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第一遍的时候顾羿没醒，叫第二遍的时候，顾羿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跟顾羿的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苏蔼失神了。
　　对方眼睫湿润，瞳仁漆黑，没有平时的攻击性，也没有刻意伪装出来的温柔。
　　“酥酥，”他声音异常嘶哑，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出来他说的内容，“我好像在发烧。”
　　顾羿从未在苏蔼面前这么脆弱过，苏蔼一时间有些无措，他呆呆地蹲在地上。
　　顾羿撑着手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浴袍带子有些松散，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肌肉。
　　苏蔼看见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别处看。
　　“我头疼。”顾羿嗓音沙哑，像是被风沙侵蚀过一样。
　　像是全身心依赖着主人的猫。
　　特别像风铃撒娇时候的样子，苏蔼怀疑顾羿是向风铃取了经，知道他就吃撒娇和示弱这一套。
　　苏蔼眨眨眼睛，抬起头，“头疼，该怎么办？”
　　“我要上课了，”苏蔼有些烦躁地弄了几下头发，他穿着鹅黄色的外套，现在的样子，像一只快要炸毛的猫，“我给你点外卖吧，药店也可以外卖的。”
　　顾羿的手指在床单上慢慢攥紧。
　　“我不舒服，”顾羿此刻脸色有些发白，他伸手拉着苏蔼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侧，“我很难受。”
　　苏蔼从来没碰过顾羿。
　　对方的脸滚烫，温度很高，苏蔼被烫了一下，但被烫到的似乎不是手心，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你发烧了。”苏蔼缩回手，低声说道。
　　“我去给你买药。”苏蔼站起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还没完全亮，路灯还亮着。
　　苏蔼给班长说了声今天的早课不去了，请他帮忙点个到。
　　他裹着风衣，在学校旁边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买了退烧药和一切搭配的感冒药很快回到了酒店。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室黑暗。
　　苏蔼把药放在柜子上，伸手去按灯的开关，没想到伸手就碰到了一片温热。
　　是顾羿。
　　在苏蔼缩回手的瞬间，苏蔼被人从背后抱住，顾羿有足够的身高和身形，他将苏蔼整个揽进了怀里。
　　苏蔼的衣服很薄，后背贴在顾羿的胸膛上，烫得人有些腿软。
　　对方的呼吸就在耳边，手掌慢慢收拢，是不容反抗的力度。
　　甚至绞得苏蔼身体发疼。
　　苏蔼屈起手肘就想揍人。
　　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就在这时，顾羿的声音有些无措地响起，他垂下来的眼睫挡住了满眼的晦暗和阴郁。
　　“我以为你骗我的。我以为你回学校了。”


第39章 生病ing
　　“你竟然才回来？”
　　“早上老师问你哪儿去了, 我说你感冒了，在宿舍躺着呢。”
　　“你是……睡到现在？”
　　严长戟抱着一大份麻辣烫，旁边放着一瓶冰镇汽水, 看见苏蔼，不停问道。
　　“你衣服是顾羿的？”
　　“楼下门禁早上五点就修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回来来着。”
　　苏蔼到洗手间换了衣服，爬到床上躺着，声音有气无力, “老师没说什么吧？”
　　“没，”严长戟摇头，“他还让你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嗯……”苏蔼迷迷糊糊地答应了，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
　　回到了宿舍，听着严长戟在耳边不停说着话，苏蔼才有一种真实感和安全感, 跟顾羿上午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生着病的顾羿，跟平时有着天壤之别, 苏蔼相信, 一定一定没有人见过他的这一面。
　　苏蔼给他买了水吃了药, 顾羿开始变得又黏人又……烦人。
　　苏蔼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游戏，顾羿会时不时叫他一声, 不是说吃了退烧药会想睡觉吗？直到快十一点，顾羿才睡着。
　　怕对方是装的，苏蔼还专门去戳了戳他，确定对方是真的睡着了，苏蔼给他微信发了消息, 说辅导员找他有事，他先回学校了。
