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节课，一二节连堂物理，三四节分别是数学与语文。
　　与某些只会剥夺学生的放松时间、一昧让学生扎去题海里的学校不一样，京海一中的体育课并不会被霸占，哪怕是学习任务最重的高三级。
　　今天早上9班的第五节 ，正是体育课。


第四节 下课时，班里的情绪顿时兴奋起来了。
　　“耶耶耶，没下雨，外面地也干了，待会儿肯定能上体育课。”
　　“好久没打篮球了，等自由活动的时候一定要打个痛快！”
　　班里闹了起来。
　　方陵听见他们讨论自由活动，若有所思。几秒后，他看向旁边的同桌温则，“温则，自由活动的时候能回课室吗？”
　　下周有月考，他得抓紧时间把物理补上。
　　温则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回来？”
　　方陵不否认，“确实有这个打算。”
　　温则颇为可惜，“还想着找你打羽毛球呢。”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运动的，难得有体育课，基本都一窝蜂的往操场上跑。
　　“方小陵，走走走，我们该下去了！”兴奋的谭飞舟隔空喊话，喊完就从前门跑出去了。
　　方陵的位置靠近后门，他直接从后门出去。
　　9班与10班相邻，方陵出来的时候，看见10班一大群人陆续从教室里出来。
　　其中有一道身影尤为众星捧月，周边不少男生跟他说话，按理说应该接应不暇才对，但他却一对多，十分游刃有余。
　　纪清平的身影于方陵来说并不陌生，在过去的三千多个日夜里，他曾无数次的羡慕与妒忌，甚至还因为对方的种种行为生出过挥之不去的厌恶。
　　“方小陵，感觉你今天被老头子上身了，老是慢吞吞的，快点啦！要是去晚了，好的球场都被别人挑完了！”谭飞舟催促。


第五节 上体育课的可不止他们班，拿最近的来说，旁边的10班这一节也是体育课。
　　纪清平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方陵很确定对方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带着戏谑。
　　年轻的纪清平，十八岁的纪清平，比起后来还是太嫩了，所以纪清平到底在笑什么？
　　方陵被谭飞舟拉着走了另一条少人的楼梯，少年人着急，下楼梯都是连蹦带跳。
　　京海一中师资雄厚，而且光看它身在寸土寸金的A市，也能占那么大一块地就知道财力卓越了。
　　每年都有富豪给学校捐钱，今天一栋教学楼，明天一个级的教学仪器，后天再给室内体育馆重新修补一下球场。
　　篮球场、羽毛球场等，要室内有室内的，要室外也有室外的。
　　谭飞舟讲究，他要去室内的羽毛球场，而在上课前就急忙借好了球拍，把球拍放到地板上，先占个位。
　　这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先拿东西占了场子，等解散可以自由活动后，场子就归谁。
　　“哔哔——！！”
　　在上课铃声响起时，体育老师吹响哨子。
　　壮的跟头小牛犊一样的体育委员大吼，“排队！”
　　大家迅速排好队。
　　体育老师：“向右转，先绕操场跑两圈！”
　　京海一中的操场是标准规格的四百米，两圈就是八百米。
　　于是一个跟着一个，开跑了。
　　老师并没有要求队形，所以很快有人跑得慢些，有人跑得快些。
　　赵舜个高腿长，跟身后装了螺旋桨似的，他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
　　方陵外表十八岁，但芯子已经是老男人了，他更讲究养生，跑步也是慢跑，尽量避免让肌肉做无氧呼吸。
　　于是不久后，遥遥领先一圈的赵舜出现在了方陵身旁。
　　赵舜啧啧两声，“你真慢！”
　　方陵保持呼吸均匀，“你真快。”
　　赵舜呆住。
　　高中荷尔蒙的高峰期，男生基本上都看过某种A字打头的片子。有的男生手机里甚至还存了几个G，不同国籍不同肤色都有。
　　赵舜虽说不上兴趣浓厚，但也不至于不懂。然而就是懂，他才怀疑方陵在开车，而且还是在嘲讽他！
　　但没证据啊，因为方陵这家伙的语气跟表情都正常得不行。
　　赵舜：“……”
　　为了证明自己不快，赵舜没有超过方陵，他选择跑在他旁边。
　　方陵不说话，赵舜也很安静，两人都默默的跑着，步伐逐渐趋向一致。
　　这一幕挺新奇，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些跟赵舜玩得好些的男生，越过他的时候拍他肩膀一下，“舜哥，你怎么这么慢？”
　　赵舜下巴微抬，还是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牛逼”的模样，“我本来就不快。”
