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陵与一二名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在距离终点线还有七十米时——
　　他追上了！
　　原本的一二名处于胶着状态，两人距离的很近，方陵从旁边超车时，原本的第二名着急了，一急就乱，脚下不慎绊了一下。
　　他与原本的第一名靠得很近，他一倒，第一名跟着倒下。
　　人都是有本能反应的，比如溺水时会下意识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切能让他不沉下去的东西。
　　现在也是，被跟着摔倒时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前面的方陵。
　　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摔三个人都倒了。
　　赵舜瞳仁一缩，当下立刻从跑道边缘冲过去，水跟小拍手不要了，一把将方陵扶起来，“摔哪……”
　　不用问，他看见了。
　　方陵摔倒时左膝盖先着地，虽说是塑料跑道，但忽然在猛地摩擦下，肯定不可能什么事也没有。
　　赵舜看见方陵的校服裤膝盖位置磨破了，扯丝得厉害，看不大清楚里面情况。
　　“还有一点，我先跑完。”方陵挣开他的手。
　　谭飞舟也过来了，“方小陵！”
　　赵舜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方陵重新站起来，彻底站直的时候皱了下眉头，“我没事，把他们也扶起来吧。”
　　运动员，尤其是长跑运动员的节奏一旦被打破，想要重新找回来是异常困的。
　　更别说方陵已经跑了七圈多，他现在累得很，但再累他也要坚持。
　　他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倔强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追赵舜十年。
　　现在终点线就在眼前，方陵当然不会放弃。
　　赵舜皱眉，“方陵。”
　　方陵不理会他，他重新开始了。
　　多亏之前第一二甩开后面的三四名一小段，刚好哪怕摔了一下，现在还有时间。
　　七十米，方陵再次启程。
　　能看出刚刚那一摔应该是多少擦伤膝盖了，方陵跑的时候没之前那么利索，赵舜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谭飞舟把其他两位选手扶起来，“你们还能坚持吗？”
　　原本的第一名因为拽了方陵一下有缓冲，所以并没摔着，“没事。”
　　赵舜哼了一声，“你当然没事，前面都有人给你垫背了。”
　　那位选手尴尬不已，“不好意思啊，连累你同学了。”
　　赵舜别开眼不去看，不接受这一声道歉。
　　谭飞舟出来打圆场，而后两位选手重新出发。
　　赵舜从没觉得这剩下的七十米，比他曾经跑过的百米距离还要长。
　　似乎跑道上长了看不见的尖刀，每一步都跑得辛苦。
　　赵舜捡起地上的东西，先跑到终点线处，跟着大队伍的节奏把小拍手摇得啪啪作响。
　　“方陵，冲，还有一点点就跑完了！”
　　“啊啊啊，后面有人在追！！”
　　“还有最后二十米，冲冲冲~”
　　“方陵好崽子，再快一点！”章志国也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同款的小拍手。
　　赵舜看见有女生拿出手机，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好帅，然后咔嚓咔嚓的拍了几张照片。
　　赵舜指尖动了动。
　　方陵也听到跑道旁有其他班的同学在嘶吼着加油，应该是后面有人在追他这个第一名。
　　方陵咬牙加速。
　　在对方距离他还有两米时，方陵终于先一步冲过了终点线。
　　一过终点线，方陵被好几双手一同接着，其中有一双手臂特别结实有力，一把将他托住，方陵目光扫过那双手臂的主人的黑短袖，就知道他是谁了。
　　“哇！方陵好棒！！”
　　“方小陵，你今天帅呆了，好棒棒~”
　　“第一名，第一名！”
　　“好崽子！！”
　　又有一只手从上面伸过来，这只手很粗糙，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撸他头发时特别用力。
　　方陵忽然怀疑他们班老章之所以会秃头，就是被他自己撸秃的。
　　赵舜扶着人，“我带他去趟校医室。”
　　一言惊醒梦中人，把方陵围起来的同学恍然惊醒。
　　“对对对，方小陵刚刚摔着了，快带他去校医室。”
　　“方陵，你先喝口水，看你嘴唇都白了。”翁若把加了葡萄糖的矿泉水递过去。