　　酒店房间灯关了，厚厚的窗帘布挡住了本来就不算亮堂的光线，顾羿睡得很沉，苏蔼将门轻轻关上，心里有些闷闷的。
　　下午没有课，加上第二天是周六，严长戟等苏蔼睡醒了，兴致勃勃地问他，“苏蔼，出去吃饭啊，我想去出去逛逛，我的衣服都在家里都没带来，你看我现在，都还穿的夏天的睡衣。”
　　严长戟扯了扯自己的短袖，试图说服苏蔼。
　　苏蔼睡得头疼，他呼出两口气，一开口，就带了鼻音，“我好像感冒了。”
　　“啊？”严长戟跳下床，飞快从抽屉里翻出两包感冒灵冲剂，“你喝点这个，我给你冲，虽然它预防感冒更有效，但我觉得，都差不多吧。”
　　冲出来的药滚烫，苏蔼小口小口慢慢喝完了，然后才下了床，“走，我陪你出去买衣服。”
　　严长戟：“你感冒了还是别出去了吧，外边挺冷的。”
　　苏蔼换了一件厚点的夹克，“走吧。”
　　严长戟：“……”
　　夹克是黑色的，内里带了一层薄薄的绒毛，苏蔼喜欢穿得休闲一点儿，裤子是黑色的束脚运动裤，因为平时的训练，他头发比之前要短很多。
　　苏蔼如果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样子，回到高中还是能当个校霸的。
　　严长戟挎了一个帆布包跟在他旁边，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咱俩像一对儿？”
　　苏蔼揉了揉鼻子，“不像。”
　　“为什么？虽然我俩一样高，但你更攻啊。”
　　苏蔼睨了他一眼，“你喜欢男生？”
　　严长戟一愣，随即立马摇头，“不喜欢，我喜欢妹子。”
　　“那还像一对儿？”
　　“我只是为了表达你有多帅气，把我都快掰弯了，不过你一开口我就不弯了，你还是个小男孩子声音哦。”
　　“难怪顾羿喜欢你，你这，是个人都喜欢吧。”
　　苏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没你说得这么夸张，我这样的人路上一抓一大把。”
　　严长戟瞪大眼睛，“你平时不照镜子的？你去路上给我抓一把看看。”
　　苏蔼没说话。
　　他去翻过原身高中的照片，也在镜子里仔细端详过自己现在现在的样子。
　　不仅是气质，穿衣打扮，还是眼神，说话方式，几乎全部变了一个样。
　　顾羿好像也是从自己开始变了的时候，跟着改变了。
　　申城的第二时代广场，有六个商场入驻，各大品牌应有尽有，白天是衣冠楚楚的商业中心，晚上是潮水般的灯红酒绿。
　　严长戟跟苏蔼一个人手里举着一个大冰激凌，两个人逛上了头。
　　“以毒攻毒，你信我的，明天一定生龙活虎！”严长戟激动道。
　　苏蔼一本正经，“我知道。”
　　一家男装的试衣间外。
　　苏蔼坐在休息的长椅上，一只手拿着冰激凌，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玩儿。
　　他点开了跟顾羿的对话框，上午十一点二十给顾羿发的消息，现在都晚上八点多了，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总不能现在还没醒吧，不会烧死了吧？
　　苏蔼心脏重重地一跳。
　　“苏蔼，好看吗？”严长戟选了一件苹果绿的卫衣，出来还在苏蔼面前转了一圈。
　　严长戟很白，架得住这种亮闪闪的颜色，苏蔼点点头，“好看。”
　　严长戟立马开心起来，“那你等等，我还有几套。”
　　苏蔼有些心不在焉。
　　他当时把顾羿丢在酒店，以为对方吃了药睡着了，睡醒了就没事儿了。
　　算了，回宿舍了再给顾羿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苏蔼叹了口气，手里的冰激凌都变得没滋没味起来，一抬眼，又看见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站在自己跟前。
　　还穿着高中生的校服。
　　西中的校服。
　　男孩子很高，头发剪得很干净，发质一看就很软，干净又单纯的模样。
　　看着他，苏蔼就像看见了柔软无害的原身。
　　“那个，我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男孩子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完之后，耳朵红得就快要滴血了似的。
　　看都不敢看苏蔼，但眼神一直往旁边瞟，苏蔼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个女生正在给他加油打气，比他本人还要激动兴奋。
　　“……”
　　苏蔼正要说话，男孩子身后试衣间的帘子“唰”地一下子拉开了。
　　严长戟理了理衣领，一抬起头，就对上了这个男生的眼睛，又看见苏蔼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可以请问，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吗？”严长戟小心翼翼问道。
　　“就……”苏蔼正想对严长戟说明情况，就被男生打断了。
