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坐着的顾淼，而与阿文对话，侯先生的教养，大概是教到狗肚子里了。
　　侯夫人在旁边欲言又止，还是没敢插嘴，奉上茶与点心后便去楼上了。
　　阿文没接茬，看向顾淼。
　　被人忽视个彻底的顾淼，慢悠悠端起茶杯，也没喝，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侯先生。
　　最后欠债的人扛不住三个人的视线，轻咳一声主动开口：“文哥，这位是？”
　　阿文姿态鲜明的站在顾淼身后，“侯先生，我们老板，这次专门过来，为的就是那笔余款，以及韩哥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讨债的时候消失了，没有联络。”
　　阿文每说一句话，对面侯先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问到韩哥的时候，他脸上又开始冒冷汗了。
　　就这反应，说他没问题，顾淼是不信的。
　　“哈哈哈。”侯先生干涩的笑着，抬手抹了把脸，“余款我手头宽裕了就会转过去的，文哥没必要追得这么紧吧？”
　　他视线转向顾淼，终于舍得正眼看人了，“这位老总，我是真的没闲钱，多少年的交情，总不能为着一笔余款破坏殆尽，是不是？”
　　哭穷，谁不会啊？谈感情，多伤钱，问过钱的意愿了吗？
　　“我看侯先生这房子不错，院子里那车也挺贵的，实在不行，那批瓷器抵一部分，毕竟是死东西，怎么比得上侯先生的千金之躯？要是因为筹钱的事，急火攻心没挺过来，可怎么是好？”
　　顾淼这话明显是在咒他了，侯先生脸色黑了下来。
　　不看对方那脸色，顾淼继续说：“小本经营，赚的就是个辛苦钱，侯先生说手头不宽裕，我这手底下还有几十号人等着养呢，不比侯先生更难？生意人，何必做得这么难看让大家都不好过？”
　　逼对方还钱，顾淼有很多手段能达成目的，可她不想用以前赖以生存的那些不太符合文明社会的方法。
　　有了女朋友，手还是干净些比较好。
　　打太极想蒙混过关没用，侯先生开始不要脸，蛮横无理道：“反正我手里没钱，瓷器真正主人也不是我，要杀要剐几位随便。”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韩哥：“老韩的确来过我这，好几次呢，严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这点贵公司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至于他为什么消失，怎么消失的，恕我不知，阿芬，送客！”
　　耍无赖不认账，还想倒打一耙，侯先生挺有底气。
　　顾淼不急着走。
　　侯先生昨晚还在计划出门避避风头，现在却这么硬气，想必开门见客之前，发生了些顾淼这边不知道的事。
　　结合容城这个地方，大概也能猜出来，有人在侯先生身后替他指点迷津。
　　现在的关键还是韩哥，找到他就能找到两边已经成功交接，钱货两讫的证明，到时候侯先生的赖账行为可以走法律程序。
　　仅凭一纸合同，没有人证物证，侯先生还是可以颠倒黑白不认账的。
　　韩哥身边两个徒弟，是他在容城收的兄弟俩，上次公司搬迁，这两徒弟因为与家里人关系不怎么好，是只身前往海城陪着师傅一起生活。
　　韩哥不见了，那两徒弟也没联系上。
　　顾淼老神在在坐在侯先生家的沙发上，垂眸思考，旁边站了好一会的女主人带着歉意请她离开。
　　二楼木质栏杆后边，没再裹成球的小姑娘扎着小辫子，辫子上系着粉红色蝴蝶结，好奇的看着顾淼她们。
　　与顾淼视线对上了，小姑娘羞涩的笑了，举着怀里抱着的洋娃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很明显，女儿与这位老总认识。
　　侯先生夫妇看到他们女儿与客人之间的互动，脸色不太好看，毕竟安保公司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江湖气。
　　江湖中人，最喜快意恩仇，不计后果的事，也不是不能干。
　　顾淼发现两人的紧张，浅笑：“小姑娘很可爱，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漂亮孩子。”
　　她声音不大，但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楼上小女孩听到了，早上背着父母偷偷喂大黑狗的羞涩情绪转向明媚的开心。
　　“谢谢姐姐夸奖！”小女孩笑颜如花，粉雕玉琢一看就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
　　顾淼起身，与小姑娘挥手道别，转身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侯先生。
　　后者被她视线扫过，身子僵住了，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女儿。
