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庄柏瞥见聂钰的脸色青,他后背发寒,传音问:“师兄,我们的话,师尊没听到吧?”
“最好没听到,否则,师尊不扒了你的皮。”
早到了应该歇息的时辰,聂钰坐在书案前,迟迟没有上榻休息。
他脑子里一会是傅云舒强忍的呼痛声,软糯的哀求声,一会是两名守卫弟子关于血气方刚,男子需求的言论。
月上中天,守卫弟子也去睡觉了。
聂钰踏着月色,一路下山,直奔藏书阁。
留仙门的藏书阁气势恢宏,里里外外多重结界,数位高阶长老轮流把手。
晚上,禁止门中弟子随意走动,藏书阁大门传来敲门声,值班长老以为又是哪名弟子这么不懂规矩。
他神识一扫,居然是掌门!
聂钰波澜不惊地一路走进藏书阁。
值班长老很好奇,掌门为什么大半夜来到藏书阁,他不敢上前打扰,更不敢放出神识查探。
聂钰神识强大众所周知,胆敢用神识打扰掌门,实乃大不敬。
聂钰一直走到五楼,东北角。
即使是深夜,藏书阁仍然足够明亮。
聂钰翻阅一枚枚书简,又打开一本本画册,从双修的知识要点到实战图册,应有尽有。
东方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聂钰的脸色变成了灰色。
聂钰素来高洁清冷,对情爱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因为好奇跟不解,来翻阅这些书册。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居然这么脏,这么不堪入目!
这种事,怎么可能跟别人一起做?
这种事,怎么可以跟不同的人做?
这种事,压根就不该做。
聂钰的洁癖症完全被激发了,可以的话,他再也不想碰傅云舒一下。
聂钰离开后,值班长老闻承马上一层楼一层楼的查看,他惊讶地发现,最近被翻阅的,是五层东北角!
那里全是双修类的书籍!
闻承的手抑制不住发抖,掌门这是开窍了?
十多年前,聂钰刚当上留仙门的掌门,其他门派跟家族见聂钰风姿卓绝,谪仙出尘,纷纷生出想要与他结姻的心思。
有明着下婚贴的,也有暗里把子女送来留仙门企图跟聂钰培养感情的。
怀着这些心思的人,无一不被聂钰冰冷的态度,直接拒绝。
聂钰回绝对方,绝不拖泥带水。
聂钰话不多,长得又那般出尘,很多人误以为他很温柔。
实际上,并非如此。
闻承也曾经以为聂钰很温柔,直到有一位女修闯入冷霄殿,企图爬上聂钰的床榻。
她还没近聂钰的身,直接被聂钰用水牢术给圈住了,偏偏那名女修是火灵根,水性不佳。
她足足被困了四天,家族的族长亲临,跪下道歉,留仙门大长老慕左谦苦苦劝说,说尽了好话,聂钰才肯解除法术。
那名女修全身湿透,发髻凌乱,狼狈之极。
聂钰只说了一个字:“脏。”
十多年前,这件事轰动整个修仙界,人人得知聂钰冷情冷性,断情绝爱,不谙风月。
更有甚者辱骂聂钰,冷血孤僻,不识好歹。
直到仙魔大战,聂钰剑法臻至化境,与宣泽对抗几天几夜,击退了魔界,为修仙界立了大功。
从那以后,聂钰成了神,再非凡人,再没人敢冒犯。
闻承面对一整个书架,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悄悄地给他大长老发了一枚传讯符,特意说明此事。
留仙门似乎有不起的大事要发生了。
一大清早,院子里叮叮咣咣响个不停,毕澜扶着腿脚不便的傅云舒来到院落。
庄松跟庄柏两位师兄带着几位弟子,正在院子中忙碌着。
傅云舒问:“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庄柏道:“看不到吗?我们在修房子。”
修房子,什么时候留仙门浪费中级弟子来修房子了?
毕澜道:“不用劳烦师兄动手,我已经在修了,草图画已经好了,计划一个月修完。”
“不行,我们接到命令,今天就要修好你的房子。”庄柏手下不停,一直在忙碌。
命令?谁的命令?傅云舒抚着下颌,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如此,诸位师兄听我指挥,我打算在左边建一个炼丹室,右边建一个厨房。”毕澜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这是图纸,你们按照它建,很合理。”
庄柏重重地扔下手里的木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师兄听力不好吗?我要建一个小厨房。”
庄柏震惊得说不出话,“你怎么想的?”小小洒扫弟子胆子太大了,居然敢跟他们颐指气使?
