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听着陷入了沉思。
神权,几乎人人都知晓那段历史,却再也没有放到台面上来说,可那些消息闭塞的山村小镇依然流传着“神的使者”传说,他们自称为神的使者行走于大地,拯救民众于苦难。可若是真的探究,就会发现那只是一些觉醒了特殊能力的人。
当人类拥有能力尚且拥有信徒,被奉上神坛,而当生物拥有力量,却会被喊作怪物,无论是否呈现攻击性。
如此,当年诺厄被所有小镇居民驱逐,是因为没有展现白魔法的光辉,却在面部有一团黑色的诡异纹路所导致的吧。
已经拥有了庞大知识面的余很轻易就能辨认那团模糊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什么,那是人为转嫁的罪孽。
诺厄生来背负罪孽,并非他是天生巫者、恶魔之子,而是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活命创造出来的罪恶。
命运从那时起,仿佛成了一个递进线,而后在他这里终止延续。
若是他猜得没错,最终这将形成一个闭环。
海盗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只以为自己触及了哪位贵族的利益,做他们这类劫富济贫的,与富商贵族永远都是对立的两面。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学会了圆滑保命才能做更多大事的真理。
就在他想要抱住这位贵族的大腿,用他知道其他贵族的秘密保命之时,有下属在那贵族耳边说了什么,那贵族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接着他们就离开了这座牢笼,只剩下几名看守者矜矜业业地把手在过道里。
海盗回头看向单间里唯一的那扇小窗户,看来自己还是得捡起以前的手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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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厄没想到,再次见到余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曾经想过,重生拥有力量的余会回去找他报仇,或者在另一处海域中重新拥有自己的领地。就是没想过他会和人类在一起,尤其是经历过他这名人类的背叛以及卑劣的盗猎者以后。
他在那显得有些破落了的拍卖行打听到余是被某位黑袍男人买下后,就根据信息一路靠寻息追踪到了正确位置,坐落于荒郊的监狱使他心中一个咯噔。
万幸,他比自己想象中过得好上许多。
那名站在余的身边紧紧牵着余的人类正用敌视的目光看着他。
诺厄并不将其放在眼里,而是全程关注着余,“对不起,那时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谎言误会了你。作为补偿,需要我帮你解决掉他们吗?”
在他的认知中,一定是因为余太过善良不忍心伤害人类,才会忍让至此。
听着诺厄的询问,余刚要开口,可手被人捏了一下。
这欲言又止的表现在诺厄看来,更加证实了余失去了自由。
他该帮助余脱离这群人类的控制才是!
毫无征兆地,诺厄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拿下拿看似首领的人!
站在一旁的云晦早就受够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主角和自家人鱼眉来眼去,如今听到对方这么轻视他们的话眉头一皱,这口气怎么都忍不下去。
现在对方又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这个世界的能量体系与修真界不同,更符合魔法世界体系,在现代和未来怎么也生活了几百年,这些对于他而言不难理解。
谁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抽出了一把长剑,剑身细长刻有暗纹,一招一式之间似有流光涌动。
余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类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诺厄作为男巫,他在余离开后就为自己寻到了一柄法杖,此刻被突发情况激得充当起了兵器,不消多时,通常是远程作战的他就后悔了刚才冲上前的举动。
原本他想隔离开余免得误伤,谁知那云晦竟自己主动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柄奇怪的剑,在交缠过程中,他明显能感受到那柄剑非死物,剑中有灵。
难道这个男人竟是役鬼巫师?!
云晦展现的绝不仅仅是个巫师那么简单,他当年可以坐上王位,也与他在这个世界能够使用法力有关。
绝对的武力压制能使人闭上他们不该张开的嘴。
诺厄想尽办法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连尘封已久的机械人都当场甩了出来,他双手将法杖持于空中,集中精力调动周身元素,法杖无人动而自立,两手刻画咒印,在空中凭空出现金纹。
那机械人正在他身前阻挡住敌人的身影为他拖延时间。
即使对上神父也该是强者的机械人,竟被一道剑气拦腰斩断!震惊险些打断了诺厄,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强行完成!