　　男生一愣，脑回路神奇的对上了，他嗷的叫了一声，跟着放慢速度，“其实我也不快。”
　　一个接一个，赵舜就像一条结实的长堤坝，拦住了所有从他身边跑过的男生。
　　男生们的速度逐渐同步，慢吞吞的，速度逐渐与女生大部队持平。
　　不远处的体育老师：“？？？”
　　例行跑完两圈，又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做完一套热身操后，随着一声“解散”，鸟儿在欢呼中出笼了。
　　谭飞舟一解散就跑过来找方陵，“方小陵，走，我们过去打羽毛球，场子都占好了！”
　　方陵摇头，“不了，我得回课室。”
　　谭飞舟疑惑，“你回去做什么？”
　　方陵：“……温习物理。”
　　“靠哦！看什么物理，你物理也不差啊！！”谭飞舟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室内体育馆跑，“我不管，反正你得陪我先打一局。”
　　谭飞舟手劲意外的大，方陵挣脱不开，只能无奈答应他，“好吧，我陪你打一局，打完后我真的要回教室学习了。”
　　只不过等谭飞舟兴高采烈地回到室内体育馆，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
　　他的场子被占了！
　　他之前占场的球拍，也被挪到了旁边地上！！
　　占他场子的人好像有点眼熟，谭飞舟定睛一看，好家伙，是隔壁10班那群人。
　　虽然对方有四个人，但谭飞舟半点不带怕，冲上去就是喊，“这是我先占的场子，先来后到，你们要打球自己去占场。”
　　一个脸带媒婆痣的男生嗤笑，“你先占的？你有证据吗？”
　　谭飞舟指着被挪到一旁的球拍，“这就是证据，我把球拍放这里占场，你们这些后面来的不守规矩。啊~我知道了，某些人小心眼，上个星期打篮球用了损招都没赢过我，记仇记了一个星期，今天才找着机会发作。”
　　媒婆痣男生脸上露出些怒意，他正要说话，一个白净男生拦了栏他。
　　媒婆痣：“清平？”
　　纪清平面带微笑的看向谭飞舟，“现在两方说不清楚，要不这样吧，我们来打一局，一局定输赢，谁了赢场子归谁。”
　　对面三人眼睛一亮，立马附和，“这个主意好，来打一场，谁了赢场子归谁！”
　　谭飞舟涨红了脸。
　　他之所以这么喜欢跟方陵打羽毛球，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
　　他菜鸡，方陵也菜鸡。菜鸡互啄，谁也别笑谁。
　　现在对方说要决斗，这瞧着挺公正的，但实际上根本不公平啊，谁不知道10班的班长在羽毛球赛里拿过奖啊！
　　“好。”一道温温和和的嗓音响起。
　　谭飞舟错愕扭头，“方小陵？？”
　　方陵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一言为定。”
　　十八岁的方陵，羽毛球一塌糊涂，废品收购站就是他家。
　　但五十五岁、历尽千帆以后的方陵，就是许多人口中的羽毛球MVP。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赵：我不快！
　　老赵：老婆，刚刚那次太匆忙，我们再来一次。


第5章 第5根铁柱
　　谭飞舟难以置信，方陵居然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对方让他放心，但他怎么放得下心啊！
　　他们水平都是那个鸟样，还跟别人赌场子，这不是自找丢脸么？
　　谭飞舟对方陵挤眉弄眼，暗示十足，“方小陵，你今早跟我说你吃坏肚子，现在你还难受吗？”
　　方陵过去拿球拍，“不难受了。”
　　谭飞舟：“……”
　　方陵拿了球拍，纪清平同样。
　　羽毛球是21分为一局，如果只打一局的话，那就是谁先拿满21分，谁就获胜。
　　媒婆痣跃跃欲试，“我当裁判！”
　　谭飞舟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么积极当裁判，还不是想算分。
　　纪清平勾起嘴角，“蒋彪，要不你跟他一起当裁判，你算我的分，他算方陵的分。”
　　蒋彪，正是那个媒婆痣男生的名字。
　　谭飞舟磨了磨牙。
　　妈的，隔壁班这个班长今天怎么那么讨人厌？
　　“好啊！”蒋彪一口应下，转而对着谭飞舟露出挑衅的笑容，“某些人哦，小心整场比赛下来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谭飞舟气结。
　　方陵眸光淡淡，“开始吧，你先发球还是我先？”
　　纪清平很大度，“你先来吧。”
　　羽毛球的发球是错开接球的，场中央有一条白线，如果开球不过侧半场，则视为开球失误，要丢掉一分。
　　正规比赛，开球时是不能抛球的，只能将球拿在手里。