　　他本来希冀的眼神迅速熄灭下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对象，打扰了。”男生背着书包，飞快跑开，那几个女生也赶紧追了上去。
　　“挖槽！”严长戟抱着一堆衣服出来，顺手递给一旁的接待，“他找你要联系方式？还以为我是你对象？”
　　苏蔼还有些懵，“是的，你是对的。”
　　“那我还是觉得顾羿更加适合你，你看他被我吓的。”
　　“说起来，你今天是跟顾羿一起回学校的吗？”严长戟结了账，还在店里边转悠，“苏蔼，你要买一件外套么？这个好看。”
　　他手里拿着一件酒红色的毛衣，往苏蔼身上比了比，苏蔼很配合地偏了偏头，让严长戟方便比着看。
　　“我妈给我买了衣服，我下周回家拿。”苏蔼两衣服又挂了回去。
　　“好吧，”严长戟颇为可惜的样子，然后他一抬眼，表情就变得有些惊讶，他拉着苏蔼的衣袖，“苏蔼，你看那个人像不像邬雨？”
　　苏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邬雨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干净简单，只是眉眼显得冷漠，对旁边接待的热情毫无回应。
　　他对上了苏蔼的视线，也没有任何的躲闪，只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转身便出去了。
　　严长戟看见他就来气，“他乐个什么劲儿？”
　　苏蔼没说话，他也觉得奇怪，因为邬雨那个笑，看起来像是在幸灾乐祸似的。
　　“可能也是来买衣服的。”
　　“我不是歧视他哈，我是真的觉得，他应该买不起这里的衣服。”
　　“……”
　　苏蔼念着可能烧死在酒店的顾羿，回学校的路上，他找了个借口晚些回去，掉头去了昨晚住的那家酒店。
　　但等苏蔼到的时候，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卫生，顾羿已经走了。
　　他肯定看到了消息，只是没回复而已。
　　同一时间，申大经管宿舍楼下的花坛边上。
　　顾羿穿得有些厚，黑色的摇粒绒外套，脸上没什么血色，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跟严长戟出去玩儿了。”邬雨把手机递给顾羿，“你没事吧？”
　　顾羿摇摇头，接过手机，邬雨已经打开了相册，他只需要划动查看就行了。
　　照片有好几张，角度都不同，照片里的两个男生举止亲密，相处融洽，稍微矮一点的那个还化了很淡的妆，望着苏蔼的眼神亮晶晶的。
　　顾羿把手机还给了邬雨，淡淡道：“他开心就好。”
　　邬雨面无表情，“真没想到，你能卑微成这样？”
　　“你觉得他会喜欢他室友？”顾羿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现在并不介意苏蔼有朋友，但他之所以会让邬雨跟去的原因，只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多少事，在苏蔼心里要比自己重要。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顾羿早就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无声地掩盖。
　　邬雨没有说话，他当然清楚，苏蔼不会喜欢严长戟。
　　而且，顾羿也不会给苏蔼这个机会。
　　“谢谢你，”顾羿又咳嗽了一声，天气阴沉，他显得特别脆弱而又单薄，“你先回去吧。”
　　连已经逐渐了解到顾羿的可怕之处的邬雨，都对此时此刻的顾羿生出了恻隐之心。
　　更何况被顾羿捧在手心里的苏蔼呢？
　　他怎么挣脱得出去。


第40章 你疼疼我
　　[苏蔼：你在哪儿？]
　　“顾哥, 你没事儿吧？要不明天的课我帮你请个假，你脸色看起来好差。”祁宣从背后拍了拍顾羿的肩膀，顾羿放下手机, 微微侧头，脸几乎苍白成了纸一样的颜色。
　　祁宣吓了一跳。
　　“卧槽，顾羿你这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休息两天就好了, 帮我请几天假吧，辅导员那里，我自己跟他说。”顾羿的嗓子现在听起来好了点儿, 但精神却越差了。
　　平时顾羿看起来温柔十分，现在这样一看，竟然有些过分单薄了。
　　祁宣看着他，甚至觉得对方的五官都开始变得透明了。
　　“好吧, 你有药吧，吃了没？”
　　顾羿回过头，翻开书, “吃了。”
　　“那这药没用啊, ”祁宣吐槽道, “感冒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吃点药应该就好了。”
　　顾羿没说话。
　　他看着因为收到新的消息而重新亮起的手机屏幕。
　　[苏蔼：你烧退了没？]
　　[苏蔼：我去酒店找你了, 前台说你下午就退房回学校了，你现在在学校吗？]
　　顾羿将手机拿在手里，神情懒倦地靠在椅子上，书一直停留在那页，他眉眼有些懒洋洋地耷着, 眼睫无力的盖下来，阴影从眼底蔓延到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