身前元素空前聚集形成一道物质门,两条火龙嚎叫着从中间蹿出,直蹦敌方面门。
云晦却将灵剑往空中一抛,双手瞬间结印,剑分十二,绕云晦周身形成护体大阵,食指一挥,灵剑霎时穿破火龙带起一条水汽冲向男巫面门。
诺厄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完全陌生的力量体系却同样能调动元素,甚至那剑中鬼魂竟也如此能耐!
就在灵剑将要穿破他的颈项之时,同样一柄长剑从旁边猛然出现打歪了那致命一击。
“余?!”云晦转身惊讶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人鱼。
他没有质问为什么对方要帮那可恶的男巫,而是狂奔向人鱼,紧紧地抱住对方,在他耳边激动地问道:“余哥!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被他抱住的人鱼也同时惊讶的看着自己快过大脑的双手,刚刚完成结印的他思绪一片混乱。
在看到那柄灵剑起,就有一个名字闪现在他心中——晦明,那是一对阴阳剑的名字。
云晦手中的是明,而他召唤出来的是晦,由他亲手根据两人特质锻造而出。
记忆中,云晦一会身穿卫衣背着一个背包在近处看他,一会穿着白大褂在一座现代高楼里跟他兴致勃勃地交谈着什么,一会又是曾经梦到过的老爷爷模样,在病床上跟他叨叨着,最终定格的,是他们在无名峰上重逢的画面。
余,全名余沧明,他头疼得揉了揉眉心,庞大的信息量瞬间塞满这个脑袋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幸好他的神魂强大才免遭崩溃之苦。
他明明已经在修真界死亡,连魂魄都该是消散了的,怎么会接连经历几个世界?还有云晦是怎么回事?这还是他嫉恶如仇、阴沉叛逆的好友吗?
就像一段冗长的梦突然清醒,却发现朋友已成恋人,而现实中的他却接受得心安理得……
“咳……余?”诺厄捂着被剑气划伤的脸疑惑曾经的熟人怎么也学会了役鬼?
第33章 那条被拍卖的人鱼(九)
拦住云晦还要上前的动作,收取回归的晦明双剑。
人鱼没有演算的天分,可余沧明有。
他所轮回的这几世,更像是修真界秘境中隐藏的三千小世界,它们正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寻求演化的机遇。
接受两个大世界的人便是某种危险捷径,一旦失败,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若轮回者有心且身怀气运,则可润泽这个世界加快它的成长,使其迅速脱颖而出。
余沧明查看着云晦周身,从他背后的虚空中凭空抓住了一个透明物件。
这样的动作莫名其妙,可周围的士兵对他们出手就是水火唤剑竟毫无意外之情就知道即使神权败落,神魔论调依然存在人们的心中。
余沧明随手在周身立下隔音阵,这个世界的灵气勉强算中等,能够供他运用。
“这是?”
云晦见他手中的东西,兴奋的状态慢慢平复下来,“这是名叫系统的器灵,拥有空间法则之力,是它带着我找你的。”
余沧明手中的透明物件他们的眼中是能见物,它拥有一个圆形的身体,整体呈白色,原就是大乘期散魂的余沧明能清晰地触碰到那法则之力。
这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器灵,无主,能够自由穿梭大千世界。
见自己被发现,余沧明的修为比云晦还要高上不上,系统也不再掩藏自己的目的,“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系统。”
余沧明点点头,示意系统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存在的意义早就忘了,有意识以来就游历于各个剧情世界寻找宿主,最终目标是积攒功德能量将自己化为实体,同时也能帮助一些世界加快进程,这对我自己也有益。”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游历时去了你们的修□□,恰巧遇到余沧明散落的神魂,那是即将成为真实世界大能者的力量,竟然即将消散,因此我多放了一点关注在你的身上。我发现,你们的世界剧情出了某些差错,原本该在剧情中被杀灭的是云晦,而非你余沧明。”
一旁的云晦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这些事情他只知道个大概,还是第一次听系统完整地讲出来。
“然后我动用能力看到了你们之间存在的某种联系,你凭借这种联系替换了云晦的命格,将自己中途安排进了剧情中。对于我而言,救了你就是一件功德。”
“代价是云晦回到他的命运线?”