　　蒋彪见方陵姿势正确，撇了撇嘴，把准备好的话咽回去。
　　开球——！
　　羽毛球在球拍的撞击下，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这一球的力道不小，直接从纪清平上面越过。
　　单打时的场子比双打要窄一个小框，纪清平觉得这一球会出界，所以没有接。
　　结果回头一看，球在界内大概一厘米远的地方落地了。
　　所有人都愣住。
　　“方陵得一分！！”谭飞舟眉飞色舞。
　　行了，有个一分保底就行了，起码不用吃零蛋！
　　蒋彪不在意，“运气球而已，你以为接下来的每个球，他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纪清平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笑笑没说话。
　　两次发球一换，方陵还得发一个才换纪清平。
　　上一个球纪清平判断失误，这次他明显吸取了教训，甭管方陵的开球出不出界，他都选择接。
　　这次方陵发球稍低，纪清平没办法扣杀，只能试图打个偏角。
　　方陵接球，给他吊了个擦网球，纪清平试图跟着吊网前，然而匆忙间挥拍的力道不够，球过不去网。
　　谭飞舟从刚刚起就屏起一口气，这会儿见方陵又拿下一分，疯狂鼓掌，“漂亮！方陵得两分！！”
　　如果说刚刚第一次是运气球，那么这第二球多少就能看出点技术了。
　　谭飞舟啧啧两声。
　　真可以啊，方小陵这家伙是不是偷偷练了？
　　纪清平这时看方陵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眼底的轻蔑彻底不见踪影。
　　是他轻敌了。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让纪清平知道他不是轻敌，而是……打不过！
　　完全打不过，无论发球权在哪里，对方总能打到十分刁钻的地方。
　　不是压界，就是恐怖的网前球，亦或者是力道十足的扣杀。
　　一分一分的落后，对方不断得分，而负责给他喊分的蒋彪完全哑火了，安静如鸡。
　　谭飞舟这会儿是完全亢奋了，他也不管疼不疼，把自己的手掌拍得啪啪响。
　　“好，又一分，15:0，今天的方小陵是最棒的！！”
　　“又一分，16:0！！好样的，方小陵你今天的午饭爸爸给你包了！”
　　谭飞舟嗓门不小，他喝了药一样在那里嗷，别说是旁边的羽毛球场，就是连远处的篮球场，都有人因为他的叫喊声往这边看。
　　逐渐有人往这边靠拢，既有9班的，也有10班的。
　　“看不出来啊，方陵居然还藏了这么厉害的一手~”
　　“嘿嘿，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喂，你们班班长好像不行哦。”
　　“胡说！我们班长会后来居上的！！”
　　在青春期里，集体荣誉感是一样很奇妙的东西，
　　哪怕不少9班的人都知道纪清平，甚至因为他与赵舜关系好，偶尔还能聊上一两句。但一旦这场比赛与班级挂钩，瞬间会生出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9班一个阵营，10班另一个阵营。
　　方陵又得一分。
　　他每一个球都打得很有技术，半点也不枯燥，慢慢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谭飞舟大大声地报完分后，斜着眼睛看着蒋彪，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某些人真的是预言家，怎么就那么清楚自己整场比赛下来，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啊~”
　　蒋彪：“…………”
　　18:0
　　19:0
　　20:0
　　方陵拿到了局点。
　　纪清平气喘吁吁，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了。
　　如果打成21:0，那真的太难看了。
　　似乎知道纪清平在想什么，站在对面的男生微微一笑，用球拍颠了一下球，任由拍上的羽毛球在面前落地后，才笑着说：“这一个算我输，现在20:1。”
　　谭飞舟嘴巴张成一个O型。
　　这、这么嚣张吗？
　　拿着球拍的男生坦然接受来自各个方向的目光。
　　他皮肤很白，刚才的一场球让他出了少许汗，但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他明明瞧着还有点胖，脸上也有几颗没彻底消失的水痘，却在那一笑之下竟很是文雅又温润，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