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掉了。
　　解煜抹掉了唇边的血，天和地此刻都在旋转，视线也因此变得模糊，他几步走到隋越身边，勉强确定是他后一把揪住隋越的衣领拖出了门外，“现在，立刻，滚吧。”
　　隋越不知道解煜眼神涣散得根本看不清楚，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对方像是在看蝼蚁一样看他，自己就像是只猴子，或者是个小丑。他愣了一秒，被一旁冉越曦如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如梦初醒，刚才的一幕实在太过可怖，两条腿抖得根本站不起来，只好连滚带爬，拿出了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滚了。
　　而其他人很明显没那么幸运，解煜的精神链接还是晚了一步，冉越曦斜着切过去的壁垒已然将隋越带的几个人切成了碎片。
　　七星的大使，除了没来的西诺雅，六去其四。
　　冉越曦怒极反笑，几乎要咬碎从牙缝里挤出的那几个字，“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快点。”
　　在场的所有人无比识相，以最快的速度清了场，他们离开的时候仍心有余悸，这个地方，差点就成了人间炼狱。
　　冉越曦眼底带着血丝，面无表情，他几步走到解煜面前，挡住了后者想要离开的去路，单手撑墙，将解煜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为什么？”冉越曦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的戾气，海潮气息已经开始汹涌，压抑在暴风雨的平静下，几乎能感觉到这里即将被掀翻。
　　解煜想走，但此刻的他毫无力气，而军火贩子也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解煜只得开口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都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着这块地方么？”冉越曦看着解煜，似乎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那我来告诉你，我让韩起然滚回他的帝国老家了。现在，我是这儿的统治者，作为你的长官，我现在命令你告诉我，为什么。解煜，为什么？”
　　解煜喘息了片刻，他此刻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之前的一切无不在透支他的全部，他倚着墙不让自己滑下来，声音沙哑，“阿诺德说得没错，他...确实不能死。”
　　“杀掉隋越，你就没想过后果？宇宙大战，最后所有人都会将矛头指向你，指责你挑起战火，和当初梅瑞达之后我人人喊打是一样的，而且，你也犯不上做到这一步，”解煜扯了下嘴角，但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是个人都不喜欢人人喊打吧。”
　　“你觉得我在乎这些么？隋越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把矛头指向我又怎样，解煜，我不在乎！你到底要我怎样你他妈才肯为你自己考虑，我说得是你！”冉越曦终于忍不住爆发，“每次我见你从来都是在自毁的路上，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就那么不想活着么？到底为什么？你他妈，明明，只要说一声就好，说一句我就不杀他，明明...说一句就好了。”
　　冉越曦恨得咬牙切齿，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他觉得解煜这么做根本就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我太了解你了，什么联邦，什么人命，都是次要的。”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梅瑞达那天，空气弥漫着血液的味道，场内一片狼藉，窗外火光漫天，眼前的人虚弱又决绝，随时会消失一样。唯一区别大概就是当初的冉越曦自负能搞定一切，而现在的他，连问题的源头都找不见。“是你压根就不想继续了吧，因为什么？因为那个人？”
　　冉越曦想到那个家伙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在梅瑞达的时候他可以直接杀了杰斯，可现在，他连那个傻逼是谁都不知道。
　　千万别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这么说，好像是有这个原因。”解煜眯起眼睛，视线越来越模糊，空间好像都扭曲了，他觉得有点晕，又有点困，他轻声道，“确实，我不太想继续了。”
　　累啊。
　　累死了。
　　忍不住一遍遍得复盘，一遍遍得想，明知道不可能还要一遍遍想。
　　如果成功了呢？