这个系统要救他是一件功德,但恢复世界剧情线对它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系统像人似的笑了,“要救世界不止那么一条途径,只要让世界合理化,就足够了,其它的世界会自己看着办。”
大致明白了所有,得到系统传过来的剧情,余沧明撤掉了隔音阵。
捂着受伤的地方被晾在一旁的诺厄不明白余和那个男人在做什么,但不妨碍他在外研究那道看不见的墙壁,在余单手捏诀后立起,并未消耗任何元素。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世界上竟除了巫术神学的魔法体系,还有另外一种法力体系。
人鱼的能量特殊,但其也在魔法体系中,诺厄不禁想到,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他闻所未闻的。
“今日你来找我,是因为你心中有愧?”余沧明开门见山。
没想到上来就是一个直球的诺厄欲言又止,心中烦闷,“是……但不全是。我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怎么?如果过得不好就将他身边的人全都杀了?”云晦接过他的话头,开启嘲讽模式。
像诺厄这样的人已经很难把生命看在眼中,即使他身为人类,幼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将自己与人类分成了两种生物,他超脱于世,又隐于世。
整个剧情就是要先经历磨难、人情冷暖、度过大劫方能成神。
此话不假,放在诺厄的身上如何看都是违和,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就第一个不该同意。
修真界无论你烧杀抢掠,杀人害命谋求天材地宝,还是为了修为走上歪门邪道,在雷劫来临,心魔涌动之期总会做个了解,除非愿意放下正道的荣耀自甘堕落成魔。
可在诺厄这里……也许带领人鱼和人类走向共同强盛就已经是能抵过的功绩了吧,他却从没有悔过之心,除了面对余沧明的时候,他曾经帮过他,却因为一时的误解与私心将手下得更重。
若非他是这个世界剧情的主角,云晦早就没忍住为余沧明报仇了。
诺厄不是没有听出那个男人的嘲讽,但他更希望余能给他反应,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问题的。
人类自私大多无脑,容易盲从,人云亦云,既然人类都不觉得自己的排异举动有什么问题,他又何必在乎他们。
“余,我找你是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人鱼们也知道了那并不是你的错,他们都很希望你能回去。”诺厄垂眸,“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我也可以离开。”
虽然他的语气冷漠,说出来的话却让云晦一阵牙酸。
余沧明没有诺厄料想中的同意或者让他离开,向来拥有责任心的他竟然摇摇头,“发生过的事情就不要再提,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不会再回去了。”说罢,在诺厄不解的神情中举起他和云晦牵着的手,大方道,“我已经有了爱人,我很希望能够和他一起生活,海底太黑,他不适应。”
余沧明本就与一般人鱼不同,生而向阳,“人鱼们并不需要我,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带领他们壮大的首领,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头人,其实祭司的那句话是对的,当变故来临时,我并不能很好地解决问题。”
“实话实说,直到我被赶出族群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由多么珍贵。”记事起,他就被祭司带在身边,所有的厚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小人鱼们不服气为什么他是人鱼中最强大的,大人鱼们更是忌惮他的能量,生怕他一个没教育好就长歪了。
小人鱼的他不能出去玩,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熟背祭司留下来的贝壳,上面用简易的空间术收拢了从古至今的魔法体系、口诀与心得。大了以后也不能远离族群,当发生问题时,首当其冲的他就应该要解决。
当古一群人鱼失踪时,巨大的愧疚与无能感快要将他淹没,头回体会到陆地生物在海中溺水的窒息。
能者多劳,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是牢牢压在他头顶的巨石。
直到他获得自由时才发现,他要的从来都不是王冠,而是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他想要一个家。
即使已经恢复了记忆,在这个世界,他就是那个人鱼。
当人鱼们放弃了他,他也没有必要必须承担起他不想承担的,个人选择,无关大爱。诺厄显然比他更适合担此重任。
余沧明拒绝了回去的请求,最开心的人莫过于云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