　　方陵确实是渴了，接过水瓶灌了好几口后，才觉得好许多。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这里有伤员需要去校医室。”有同学负责开路。
　　方陵停下，“等等，我先把号码牌给摘了。”
　　这号码牌是得还回去的。
　　“丁大雁，你先扶着他。”赵舜把人塞给丁大雁，然后弯下腰去，像当初方陵给他摘牌子一样，把别在方陵裤子侧的号码牌摘下。
　　摘完号码牌，赵舜很自然的把号码牌塞给丁大雁，然后又从他手里把人接回来。
　　这一来一去耗时极短，刷刷的两下，丁大雁觉得怀里忽然来了个人，又忽然消失。
　　拿着号码牌眨眨眼，再抬头时，丁大雁看见赵舜扶着方陵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他疑惑挠头，舜哥什么时候跟方陵的感情那么好了……
　　***
　　校医室里。
　　从操场跟来的同学不少，但校医以“人多，碍手碍脚”为由，把绝大部分同学都撵了出去。
　　打篮球容易磕磕碰碰，赵舜跟谭飞舟都认识这位校医，所以两人硬是混了进来。
　　校医是个头发银白的老头，别看他一把年纪了，实际中医西医都有涉猎。
　　老校医对方陵说：“把裤子捋起来让我看看。”
　　赵舜轻啧了声，“你是医生，还是他是医生了？哪里有让伤患自己动手的道理，你自己来。”
　　老校医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方陵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唇角。
　　也是，某人确实话多。
　　老校医虽那么说，但在方陵把腿搭在矮凳子上后，他还是亲自动手将方陵的校服裤捋起来。
　　一条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肌理匀称，皮肤宛若官窑烧出的精美瓷器，白得冷清。
　　赵舜看得一愣一愣的。
　　堆起的裤脚很快被推到了膝盖往上的部分，方陵整条小腿连带着膝盖的部分都露了出来。
　　校服裤都被磨破了，膝盖位置不意外地也受了伤。
　　有一小片表层的皮肤被蹭得翻起，失去保护的嫩肉渗出鲜红的血。
　　整个膝盖都是红艳艳的，那种丝丝缕缕交织在一起的红，与小腿的白腻形成了色彩冲撞明显的对比。
　　赵舜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不知为什么，他忽然看不得伤口，看着心口就很难受。
　　老校医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方陵这点小擦伤在他看来连塞牙缝都不够，所以他很淡定，“没事，就磨破了一点皮。”
　　赵舜两道长眉一竖：“都流血了！”
　　谭飞舟旁边附和，“对啊，都流血了！”
　　老校医：“消毒止血就好了。”
　　见他们还想说话，方陵忙说，“赵舜，你让外面的同学先回去吧，我记得待会儿还有跳远的决赛，让他们去那边加油。”
　　赵舜与他对视了两秒，然后转身传话去了。
　　老校医手脚麻利，等赵舜再回来，方陵左膝上的伤口已经被消毒干净，还贴上了一块白纱布。
　　老校医叮嘱，“这两天尽量别碰水。”
　　方陵把裤子捋下去，“谢谢校医。”
　　老校医摆摆手，顺意他们可以走了。
　　“方小陵，我扶着你。”谭飞舟先一步过去，把坐在椅子上的方陵扶起来。
　　方陵笑着说，“不用，你这模样倒让我觉得我自己瘸了一条腿。”
　　谭飞舟：“……呸。”
　　已经把手抬起了一点的赵舜，默默把手放了下去。
　　膝盖刺痛，但这点痛完全在方陵忍受的范围内。
　　不过显然，9班的同学现在把方陵当成琉璃对待。
　　为班级争光摔的，必须得伺候着。于是方陵回到班级大本营后，在短短十分钟之内，有三个男生四个女生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吃的、又或者要不要喝什么。
　　最后方陵受不住，跑到广播台那边清静去了。
　　下午方陵依旧在广播台，在赵舜跑决赛的时候，掐着点为他念了两句加油稿。
　　赵舜无疑是有实力的，用后来围观群众的话来说，他是快成一道闪电，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直奔终点。
　　不知道是赵舜状态太好，还是就有那么一点风水轮流转的意思，去年赵舜在百米短跑里面拿了第二，今年他拿了第一。
　　至于四百米田径，他同样拿了第一，把章志国乐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方陵还在广播台，谭飞舟也在这里。
　　其实这里是个好位置，因为广播台在石阶上，所谓站得高、看得远，这里是纵观全场的好位置。
