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已经点不燃了,一点油都没了。
暴力看着机壳上的裸女广告和那排缅文,绿眸垂着,唇边笑意缓缓变淡。
“你他妈的,还真会欺负他啊。”
“装死?”
“行,老子陪你玩。”
病态般地自言自语几句后,楼顶上的男人抽着烟,转身离开。
狄城自首了。
这条新闻连续七天占据各大媒体平台的搜索一位,爆,TOP,震惊,HOT……
各种分析贴与阴谋论层出不穷,这位红到发紫的明星的所有过往都被网民们挖出来,他们抽丝剥茧地分析,力求把狄城与杀人犯划上等号。
在这样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风口,曾被狄城揍过的吞钦见缝插针跳了出来,这人就是个搅屎棍,他在网络大肆宣扬大明星狄城对他大打出手过的事,并扬言会继续状告狄城直到对方获得应有的惩罚。
狄城杀人案没有原告,林殊星知道他杀的是谁却无法将此作为理由为其辩解,他不停走动关系,每天周旋在律师事务所和海京市法院之间,只为能让狄城被轻判或者缓刑。
连续几周的时间,林殊星为这件事头痛欲裂,他想到狄城,想到暴力,想到沉默,真觉得有气没处撒,自暴力那夜离开后,林殊星就没见过狄城了,要是真能见到面,他只想问对方究竟想干什么,但看守所里的狄城多次拒绝了林殊星的会面申请。
——
十月,入秋后的某餐馆内,林殊星坐在一位律师对面。
“狄城,男,二零零三年生,年幼被贩卖至云南边境,后被二次贩卖至缅甸北境,无政/治身份,无亲属关系。
曾于二零一三年参与缅甸掸邦第二特区与其边境部落的小型武/斗事件,二零一六年策划第二、第三特区资产合并,并收购第三特区百分之九十以上企业资产,同年七月,正式定居于缅甸第二特区勐冒县,期间未查有杀/人记录,二零二二年六月杀害受害者陈某,同年八月对受害者吞某造成二级伤害,其行为已构成教唆罪、非法集资罪、组织暴/动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等多项罪名,根据我国刑法,最高可判处死刑。”
律师刚话音刚落,林殊星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不能让他被判死刑,你想想办法,很多事情根本不是档案上写的那么简单!”
“档案是死的……”律师把文件放回桌上,抬头看眼前的小林先生,“方法是活的。”
林殊星心烦意乱,他撇开椅子来回走动,心中不禁再次纳闷事情怎么就演变到现在这地步了,也不是说林殊星不同意狄城自首,但这家伙至少得提前跟他说声吧?
想好后路再走棋不是最基本的操作吗?
狄城……真他妈是个疯子!明天是初审开庭日,律师见完林殊星后还要去看守所跟狄城碰头,嘱咐一些上庭的细节,时间迫在眉睫,容不得两人坐在这大眼瞪小眼,浪费生命。
狄城的解离性身份障碍疾症是律师打赢这场官司的突破口之一,林殊星看了资料和病例,全是狄城被关押在看守所期间被安排做的检查,精神性疾病不同于传统病症,很难通过医疗设备检验出来,且国内一直对人格杀人案是否要被定罪持多方意见,在这种难打的案件中,证词和证人的重要性更加不用多说。
“事实上,我跟当事人从两周前开始接触,但这么多次见面以来……”
律师顿了顿,整理手中文件的动作也慢下来,“我从没见过他的另外两个人格。”
林殊星把头发撸到脑后,“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如果能引出他的其他人格,我们在司法鉴定这步会节省很多时间,你知道的,明天开庭,我们是跟时间赛跑的人。”
律师看着林殊星沉默的背影,他喝了水,然后用不到六十秒的时间讲了一个与狄城幼年有关的故事。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故事能刺激出他的其他人格吗?”
