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解煜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第一个感觉是疼,是医院。
疼痛让他稍微缓了下神,但意识却没有那么清醒,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回到了现实,一切只是无聊的噩梦而已。
但显然不是,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没有往来熙攘的脚步声,寂静一片,死了一样。
他真的被什么东西拽了回来,那血一样的字砸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得心口疼,有点喘不上气。
再次回到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之前来不及细想的东西在顷刻间涌了上来,像探入神经的钢筋,疼得解煜直发抖。
无数个问题,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
但想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解煜咬牙起身,扯掉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吊瓶随之摔碎在地上,他要出去,坍塌一定会有预兆,有源头,有源头就有缘由。
不能放弃,要冷静,要冷静。
他用力掐自己的手心和指尖,疼痛让人清醒,可旁边仪器似乎检测出了不对,不断发出的嗡鸣声让本就紧绷的神经趋于崩溃,解煜用精神力强行把那些东西扔到了门外,碎了一地。
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来人偏头躲开了那些朝着脸砸过来的机器,看见解煜醒来,神色变得颇为复杂,他看了眼自己一身湿漉漉没来得及换下来的衣服,心里骂了一声该死。
“醒了?”冉越曦倚着门框,看着一地狼藉,却也不理会,“窗户就在旁边你不能扔窗外么。”
“怕砸着人。”解煜下意识回答,一时冲动的后果就是全身剧烈的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壁垒好像碎了,而之前在会议上的记忆也随之浮现,他一抬头,看见冉越曦,表情变了。
来人浑身都湿透了,碎发贴在脸上,微微挡住了那双有几分邪气的桃花眼,水顺着发丝流过,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狼狈的样子,像极了以前和他刚从恐怖副本出来一样。
重叠的人像在脑海里炸裂开来,解煜看着门口的人,说不出话来。
军火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解煜,也是第一次被这样的眼神注视。
破碎,不加掩饰得脆弱,和难以言表的欢喜和悲伤,甚至还有一层雾气。
这是卸下防备的表情。
而在其他任何时间里,都只可能从那双黑色的眼眸里看见冷静,漠然和无穷无尽的掩饰,连睡眼惺忪,睁开眼的刹那也都是防备,好像永远身处一个噩梦里。
不太好的记忆和混淆的片段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冉越曦,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睛在透过他看一个王八蛋,对,不是他,是一个死掉的王八蛋。
军火贩子烦躁得擦掉脸上的水,终于真正得对上视线,苍白的Omega睫羽轻颤,眸光清澄明亮,喜悦混着哀戚,好像浑身湿淋淋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面前这个人。
像被淋湿的小动物。
可不是冲着他的。
强烈的嫉妒感升起,年轻气盛的alpha捏紧了手指,深呼吸了一口,最后还是没控制住。
“这会了还用精神力,你真的是不想活了,刚醒就作死,很可惜没死在我手里么?”
“你去哪了...你之前到底去哪了?”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军火贩子果断把我知道你的任务,有我在他就别想活,死人就那么香么等等等等的后半句吞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干巴巴的四个字,“你想我了?”
听清楚宾语,问得是他冉越曦去了哪里。
他出去了七天,解煜一定一早醒来等了他七天,不然怎么会问出这话呢?