　　如果呢？如果呢？如果呢？
　　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朝解煜袭来，第一个世界，第二个，第三个...再到眼前，那个人的模样他一点也记不得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军火贩子的脸。
　　可尽管如此，执念还在。
　　他不甘心。
　　只想再试一次。
　　渐渐的，解煜看不清冉越曦的脸了。
　　“对不起。”解煜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眼前逐渐模糊，隐隐听到冉越曦嘶哑着声音说了什么。
　　可惜啊，他没听到。


第86章
　　顾明歌匆匆从新界赶回来，看到的就是和梅瑞达似曾相识的场面，废墟一样的现场，四处都是血迹，又是一方重伤，一方抓狂。
　　她像陀螺似的忙到脚不沾地，过了不知道多久，才从急救室里出来，她第一时刻找上冉越曦，发起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努力稳定情绪，作为医生，要保持冷静。但之前好不容易拼命救回来的人没几个月又伤成了那样，顾明歌也有点控制不住火气。
　　冉越曦的语气听不出好坏，但嗓子哑到近乎呕血的地步，“我伤到他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但语气毫无起伏，他似乎回过神来，抬起脸问顾明歌，“你有办法么？”
　　顾明歌觉得不对劲，因为冉越曦平静过头了，脸上也毫无表情，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她平日里见过军火贩子这副样子，那是发狠的前兆。
　　虽然不知道冉越曦现在在想什么，少尉医官心里涌上担忧，怕他因此牵连到别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你比我清楚，这个世界觉醒血统的人本来就没几个，我根本没有成功样本。”
　　“我知道。”冉越曦抓了抓头发，一点也不愿意回想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尽管一切都历历在目
　　顾明歌又道，“你知道精神链接碎掉是什么概念么？”
　　她没有血统，但这方面也了解得不少，她自己给出了回答，“神经衰弱，痛不欲生。”
　　这还是好的。新世纪的人们随着发展，生理上的病痛减少，但精神方面的疾病却愈演愈烈，因此才逐渐演变出了精神屏障，壁垒，信息素链接等和精神相关的能力，而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也是严重的，因为无解。
　　冉越曦脸色难看得很。
　　而顾明歌却无视了对面人的脸色，“修复壁垒我有把握，之前拿你练过手，我觉得还是没问题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她面露难色，“前提是他得活着，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吧。”
　　而目前的状况，两个alpha此刻都心照不宣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解煜经历的事情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精神紧绷到极点，心力交瘁，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如此多的重伤，全加在一个人身上，别说是身体本就不好的omega，哪怕是巅峰时期的alpha也撑不住。
　　冉越曦不言语。
　　顾明歌没见过军火贩子沉默的样子，在她印象里，这家伙从来说一不二，可现在却像是被浇了一身冷水般失魂落魄。
　　“就算这次他能醒过来，也活不过半年。”顾明歌虽然不是很愿意补刀，但事实如此，她不打算瞒着。
　　几分钟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冉越曦抹了把脸，发现指间冰凉，有无数记忆想要冲破屏障，但就是差一点，他头痛欲裂，呕出一口血来，军火贩子面无表情的把血擦掉，看向顾明歌。
　　“哪怕只能再活半年，他也决不能现在就死。”
　　顾明歌心说那是当然，刚想点头，就被对方眼神给吓了一跳，因为那双像狼的眼睛里，执念都要渗出来了。好像是在说哪怕只有一口气，也得给我吊着，哪怕他不想活，也得活。
　　深深的执念。
　　似曾相识，她在解煜眼里也见过这样的神色，只不过后者遮掩得比较好，而冉越曦却不加掩饰得显露出来。
　　顾明歌点头又摇头，没等她开口，冉越曦就站起来，径直朝外面走去。
　　“你干嘛去？”
　　“我去抓个人。”冉越曦并未停下脚步，“还记得洛特么？”
　　顾明歌恍然。
　　西诺雅那个地方诡异得很，那座星系，前不久突然出现各种自然灾害，那里的人发出的求助信号像是被封闭了一样，等到七星宣布入侵以后，才有人接收到了信息前往过去，发现那里已经成为了一座死星。