毕澜耐心解释:“师兄不理解吗?山下食阁的饭菜虽然好吃,但是太贵了,不划算。我已经在后面的空地种了灵米和蔬菜,等厨房建好了,我打算开始自己做饭。”
这家伙俨然是个傻子,庄柏懒得跟他废话,还不如节省点力气多干活。
掌门下了死命令,今晚睡觉前,毕澜必须回到自己屋子睡。
傅云舒走路的姿势很怪,他打算趁着晨课之前,去了一趟冷霄殿。昨晚聂钰没吸取水灵珠,今早他还吸不吸了?
冷霄殿没人把手,想必侍卫全去给毕澜修房屋了。
傅云舒径直走进大殿,到处没有聂钰的身影。
他左找右找,在一间宽敞的卧房里见到了聂钰的背影。
只是,聂钰居然正在更衣!薄薄的一层里衣在傅云舒的视线中,滑落在地。
聂钰的肩头白皙圆润,泛着美玉的光泽。
忽然,聂钰顿住正在拉衣襟的手,警惕地问:“什么人?”
第14章
傅云舒愣在原地,他进退维谷,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尊,是我。”
聂钰蹲下,迅速穿回里衣,长长的手指快如闪电。
他反复检查几次衣襟,确认穿戴妥当以后,聂钰转过身子,“你怎么来了?还这个时辰过来?”
“师尊昨天没吸取秋水灵珠,所以我特意过来,问你需不需要……”吸我?傅云舒有些说不下去了,总觉得这个句子怪怪的。
“进来。”聂钰蹙眉问道:“你身体怎么了?”傅云舒走路的姿势怎么那么奇怪?
聂钰突然想到他昨晚看过那些书简,男男双修要那般。
聂钰面色大变,傅云舒该不会是因为双修,所以才这样吧?
傅云舒刚张嘴回答:“昨晚我……”
“别说了。”聂钰打断他,沈默了一会,艰难道:“你……以后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摔倒吗?很明显他走路费劲,是由于昨天摔倒了。于是,傅云舒回答:“嗯。”
“嗯什么?你根本不明白,你现在根本不适合那么做,对你的修行起不到任何作用。”聂钰一脸认真:“以后你跟在我身边,静心养性,先把身体养好,别再糟蹋自己。”
糟蹋?只不过摔倒而已,傅云舒随口说:“不要紧的,稍加注意,我以后不会再受伤了。”
聂钰语气冷硬:“不受伤,也不可以再做了,我不允许,被我发现,定严惩不贷。”
不允许什么?傅云舒已经懵了,以前他真没发现,聂钰是这个霸道脾性。
“过来。”聂钰朝他招手:“坐下,脱下外袍。”
微凉的手掌按在傅云舒身上,傅云舒仍然不适应堪称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只好闭目装死。
聂钰的床榻有种淡淡的梅花香,床榻旁边是书案,鼻息间还飘着墨香,两种香气交织着。
傅云舒的身体跟没骨头似的,越来越软,他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歪倒。
看这模样,他昨晚被折腾得很疲惫,聂钰挣扎了一下,轻声说:“累了,你就躺下吧,结束了我叫你。”
傅云舒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多谢。”
他的身体歪倒在一旁,昨晚他的确没睡好,他跟毕澜睡在一起,本就不太习惯,加上受伤的胳膊跟膝盖仍有些疼。
如果是上辈子,别说擦破皮,流点血,欲天的魂意把他全身的经脉震碎七七八八,他根本没在意。
这辈子不同,这副身体格外娇弱,昨晚流血,伤口今早还在渗血,这恢复能力跟上辈子根本不能比。
昨晚流血,今早流失灵力,傅云舒当然全身发软,四肢乏力,昏昏欲睡。
聂钰端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放在傅云舒的腹部,他查探了傅云舒情形,对方的衣领大敞着。
即使聂钰的世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他仍然能感受到傅云舒面容精致柔美。
聂钰仔细查探傅云舒的五官,他的鼻子小巧,微微上翘,唇形很漂亮,眼睫浓密弯曲,眉心偏左有一颗深色小痣。
聂钰抬起手指,指尖遥指着傅云舒眉心位置,单纯巧合吗?这颗小痣的位置。
师父也有一颗,不可能,师父已经过世了。
聂钰的心仍然发颤,良久,他放下手,拉过旁边的被子,轻轻盖在傅云舒身上。
“嗯~”傅云舒呢喃一声,本能地拉紧被子,半只脑袋缩进被子里。
聂钰由着他睡,渐渐的,旭日东升,房间里越来越亮。
聂钰半个时辰之前收回放在傅云舒身上的手,灵气早吸取结束了。
他没叫醒傅云舒。
他看着傅云舒熟睡的脸,没有狡黠的辩解,没有计较的算计,单纯的熟睡脸庞看起来那么天真安逸。
突然有一瞬间,聂钰想看看傅云舒的脸到底长什么样,什么颜色的?