原本还像水鬼一样阴郁的军火贩子肉眼可见的开始了光合作用,整个人明媚了不少。
死人有什么好的,当然没他好。
而和他相比,解煜表情就有点牵强了,笑不出来,只好扯了扯嘴角。
果然,冉越曦什么也不记得,基本可以肯定。
忘记是很正常的事,也是很好的事,如果可以,解煜自己也什么都不想记起来,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他堂而皇之得把冉越曦当成影子,并且还在大概两个礼拜前毫不客气得把他撇了。
解煜喉咙有点甜。
忒休斯之船再次出现,无论换掉多少零件,那都是那艘船,毫无疑问。
“对,我很想你。”解煜揉了揉眼睛,抹去几分湿意,“欢迎回来。”
活着就好,他的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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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忒休斯之船:公元1世纪的时候普鲁塔克提出一个问题: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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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乐宝子们
第90章
冉越曦愣了一下,尽管心里无数次眼巴巴得希望得到这样一句话,可就这么得到了,反而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起来。
解煜笑看着他,军火贩子不由得呼吸一窒,冲动让他想走上前,大概是太着急了,结果却被地上那些被扔出去的仪器线路绊了一下。
这样的一绊倒是把冉越曦拽回了神。
明明刚才还焦躁愤怒得恨不得把房间里所有东西扔出去,现在却能对着他笑出来说想他了。
那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别再自欺欺人了。
军火贩子停下了脚步,看了眼自己不停滴水的衬衣和裤管,不干不净的海水混着血色在地面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洼,他又想起自己干的事来。
“我回去换身衣服。”冉越曦声音低沉而沙哑,手攥成拳,不等解煜回应,转身离开。
他不能忍受他们两人之间永远梗着一个死人,再继续待下去,冉越曦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
解煜怔了一下,他垂眸,将所有情绪掩了下去,他说,“好。”
冉越曦几乎是逃出去的。
结果迎面碰上同样走路不看道的顾明歌。
顾明歌急匆匆得往外走,冉越曦拦住她,“解煜醒了。”
听到这话,顾明歌猛地停下来,显然是出乎意料,“醒了?这么快!”她说完直接拐了个弯往回走,临走前又停住脚步,问军火贩子,“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冉越曦烦躁得抹了把脸上的水,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去一个水系星球开采可燃冰。”
顾明歌哦了一声,所谓术业有专攻,她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自然不会知道资源占有达到百分之七十三的军火贩子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她皱眉看了眼冉越曦,倒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狼狈,脸色白得和病房里躺着的那位如出一辙,“你回去吧,我去看看。”
冉越曦回到住处,冲了个冷水澡,满脑子想得全是解煜隐隐有几分雾气的黑色眸子,明明是笑,却像在哭。冉越曦又头疼了起来,权限解除,很多东西在一刻涌上来让人来不及消化。
解煜在最后时候毫不犹豫撞上他的壁垒是要死在自己手里,是为了换得一个死人的复生。
冉越曦将骨节捏得咔咔直响。
所以他把他拽回来了。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军火贩子下意识脚步往医院走,就在这时,终端响起,是阿诺德打来的。
“什么事?”冉越曦问。
“韩起然来了。”阿诺德声音有几分忐忑,“他说他代表帝国。”
七天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很多事情的发生。
隋越之前带领七星试图入侵联邦不成,反而被抓了现行,不仅如此,他把艾德藏到了联合会中心,不知道为什么坐标却不小心泄露了出去,导致了不要命的星盗开始死亡冲锋,根据抓到的星盗的口述,说是为了一个星系和十亿的悬赏而来。
一个艾德,别说值一个星系了,他连一块钱都不值,那帮星盗也不动脑子想想,就来冲塔了。
结果帝国因为这出突如其来,差点造成大乱子,隋越被盛怒之下的皇帝赶出了帝国体系,而韩起然适时的出现,让年纪大了的皇帝心里好歹舒服了点,自己的大儿子差点把这个小儿子弄死,不补偿也有点说不过去。
本来冉越曦打算把韩起然送到帝国被隋越隋然弄死算了,可眼下算盘似乎打错了。
“你来干什么?”冉越曦表情阴郁。
“我听说解煜回来了。”
“假的。”冉越曦敲了敲桌子,“不好意思,你白跑一趟。没事的话就滚吧。”
韩起然一点也不信,“我这次来不是代表自己,我代表帝国,代表我父亲,对联邦表示歉意。我父亲让我代他来看望准将大人,表示我们由衷的歉意。”他死死盯着冉越曦,语气听起来并无歉意,“完不成父亲的任务,交不了差我没法回去。”
言外之意,待这不走了。
“看来你老子没少教你怎么不要脸,居然还好意思踏进联邦表示‘慰问’。”冉越曦哼笑,“说实在的,我倒是想让你见他,就是不知道你代表帝国这个侵略方来这里说几句没边没谱的话,他会不会原谅你这个临时倒戈叛变的昔日部下。”
韩起然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他咬牙,“你可真会倒打一耙啊,当初不是你让议会把我逼走的么?”