　　枯骨遍野，人们大多数烂在了自己家中，包括西诺雅的一位大使，洛特·安格斯，当初冉越曦特意派人找到了那家伙的骨骸，骨头序列全都对得上。可那家伙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活生生出现在了入侵联盟里，还搅了个天翻地覆。
　　绝对有问题。
　　本来一开始在冉越曦看来，那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一切的一切似乎在脑海里炸开了花，却又被什么东西给限制住，好像只要冲破那层障碍，答案就能近在眼前。
　　他要搞清楚。
　　死掉的洛特偏又活生生像只蛐蛐一样蹦跶了好多天，不管怎样，这绝对不正常。
　　而且解煜也从来不说不着边际的话，也从来不做毫无意义的事，如果他想复活一个人，就一定有其中的方法。
　　冉越曦笃定有这个方法，甚至都不需要找，他觉得自己知道，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第87章
　　解煜拦住冉越曦的精神屏障的前一秒，一个决定在电光火石间生了出来。
　　不是为了阿诺德口中的什么宇宙大战，那些都是次要，要知道，宇宙之间的战争是在所难免且无法规避的，既然无法规避，那挡上冉越曦的精神壁垒其实毫无意义。
　　再重复一遍几乎印在骨子里的任务内容，简单上来说，让反叛军入侵联邦星城，然后死在他们首领手下。
　　现在看来，虽然和预计的不一样，但好像殊途同归了。
　　冉越曦杀死了杰斯埃尔罗，理所应当接手了他的反叛军，成为了新的领袖。
　　而阿诺德语气态度，俨然已经把冉越曦当成了话事人，这也代表了一件事，他成功入侵了联邦星城。
　　一切如爆炸一般瞬间在解煜脑海里成型，机会就在眼前，不赌一把好像都对不起自己。
　　如果阴差阳错成功了，那最好不过，失败了，除了死掉，也绝对不亏什么。
　　大概吧。
　　有些人的执念，深到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黑暗褪去。
　　系统音响起。“任务判定中——初步判定阶段。”
　　没有直接湮灭，解煜知道自己赌对了。
　　但意外的是，没有久违的喜悦，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而机械得完成，唯一能引起情绪波动的人，自己好像刚刚把他放弃了。
　　“你不高兴么？”系统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高兴啊，为什么不高兴。”解煜象征性得敷衍了一下就单刀直入，并不打算等系统接着绕弯子，刚要开口，系统就打断他的话。
　　“你先听我说啊，这个世界其实根本是完不成的，第一百个世界作为主神回收能量的终点，要进行格式化重回收，鬼会以最后一个世界为奇点，整个时空元都要被清理掉，新的智慧物种重新诞生，人类会像恐龙一样成为历史。只是可惜这么重要的任务，因为那张作弊卡，限制了鬼的权限，才让你勉强过去了。不过没关系，鬼会一直存在的，没了作弊卡限制，最后的一切还会走向坍塌。”
　　所有时空的末日都会到来——
　　没了作弊卡，天启仍会启动。
　　系统语气突然变得极为认真，“你的存在，几乎暂停了原定的所有进程，但你现在通关了，一切会回到正轨，作为通关玩家，你的权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提出要求，主神也要遵守，这是规则。强行把死人拽回来，也不过是迎接末日而已。”
　　这东西的指向性太明确了。说它聪明吧，什么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敢说，而且还毫不掩饰好恶，说它蠢吧——它明显有自己的算盘。
　　“主神要回收能量，作为系统的我也是要被回收的——”
　　“你不想被回收。”解煜了然。
　　“是的，所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不想被他回收。”系统的语气突然恶毒起来，“我只想吃了他。”
　　吃掉主神。
　　可这想法似乎触到了什么机制，以至于刚诞生不久，就听‘哔’的一声，它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被抹杀掉了。
　　光亮消失，四周再次进入虚空，横生的枝节总是会产生很多不妙，未知的东西会带来完全不同的选择。
　　刚才的一切证明了系统没有说谎，这也代表一切没想象的简单。
　　虚数空间内是一片死寂。
　　解煜要复活他，不是为了送他世界末日体验包的。
　　好好活着，仅此这么一个心愿而已。
　　听过猴爪的故事么？
　　一个老头捡到一个干枯的猴爪，有人告诉他猴爪可以许愿，老头试了一次，他说我好想有钱啊。第二天，果然得到了一大笔钱，结果却是儿子死掉的保险钱。他老婆哭着许下第二个愿望，让她孩子回来，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儿子果然回来了，却是以尸块的形象出现。
　　解煜并不打算得到这个下场，他要回来的人，一定得好好活着，平安喜乐，那么这个愿望，就不能有任何漏洞。
　　就在这时，陌生的声音替换了曾经的系统。
　　解煜如遭雷劈，怔在原地，他张了张口，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