　　打蛇打七寸，小姑娘大概就是侯先生的七寸。
　　侯先生在顾淼她们走出小洋房没多久，追上来了。
　　顾淼站定，冷眼看明显乔装打扮了一番的侯先生。
　　男人似乎很怕别人认出他，回头看了又看，确定没人关注这里后才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地址：“凯文大厦A栋，十三层。”
　　说完这句，做贼般再次环顾四周，带上帽子遮住头脸，也不急着走，就站在原地等顾淼答复。
　　顾淼正眼瞧他，浅笑：“侯先生要出门散心，我就不再上门叨扰了，不过咱们生意人还是讲诚信比较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没道理让这点小事伤了小姑娘的心。”
　　言外之意，你还钱了，我就不会找小姑娘麻烦。
　　侯先生松了口气，当着顾淼的面付清余下的那笔钱，等安保公司财务确定收到汇款后，他才从另一头离开。
　　侯家这事解决了，但韩哥的去向依旧成谜。
　　顾淼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里，看着车外容城的风景，低低笑了，这个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回到酒店房间，简单洗漱过后，她坐在沙发上看容城外边的太阳。
　　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就是不知道这座城市，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时候，卫冉发了微信消息过来，是她早起的照片。身后湖光水色，橙黄色的朝阳在水波里荡漾，湖边垂柳随风摇曳，画面温暖得像是海城四月的春。
　　让在容城奔波的人，想要通过照片穿过去，回到那人身旁。
　　【阿淼，我早起了哦，湖边真的好美】
　　顾淼轻笑，回了语音：“起这么早，有没有吃饭？”
　　那头估计正等着呢，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卫冉声音轻快活泼：“早饭吃啦，现在和小月在外边遛狗，一会我们去吃烤鱼。”
　　一夜没睡的顾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外边冷不冷？有没有多加件衣服？”
　　“放心吧，我可会照顾自己了呢！阿淼在曲城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回来我可要称一下，你有没有瘦！”卫冉得意自夸完，就凶巴巴的下命令。
　　顾淼笑：“好，要是秤不准，还能摸，摸骨摸肉摸皮，都随你，那样总不会不准吧！”
　　“你学坏了！”卫冉在那边娇嗔的说，“随便我摸哦！不许反悔！”
　　顾淼保证：“不反悔。”
　　“好，我记住啦，等你回来。”
　　“嗯。”
　　聊天暂时告一段落，知道女朋友在海城好好呆着，顾淼心安定下来，顾不上吃午饭，抓紧时间睡觉。
　　迷糊中被电话铃声吵醒，顾淼摸到手机看了眼，是阿文的电话。
　　下午一点了，她睡了不到两小时，精神还有点差。
　　接通电话，阿文低沉嗓音传过来：“老板，韩哥徒弟的家人有问题。”


第51章 落套
　　根据侯先生给出的提示，阿文带人去凯文大厦看过了，在那边十三楼有一家新开张的公司，法人竟然是大学还没毕业的一个小姑娘。
　　好巧不巧的，查了下那个小姑娘的背景，与韩哥两徒弟，出身于同一个家庭。
　　两徒弟父亲姓于，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于父于母两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有一天突然得了绝症不治而亡，在那之后，于母便一蹶不振，于父不得已收养了三个孩子。
　　其中就有韩哥两个徒弟，和一个小女孩。
　　阿文以前负责搜集一些消息，为公司业务提供助力，据他推测，于父他们之所以不待见韩哥两徒弟，很有可能是收养时两兄弟年岁已大，不太服管教，就将对已逝儿子的感情托付于小女孩身上。
　　现在，还在读大学的小女儿，竟然成了一家公司的法人，也不知道这对父母知不知情。
　　顾淼听了前因后果，没什么情绪波动，只吩咐阿文再继续查，那家公司与于父一家，都要查清楚近期与什么人来往。
　　睡眠不足，头有些昏昏沉沉的，顾淼起床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出门去最近的派出所报人口失踪，并且试试能不能申请到查看沿路监控。
　　容城东区警察局分局，一番流程走完，顾淼在警员的协助下，看到了韩哥之前经过街巷时留下的一些监控视频。
　　最后一次出现，他带着徒弟小乙正往一处餐厅去，忽然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转向去一条小街，那里没有电子摄像头，因此谁也不知道小街里韩哥去了哪里。