　　谭飞舟先是站直了，眺望着隔了一个操场的班级大本营，随即拿出手机瞧。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方小陵，赵舜说他下午请全班吃饭，现在正统计同学们的晚餐意向呢，你晚上想吃什么？”
　　一人一票，吃火锅的投火锅，吃意面的就投意面，少数服从多数。
　　谭飞舟又说：“投票十五分钟后要结束了，你赶紧选一个。”
　　方陵想了想，“自助火锅吧。”
　　既然是全班一起，吃火锅氛围会好一些。
　　谭飞舟：“好勒！嘿嘿，其实我也想吃火锅~”
　　十五分钟后，投票结果出来了，9班一共64人，其中有43个想吃火锅。
　　于是赵舜发信息了。
　　[赵舜：校运会五点结束，结束后大家去大饭堂三楼，回转转火锅，我在那里包了场。]
　　[丁大雁：谢谢舜哥！]
　　[游肃：哇哇哇，赵舜哥赛高~]
　　[翁若：一定准时到！]
　　[庚临：疯狂 1]
　　……
　　同学们跟着刷信息，很快就刷了一大片。
　　在同学们翘首以盼中，时间慢慢来到了下午的五点。
　　秋末天黑的早，不过是下午五点，天空上便已经出现了橙黄的晚霞，晚霞大片铺染，如同画家打翻的颜料桶。
　　在简短的落幕式结束后，一大波9班同学立刻往饭堂冲，方陵不在其中。
　　他得收拾大本营的桌椅，将折叠桌椅从操场上搬走，桌椅不多，加上这是可以折叠的，收拾起来倒很快，只需要走一趟。
　　说是一定准时到的翁若，跟方陵、赵舜，还有丁大雁最后一批才到饭堂三楼。
　　火锅店被赵舜包了场，今天晚上就只接待9班的人。
　　他们推门进来时，所有同学都已经入座了，很多桌子上都摆了饮品，锅都烧开了，只不过看起来没有开吃。
　　“来了来了，再不来我真忍不住动筷了！”
　　“嘿嘿，我感觉我现在都可以吃下一头牛了！”
　　“舜哥，咱们给你们留了第一桌！”
　　回转火锅顾名思义，食物都是放在传送带上，随着传送带的运动像蛇一样游走。
　　传送带的两侧会安置餐六人或四人的桌，食物经过时，看中的可以下手。
　　在这种回转模式下，当然是越靠近出餐口，能越先拿到食物。
　　赵舜直接朝第一张桌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方陵，愣着做什么？赶紧的！”


第26章 第26根铁柱
　　赵舜喊他赶紧的时候, 方陵其实没愣着，他在跟翁若说话。
　　现在听赵舜催促，方陵跟翁若一并过去, 丁大雁也连忙跟上去。
　　他们坐的是六人桌。
　　除了借赵舜舍友身份的游肃在这里，其他五个位置都空着。
　　现在赵舜，方陵, 翁若，还有丁大雁一入座，周边还空出一位。
　　“庚临, 我们这里少一位，你过来这吃吧。”翁若喊。
　　庚临是一个有点黑的男生，每每笑起来总会露出一排大白牙，很有阳光的味道。
　　他也是不拘小节的人, 一听翁若喊他, 乐颠颠的就过去了。
　　丁大雁心里凉飕飕的。
　　“全员到齐了, 来来来，我们开吃！”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让本来就热闹的气氛顿时炸开了锅。
　　食物早就顺着传送带出来了，现在一声令下, 在操场上颠颠跑了一个下午、早就饿得肚子空空的同学们, 此时像是饿狼扑食般纷纷伸手。
　　“我要多放一点豆腐泡, 豆腐泡贼好吃！”
　　“嗐~素菜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吃肉丸子啊，我早就听说这一家店铺的牛肉丸子就很不错。”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大人是全部都要嘿嘿！”
　　六人的桌子安排了两个火锅, 四人桌的则只有一个。
　　赵舜坐在最里面, 也就是最靠近传送带的地方。
　　他拿了一个大夹子, 不锈钢的夹子一张一合, 夹了一大把牛肉薄片，而后直接扔进已经烧开的辣锅里。
　　扔到末尾时，夹子忽然收紧，末端堪堪夹住最后一块准备掉下去的牛肉片。
　　赵舜扭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方陵，“你是不是不吃辣？”
　　他记得周五晚上那一顿火锅，方陵好像说不吃辣来着。
　　方陵：“一次半次没关系。”
　　赵舜轻啧了声，转头就招来服务员，让人把面前的这个锅换成鸳鸯锅。
　　一边麻辣，另一边骨头清汤。
　　“什么？方陵居然不吃辣？”游严大为震惊，“不吃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庚临点头，“都说吃香喝辣，不喝辣怎么能吃得香呢？”
　　方陵无奈解释，“倒也不是一点也不吃，只是吃的比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