说什么，叶书雅继续道：“年轻人能比你有钱吗，能比你有地位吗，能比你遇事靠得住吗，能比你经验丰富体贴温柔吗……对了，我去找你大姨了，本来想让她暂时住家里，但她死活不同意，唉，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儿子养到二十岁还是个祸害，但三十岁事业有成的儿子，就是完全可以依靠的家庭支柱了。
　　周随的思路果然跟着她走了：“不过她这两天也没来看叶晨，大姨接下来究竟准备怎么办呢？是看两眼就走，还是准备留在这里陪叶晨高考完？如果她准备留在这里，我就帮她就近租个房子吧。”
　　到时候让大姨出一小部分房租，她应该是能接受的。
　　周随很愿意帮叶书雅和周父解决问题，他借别人儿子的身体复活，自然只能千百倍地回报在原主父母身上。
　　“我再问问她吧。”叶书雅挂了电话。
　　周随的手机屏幕黑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还是得去见本科毕业二十二岁的相亲对象张寻彧。
　　……这都什么事啊。
　　相亲约在一家私房菜馆，周随提前到了十分钟，坐在位置上等张寻彧。
　　他趁这个时间看了会论文，医生是个需要不断学习的职业，只有更好，没有最好，新病例，新技术，新药物，一切都在发展，医生就得不断自学，看论文看视频看手术直播看大佬出的书。
　　而哪怕医学发展至今，尚未完全解开人体奥秘，医生能做的事太有限了，偏偏大众对医院的期待又很高。
　　他看了没几眼，门口叮咚一声，一个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的年轻人走进店内，环顾四周，然后笔直地朝他走过来。
　　“你好。”染了一头蓝毛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我是张寻彧。”
　　周随放下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我？”
　　张寻彧笑嘻嘻地说：“因为你是店里最帅的那个。”
　　周随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此人不好对付。
　　张寻彧顶着一头蓝毛，弯腰朝他伸出手，露出纤细雪白的腰，周随瞥了一眼，心想这个天气还敢露腰，实在是有大毅力之人。
　　他和张寻彧握手，一秒之后，他准备松手，被张寻彧拉住了。
　　“周医生，你的手真暖和，你比我想象的更帅……”张寻彧暧昧地挠了挠他的手心，眼神从上到下，如同透视一样，把周随打量了个遍。
　　周随微微一笑，放开手：“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年轻。”
　　两人落座，服务员过来点菜，周随礼貌地让张寻彧点，蓝毛也不客气。服务员走了之后，他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周随，问：“周医生，你刚才在看什么？”
　　周随心想这个张同学看起来是那种活泼爱玩的性格，便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希望能让他明白，自己是个枯燥无味只知道工作的中年男人。
　　张寻彧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看不懂，周医生真厉害。”
　　周随收回手机：“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吗。”张寻彧笑眯眯地说：“打球滑雪骑马游泳，我的爱好还挺广泛的。周医生你呢？”
　　周随道：“我喜欢钓鱼。”
　　张寻彧沉思片刻，道：“太好了，我正准备学习钓鱼呢。”
　　周随：“你喜欢吃什么？”
　　张寻彧：“八大菜系国内国外，我没有忌口的。”
　　周随：“我平时工作忙，可能没时间在家，所以家务活都需要你来。”
　　张寻彧：“不是可以请保姆么。”
　　周随：“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张寻彧：“听说现在有全自动家务机器人，以后给家里买个就好。”
　　周随：“我可能没时间陪你……”
　　张寻彧：“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私人时间，我完全尊重并支持你的工作。”
　　周随：“我比你大十三岁，咱们之间没有共同话题。”
　　张寻彧：“共同话题是可以培养的，还需要周医生以后多多指导。”
　　周随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张寻彧笑眯眯地看着他，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周随缓缓道：“你才这个年龄，刚刚大学毕业，未来有那么多可能性，为什么出来相亲呢？”
　　张寻彧：“我看了你的照片，就决定过来了。”
　　周随：“我不明白，咱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决定和我在一起了？”
　　张寻彧：“周医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周随没说话，还露出淡淡的微笑，意思是，一见钟情是个什么玩意。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不相信的。”张寻彧暧昧地笑着，桌子下面的脚尖慢慢蹭着周随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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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还有一更。


第24章
　　周随微微一笑：“张同学, 我就是一个普通庸俗枯燥无味的中年人，你对我怎么个一见钟情法？”
　　张寻彧露出惊讶的神色：“周医生，你太妄自菲薄了, 你这种呢, 叫人类高质量成年男性，禁欲系高冷大叔，说实话，我第一眼看见你, 就想把你……”
　　他的目光深刻地落在周随身上, 围巾放在一边，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 纽扣规规矩矩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衬衫是低调的灰，包裹着成熟而匀称的身体。脸上保持着社交礼仪程度的微笑, 永远冷静淡定稳重可靠。
　　张寻彧舔了舔嘴唇, 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周医生，咱们快刀斩乱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吃完饭我们就去拜见岳父岳母，今晚咱们就洞房……”
　　周随目瞪口呆，叶书雅说这个年轻人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十分开放，没想到竟然开放到这种地步。
　　“周医生, 好巧啊！”一只手猛拍在桌子上, 张寻彧面前的茶水都溅到桌面上，赵青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笑着说：“请小朋友吃饭呢？能一起拼个桌吗？”
　　他拍桌子那一下，让人以为他根本不是想拍桌子, 而是想直接拍在蓝毛的脑袋上。
　　张寻彧吓得收回了脚。
　　赵青阳也不等两人同意，说完就拖了个椅子，在饭桌旁稳稳坐下了。
　　周随：“……”
　　张寻彧：“……你是谁？”
　　赵青阳：“周医生的对象。”
　　周随：“……”
　　张寻彧缓缓地喝了杯茶：“对象啊——我怎么没听伯母说过呢。”
　　赵青阳看向周随，周随没有说话。
　　他还没从赵青阳语出惊人的冲击中缓过来。
　　赵青阳：“我俩谈的地下恋爱，没让伯母知道。”
　　张寻彧轻轻巧巧地笑了一下：“诶，那可真巧，我正在和周医生相亲呢，是伯母介绍的。”
　　赵青阳微微一皱眉，情深意切又暗含悲苦地对周随说：“随随，咱们这就向妈坦白吧，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没关系的。我爱你，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能接受。”
　　他的演技如此之优秀，情绪如此之到位，台词如此之精妙，简直吊打国内一片小流量。
　　所以说，脑子聪明的人，干什么都好使。
　　周随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今天有点热，他背后都出汗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周随说。
　　比起被刚见第一面就说出性/骚扰话题的张寻彧，周随觉得还是赵青阳好一些。但事后叶书雅必然会问起来，那就只能说已经分手，免得横生枝节。
　　赵青阳侧过脸，露出难过悲伤的眼神和半张棱角分明英俊潇洒的脸：“我没同意。”
　　张寻彧凉凉地说：“分手是不需要对方同意的。这就像两国相交，要结盟得双方同意，要打仗，只需要把兵派到对面国境线就行了。”
　　赵青阳问：“你学什么专业的？”
　　张寻彧微微一笑：“国际政治。”
　　……这可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赵青阳：“本科生？”
　　张寻彧报了个校名，说：“刚刚学成回国，准备回报社会回报人民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