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胥永远穿着自己的衣服,或是沐浴在阳光下,或是坐在医院的花园里。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说破。
但是池寒明白,荣胥是怕自己看见他穿着病号服的样子,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
教室黑板上的数字越来越小,终于在暑气来临之时,变成了零。
高考那天几乎所有人都有父母接送,只有池寒一个人拿着文具袋在门口等待入场。
池父池母自从那晚后再没有出现过,这也正好省了池寒的事。高考近在眼前,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去应付这两个人。
高考的那两天是荣胥唯一没有坚持康复训练的时候,他守在手机旁算着时间,只等着池寒来电话。
这是他唯一能陪着池寒度过高考,迈进人生下一阶段的办法了。
还好,池寒心态很稳,最后一门考完心里就大概有底了。
出分那天,池寒不出所料的拿了全省状元,一时间手机瞬间被电话挤爆。
他略过所有人的电话,拨通了那串刻进骨子里的号码。
一接通对面便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冷冽。
荣胥说:“恭喜你,池寒,三年苦尽甘来,愿从此前程似锦。”
池寒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他抬手捂住眼睛,道:“谁教你的话,这么文绉绉的?”
荣胥轻笑了下:“现搜的,都说高考完得说祝福的话。”
他顿了下,声音里似有万千情愫,直直的撞进池寒的耳中。
他说:“池寒,接下里这句是我想说的,以后的路,都有我在。”
……
池寒最终还是选择了本省的一所大学,离A市很近,坐车只要一小时就能回来。
他选择了临床专业,倒不是有多宏伟的梦想,只是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不至于在以后面对荣胥的时候手足无措。
荣胥知道后也是沉默了很久,尽管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池寒能感觉到他内心并不平静。
荣胥回来的时间到底是被延迟了,因为中途又增加了一次手术,所以康复训练也是顺延了几个月,直到池寒上了几个月的大学,两人依旧没有见面。
临床的课程密集,但高低不会比高中课多,学习一般是靠自觉。
池寒从图书馆出来后天都已经黑了,炎热的夏天过去,秋风裹着落叶,莫名有些萧瑟。
他夹紧书跺了跺脚,有些恍惚的想,距离两人分开已经整整一年了……
两三个同学说笑着从一旁走过,池寒晃晃脑袋回过了神。
算了,万里长征也有到尽头的时候,荣胥最多还有三个月就能回来了。
不差这点时间。
回到寝室洗完澡,舍友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他们寝室是个四人间,除了一个人是个学习狂魔外,剩下两个已经很好的适应了大学的节奏。
学习完了和女朋友拉个小手溜个操场,简直天堂。
“诶,池状元。” 尹浩跨坐在椅子上笑着喊了池寒一句。
刚开始尹浩他们知道自己和省状元分到一个宿舍的时候,都是用尊称来喊的,恨不得把池寒供起来,好好研究研究人和人的脑子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后来熟了以后知道池寒长得好、脾气也好的时候,就都以调笑的口吻来叫了。
尹浩半认真班玩笑的道:“你说咱们池状元这条件,出门在外有多少小姑娘的眼睛都挂在你身上,怎么就没有个对象呢?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诶呀你可不知道,隔壁学校那位女神早就想认识你了!只要一句话,我马上就能牵个红线!”
“滚蛋。”
池寒头也没回,朝后面扔出一包零食。
尹浩精准接住:“得嘞,谢状元爷赏赐!”
看来隔壁女神的想法要泡汤了,他这位兄弟摆明了就是没兴趣。
不过每天晚上池寒都会雷打不动的打半个小时视频电话,看样子也不像是和女朋友,倒像是更亲近的人。
尹浩摸了摸下巴,据他所知,池寒家里关系好像挺冷淡的啊……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亮,池寒扫了一眼就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出门拿个快递,你们需要捎什么记得发给我。”
关上门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尹浩的大嗓门:
“又有人给你寄快递啊……”
池寒勾了下唇角,戴上耳机往宿舍楼下走。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但是跟平常比起来背景里多了些听不清的杂音,像是有什么人在走来走去,偶尔还能听到轮子滚过的声音。
“你买的东西到了,我现在正在下楼去拿。”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心情很好,嗓音里带着荣胥独有的清冷:“上次给你买的零食吃完了吗?”