除了黑白灰三种颜色,还有什么色彩?
他爱说谎的唇是什么样的?
聂钰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得一惊,他在想什么?
傅云舒是合欢宗的探子,他谎话连篇,他作风不检点,他有太多值得诟病的地方。
他有什么可看的?
聂钰推了傅云舒一下:“起来,结束了。”
傅云舒睡眼惺忪,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大师兄,你别吵我,让我再睡会,昨晚让你轻点,到底让我疼了。”
聂钰:“………”
傅云舒翻了个身,察觉到什么不对,猛然坐起来,他动作太大,根本没注意到聂钰就在他身前,一下子额角撞到聂钰肩膀上:“疼……疼……”
动作太大,牵得他胳膊跟腿的伤口也疼。
傅云舒顾不得这些,拍了一下脑门,大喊:“不好!晨课迟到了!”
傅云舒蹭地跳到地上,连招呼都来不及跟聂钰打,一路往外跑,腿还是一瘸一拐的。
对着一团乱的床榻,聂钰嘴角牵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傅云舒赶到冷霄峰出口处,惊讶地发现毕澜站在那儿。
“大师兄,你在这等我呢?”
毕澜:“你说过,让我等你一起去晨课,而且我答应了你,我答应了就会做到。”
“可是,现在已经迟到了,如果我一直不来,你怎么办?”
毕澜:“我一直等你。”
“你……”傅云舒有些感动。
“你受伤是由于我把炼材放在了院子里,我不会丢下你。”毕澜补充。
傅云舒心中一暖,笑了笑:“大师兄,你扶着我走,一会我们肯定被长老教训。”
毕澜毫不在意:“我们迟到,理应受罚。”
毕澜的身量跟傅云舒差不多,身体同样有些单薄,但他的步子很稳,走得速度极慢,生怕会牵动傅云舒的伤口。
人在着急的时候,往往会忽视身上的疼痛,傅云舒走路的动作越来越协调。
刚下山,一个人影矗立在那儿。
黑的袍,银的发,黑与白的对比,彰显着他极端的性格,激烈的杀戮行为。
今天的晨课注定要被批到底了,傅云舒叹息:“宣泽。”
少了第一次见面的紧张,傅云舒多打量了宣泽几眼。
他全身笼罩在黑袍下面,满头银发跟他脸上的伤疤,给人一种狠毒阴冷的感觉。
仔细端详才会发现,宣泽的眼凌厉而有神,鼻挺唇薄,下颌线条利落,散发着强烈的男子气概。
宣泽阴郁的眼神落到毕澜身上,他居然敢扶着他师父?
“师父,他是何人?他不该碰你。”
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该碰师父,魔气在宣泽身上盘旋,杀气腾腾一触即发。
傅云舒大惊:“你疯了吗?这是冷霄峰下,你怕聂钰跟想留仙门的人不知道你来了?”
“师父觉得本座怕聂钰知晓?”
傅云舒:“你不怕?”
“哼,留仙门除了聂钰,其他人不值一提。上次交战,聂钰受伤很重,现在的他,御剑都成问题,还有办法跟我对峙?”
傅云舒唇角微勾:“宣泽,聂钰是受伤了,你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吧?虽然留仙门其他人的修为不值一提,但如今的你,恐怕难以支撑仙门长老的轮番攻击。哦~,不需要轮番,只要一名高阶修士,足以轻易收拾你。”
宣泽不否认,一步步逼近毕澜:“杀高阶修士可能费些力气,杀他,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不知为什么,宣泽见到毕澜第一眼,便特别厌烦他。
也许是对方纯碎的火灵根体质,想当年,他也拥有过顶级的火灵根。
灵根被废了,师父也离开了。
这个人,既有顶级灵根,还能在师父身边,让他怎能不烦?
见宣泽杀气腾腾,傅云舒向前一步,老鹰护小鸡一样把毕澜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