　　时间往后推移，小街四周的电子摄像头都没看到韩哥与小乙出现，两人像是在小街里住下一般。
　　记下小街的名字，顾淼谢过警察同志，只身前往那条街。
　　东巷，是这条街的名字。
　　打车来到巷口，街道很窄，只容三人并行，两边被住户们乱搭乱建，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街道。
　　街上人挤人，正是下午太阳将落未落之时，好多人推着车，车上是各种小吃，在巷子里叫卖。
　　再次避开一个为了速度都快横冲直撞的外卖员，顾淼皱眉继续往前。
　　巷子里也不是一条道到底，中间还有好些分叉，有些分叉往下去是死胡同，有些则又有岔路，四通八达的看得人眼花。
　　她觉得这种嘈杂的地方，韩哥之所以会来，肯定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那件事比讨要侯先生欠下的债让公司能安稳在海城站稳脚跟还要重要。
　　顾淼猜对了。
　　在一处弄堂口，有座小宅院，与四周拥挤的环境格格不入，独门独栋，清静幽深。
　　院门口，站着两个百无聊赖的人。
　　这两人，顾淼这两天时时看见，韩哥收的那两徒弟。
　　宅院不大，临街院墙不过一两间屋子的距离，仿古建筑般在门口弄了个牌匾，上书‘于府’两字。
　　一笔一划，看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这么附庸风雅的事，韩哥两徒弟是干不出来的，那只是普通工薪阶层的于父于母也干不出来。
　　顾淼记下大门正对着的位置，绕路寻找进宅院里的突破口。
　　韩哥两徒弟，本该与师傅一起不知道在哪里才对，竟然大大咧咧出现在这里，她担心那座宅院里边有诈，想要潜进去看看。
　　寻摸到一处偏僻无人经过的死胡同，一侧正是那宅院延伸出来的院墙，四处仔细检查，没有发现隐藏的电子摄像头，顾淼才挪了个垃圾桶过来，踩着翻了进去。
　　进去的地方，大约是宅子后院，种些红梅，梅花盛放，皑皑白雪相映其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穿过院子，是后堂，透过开着的窗户能看到屋里陈设很简单，却不粗糙，视线扫过面前的屋子，没发现有人。过曲廊再往前就是前厅了，那里倒是有烟火气，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顾淼打开微信，向阿文发了定位之后，说清楚原委，推开身后屋门，走了进去。
　　冬天夜晚来得早，这宅子又没有什么光源，顾淼靠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屋里逡巡。
　　她不敢开手电筒，怕引来前边那些人的注意，小心的在一排书架上搜索。
　　搜完几座书架，就剩屋里那张书案了，这间屋子估计就是宅子主人的书房。
　　视线扫过案几上一张照片，顾淼愣住了。
　　光线有点模糊，可手机屏幕还是照清楚了那个人的眉眼，是阿涛之间给她看过的，卫冉爸爸身边的那位助理，也姓于。
　　一瞬间，脑海里像是有什么将前后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待她要细思深想时，那股灵感又不见了。
　　这是于特助的书房？顾淼来不及在心里惊讶，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屋子里藏身地方挺多，几排书架就够她躲进去，刚藏好身形，房门就被推开，轻轻的一声“啪嗒”，屋里灯亮了。
　　不仅屋子里的灯，走廊下那些顾淼以为是装饰的灯笼，也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进门的人走到书案后坐下，顾淼听见翻书的声音。
　　小心翼翼挪动身子，透过书架上摆放的书籍缝隙，她看到书案后边坐着的人，身形有些瘦，利落的短发，挺直的脊背，哪怕在自己屋里看书，也是一丝不苟，仿佛下一刻就要起身去为领导赴汤蹈火般严肃。
　　没看见正脸，顾淼也不确定这男人是不是于特助。
　　静谧的屋子里，只剩书页翻动的声音，持续了半小时才被院子里的呼喊打断。
　　“小亮啊，吃饭啦！”
　　妇人的声音传进来，顾淼听出这是她刚刚过来时，在前边屋子里骂骂咧咧的那道声音，这时候也不骂骂咧咧了，反倒小心翼翼还透着股明显的讨好意味。
　　男人坐在书案后，没说话，却是将书合上，塞回书架上，也没关灯，直接开门出去。
　　他转身关门时，顾淼看到他的长相了，确实和案几上的相框里那人一模一样。
　　这座宅子是于特助的家。
　　等人穿过庭院去前边，顾淼才从书架后出来，去看于特助刚刚看的那本书。
　　其实也算不上是书，就是一本账册，纸质的那种，字迹工整的记录着一笔笔收入与支出。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于特助这种精英人士怎么会辛苦做这种账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