池寒按下电梯,没敢说有一部分被分给了舍友,不然对面那人绝对表面平静然后暗地里八级地震。
“嗯嗯,都吃完了,我舍友刚刚还说怎么老有快递,问我是谁送的。”
对面明显顿了下,而后故作风轻云淡的问道:“你怎么说的?”
池寒有些恶劣的扬起眉梢,靠近耳机话筒处故意道:“我就跟他说……是我家里人送的。”
耳机里许久没有传来声音,池寒收起笑容皱眉喂了两声:“荣胥?能听到我声音吗?奇怪,信号挺好的呀……”
“家人?”
这会儿正好电梯门开了,因为信号不好后面的话池寒全没听到。
“你刚刚说了什么?我进电梯了没听见。”池寒大步走出宿舍楼,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他赶紧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没什么,”荣胥轻笑了下,抬眼看向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他顿了几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样,半晌后才低声道,“池寒,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池寒脚步微顿,放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攥紧。
去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他们最后见面的那天。
那也是他梦里反复出现的片段。
池寒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声音恢复方才的轻快,他半开玩笑的道:“怎么,又要送我生日礼物吗?去年的我还没用完呢!要不到时候打电话的时候你给自己绑个蝴蝶结,我云拆一下礼物?”
荣胥手掌微握,站起身慢慢向着登机口走去。
少年身形挺拔修长,眉眼如画。
“好,礼物送出,概不退换。”
第64章 表白墙
拿到快递后,池寒回到宿舍也没有多想便睡了,第二天他们专业满课,从早上到晚不说,甚至最后两节课还是解剖课。
洗完白大褂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池寒直到这会儿才喘了口气。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他的生日。
荣胥还说要送他礼物呢,这会儿也没动静,是不是康复训练不顺利啊……
池寒一边在顶楼阳台晾衣服,顺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像是提前说好的一样,电话忽然震动了起来,正是荣胥打来的。
他半秒不到就接通了电话,笑道:“真准时,我刚想着你,电话就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把自己打包好啊?没包好可是不签收啊!”
对面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汽车开过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池寒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车声怎么感觉就在耳边呢?
他似有所感,猛地抬头向楼下望去,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宿舍楼是校园最靠边的,从阳台就能看到学校外面的马路和街灯。
此刻学校西门外的昏暗路灯下,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单手插兜,一手拿着电话正朝这里看着。
看到楼上的人看向他,男生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
“池寒。”
电话里同时传来了那道冷冽清透的声音,池寒看着楼下那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抖的几乎拿不稳手机。
忽然,楼道里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就跟打破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一般,池寒转头推开楼道门就往楼下冲。
他指尖冷得厉害。
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心脏,耳膜被撞的砰砰作响。
是荣胥。
荣胥回来了!
池寒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唯一剩下的那点理智支配他回宿舍拿了门禁卡。
几个舍友都被吓了一跳,尹浩看着把书包倒扣在桌子上翻东西的池寒,一脸的震惊。
他从上铺探出头道:“这是咋了?洗个白大褂还有人追杀你了?!”
在他眼里池寒从来都是最淡定的那个,哪怕解剖课上杀兔子,也是动手最利索的。
哪会像现在这样慌里慌张的?
说到最后,尹浩也有些担心了起来。
“池寒,你不会真遇上什么事情了吧?!”
池寒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回答他,找到门禁卡后匆匆留下一句“帮忙查房签到”后就跑出了宿舍,只留下三个舍友面面相觑。
一路跑到西门外,池寒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
他双手撑着膝盖不停喘气,眼睛却紧紧的盯着街灯下的那人。
……荣胥。
池寒嘴唇动了一下,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有突如其来酸涩在一下下的顶着喉咙。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张开双手,一如一年前两人分别前那样笑着:
“池寒,生日快乐。”
池寒愣愣的看着,直到伸手摸到脸上的潮湿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我,我是在做梦吗?”