没想过会碰到这么无赖的人,韩起然当然不知道解煜是否知道真相,他哪里敢赌。
军火贩子摊摊手,“是啊,当然,所以呢?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呢?当初我就是看着他的面子才不杀你的,别以为背后有帝国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就是你爸他自己来了,我也一样让他走不出这个门。想表歉意好说,回去等赔偿条款吧。”他一脸讽刺,“不过就现在来看,我估计你爸也腾不出空来吧,毕竟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可不少,毕竟是新物种嘛。”
韩起然腾得起身,他盯着冉越曦,听出了话外之音,“那些...东西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冉越曦本要起身离开,听到质问脚步一顿,嘲讽得回头,“你猜。”
“冉越曦!你他妈个死疯子!我□□大爷!”
韩起然起身就要扑过去,被他原来的同事死死拦住,只能不断咒骂,“你们该拦谁不知道么?那个疯子,他把虫子放出来了!”
冉越曦笑眯眯得离开了,离开前,他对后来跟上的阿诺德道,“把他送回去,别让他见解煜,不然我杀了你。”
阿诺德抹了把额上的汗,伴君如伴虎,古语是这么说的吧?他犹豫了片刻,问冉越曦,“韩...四皇子说得是真的么?”
冉越曦耸肩,“疯话罢了。”他偏头看向阿诺德,“你信么?”
阿诺德颤颤巍巍,“我...我..我..”军火贩子的眼神分明写满了不信就杀了你,可即使这样,老头儿还是脖子一梗,“我信。”
“巧了,我也信。”
第91章
阿诺德此刻像雕塑一样僵在原地,他怎么可能想到冉越曦是这个回答。
外面开始下雨。
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也不是倾盆大雨,凄厉的闪电划破天空,好像要把天给捅漏,没有哗啦的水声,只有肉块落在地上砸出来血肉的声音。
天上开始下死鱼,腥臭的血液,汇集着夹杂的雨水,融成一条条粉红色的小洼,然后变成血海。
异变突起,让人不由联想起世界的尽头,或者世界的末日。
阿诺德目瞪口呆得看着外面的景象,显然被震惊得什么也忘记了。他转头一看,刚才还在交谈的军火贩子已经消失不见,只能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
冉越曦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得让他直皱眉,几个小时前他逃也似得离开,现在却又疯了一样要回来。
站在洁白的病房门前,屋里传来交谈声,听上去是一段令人愉快的对话。
冉越曦下意识以为是韩起然摸进来了,一把推开眼前的门,却看见解煜正笑着和一个护士模样的omega交谈。
“诶准将你知道嘛,最近出了好多事,好像有种生物,会吃人的,死了好多人,我说是妖怪,结果顾医生非说是传染病,一定要去现场看看。”
苍白美丽的青年端着温和礼貌的笑意,由着身边的omega包扎他手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怎么弄得,葱白的指尖渗着鲜血,红色的血液刺痛了冉越曦的眼。
原来他对所有人都那样笑。
“出去。”冉越曦感觉胸口有火焰在燃烧,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小护士说得起劲,不知道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阴森森得盯着他,把他吓了个够呛,手上一使劲,解煜的手上又流出血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护士也顾不得门口森然的冉越曦,连忙道歉。
“没事。”解煜温声道,“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可是....”
“我叫你出去。”冉越曦不等小护士再叽歪,直接走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把人一把拖了出去。
被提着脖领子的小护士明显听到了alpha的磨牙声,眼神极度的冷漠蔑视,好像要把他活剥了,又好像在看一只虫。
冉越曦把人拖出门外,再次走了进来,砰得关上门。
他已经忍着没把那个家伙扔出四十楼了。
外面的雨和鱼都在下,有的甚至砸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响声,然而解煜却像没听见一样。他抬起脸,看向冉越曦。
军火贩子瞳孔一缩,解煜没有对他笑。
“冉越曦,你去哪了?”
冉越曦张了张口,他已经极力掩盖了,可外面那不自然的诡异景象,以解煜的能力,毫不费力就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就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