他抬手想要触碰对方,却被一把拉入怀中。
清冷如雨松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池寒小心的,极度缓慢的将手环在对方腰上。
平常到这个时候,梦就该醒了。
他轻轻的侧了下脸颊,将那抹湿意蹭去。
紧靠的胸膛微微震动,荣胥的声音比以往低沉了许多。
“还没有拆礼物呢,不想看看吗?”
池寒现在脑子已经成了一片浆糊,他茫然的直起身子,抬头看向荣胥。
仅仅一年不见,面前的人便已经高他一头了……
荣胥单手扣着池寒的后颈,右手缓缓伸出,只见一截儿冷玉色的腕子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被扎成了蝴蝶结的样子。
难怪在楼上看的时候,他一直是单手插兜。
荣胥看见池寒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来回晃了晃手腕,然后垂眸勾起唇角:“不拆礼物吗?怎么办,店家不让退回。”
眼尾微扬的模样像极了高山上的雪莲,明明冰清玉洁却在不经意中露出红色花蕊,莫名的多了些许魅惑。
池寒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被解开的丝带还存着一丝温度,他下意识的握住丝带,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
他要把这根丝带藏一辈子。
荣胥眼里的笑意就没有断过,他揉了揉池寒的后颈,询问道:“吃饭了吗?一起出去吃个饭?”
就按现在的状况,池寒就算是快撑死了也会毫不犹豫的说自己没吃。
刚跟着走了两步,池寒突然回神道:“你的腿……”
荣胥一笑,打开车门让他先坐了进去,坐到驾驶位上启动汽车后,才温声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短短一年时间,荣胥不仅站起来了,甚至还学了驾照。
这其中的苦楚,他一点儿没有说过。
两个人每次视频,荣胥总是以最好的样子出现,那些阴暗的,痛苦的,像是被他完全剔除了一样。
池寒侧头看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抿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荣胥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他看向池寒,浅笑道:“怎么了?”
池寒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轻声道:“没,就是想到你的这一年……有些心疼。”
荣胥眼眸蓦地一暗,正欲说些什么,绿灯亮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车子缓缓启动。
很快两人就到了一个豪华酒店,荣胥把车钥匙给了门童就拉着池寒往里走。
他把整个顶层都包了下来。
顶楼餐厅早就布置好了,各色的吃食摆满了长桌,整个地面上都铺着厚实软和的地毯,配上周围精心准备的灯光和装饰,到处可见细节和用心。
池寒抬脚踩上地毯,感觉整个人都踩在了软糯的棉花上,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巨大的玻璃窗外能把整个城市的夜景看得一清二楚。
灯火辉煌,绚烂而美丽。
荣胥知道池寒不喜欢束缚,他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亲自动手照顾池寒。
“来,尝尝这个……”
荣胥将虾壳去掉,细致的把虾肉剥出放到池寒的盘子里。
池寒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完。
关于池寒的喜好,荣胥很早之前就摸清了,今晚但凡能上桌的,都是合池寒胃口的菜肴。
两人互相投喂,一顿饭吃下来,那点儿仅存的陌生感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池寒伸了个懒腰,眼里有些生理性的水汽。
“困了?”
荣胥将铺在腿上的餐巾随意丢开,抬手蹭去池寒眼尾因为打哈欠出来的眼泪:“来,我带你回房间休息。”
直到坐到床上打了好几个哈欠,池寒这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荣胥订的高级套房里,好像只有一张床。
虽然说这张床很大吧……
“怎么了?不习惯两个人睡?那我去外面的沙发上。”荣胥洗完澡一边擦着头一边往外走去,面上平静无比很是体贴。
池寒怎么可能会让荣胥去睡沙发,沙发再大能有床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