“不行……”林殊星转身,他撑着桌面十指发白,背脊挺直,眼神发冷,“收起你的“故事”。”
“原因?你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法官也是人,感情牌有时候很有用,更何况他才十九岁,犯案的时候甚至不是成年人。
死去的人没有意义,原告是公安厅,只要我们能给出正当的理由……只要我们能找出理由,突破口唾手可得。”
律师推推眼镜,似乎已经想象到自己打赢官司的场面,笑着说:“一个孤儿在异国他乡有可能遇到一切事情,被操纵、被控制、被洗脑……总之,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既然走了司法鉴定的路,那么给当事人树立一个患有精神疾病故而被迫杀人的背景,会更有利于我们取胜。”
“不行……”林殊星没有丝毫动摇,他盯着律师,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
“徐律师,上面这段话我会当作没有听到,狄城没有被洗脑,被控制,被操纵,他患有多重人格精神障碍,他的每个人格都是有自主意识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有良知的。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你用那种方式对待他!”
“良知?”律师哦道:“你怎么知道他有?”
林殊星说很简单,他抬头道:“因为他选择了自首。”
小小的争执后,徐律师又跟林殊星聊了半小时,天边露出橘色,律师收拾公文包和文件袋说要先走,再晚点就是下班高峰,可能会堵车,错过看守所的预约会见时间就难办了。
林殊星看徐业离开,他让服务员给自己续了茶,又点了个叉烧蛋包饭。
“明天庭审结束就会有结果,最好的判决是缓刑留观精神病院,最坏……死刑、死缓都有可能。”想到律师走之前说的话,林殊星捏捏鼻梁。
律师为了胜利往往都会不折手段,只要是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他们会想方设法使己方获胜,徐业是国内知名律所的金字招牌,林殊星还是扯着林父的大旗才成功请了对方出山。
徐律师的确很优秀,他对当事人狄城、涉案人员的关系、背景经历等可以说是无所不知,细微末节到至极,林殊星作为曾“包庇”狄城的人员,无法以证人立场参加庭审,一切细流只能暗涌。
林殊星等的饭来了,他把厚软的蛋皮戳开,叉烧肉饭的香味冲出来,冒着让人唾液泛滥的诱人香味,林殊星拿着勺子吃,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到徐业说的那个故事,心道徐律师这人本性还是挺好的,只是对方大概不知道狄城对他来说多么重要,如果徐律师知道,肯定不会就这样说出来,来伤害我的心。坐在窗边的青年把饭咽下去,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
——
海京市,看守所,会面室内。
徐业向狄城大致说明了次日开庭后会出现的状况,并重复告诫他在面对不想回答、不愿回答的问题时可以直接行使沉默权,绝对不能用谎言揭过,狄城挺配合地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这些要注意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徐业顿了顿,特意补充道:“跟案子有关的都可以问。”
狄城略微思索了一下,说:“他怎么样?”
徐业被这四个字哽到卡壳,他推推眼镜,拉开凳子,一副“你没别的话说我就先走了我还要为明天开庭做准备没空陪你聊天”的表情。
“你的表情告诉我他挺好……”狄城坐着没动,“你跟他讲了我的故事没?”
“你——”
“我怎么知道你们聊了什么,我怎么猜到的,我怎么猜的这么准——徐律师,现在是你在发问了。”
狄城杀人案的原告是海京市公安局,而实名举报他的却是吞钦。
吞钦是在两年前碰巧录下了暴力杀掉陈某(实为黑雾)的视频,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可能跳出去阻止暴力行凶,录视频是赶巧,既然录到了,吞钦便保留了下来,想着或许可以在紧要关头拿出来要挟狄城从而获取利益。
然而吞钦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敲诈狄城的机会,后来这一波人从缅甸来了中国,吞钦跟踪林殊星被狄城抓了现形,还被查出其与国内两起先奸后杀的无头案有关,眼看就要被判刑,吞钦自然不想放任狄城在外面潇洒,他手里拿着证据,就算进去,也要拉着狄城跟他一起吃牢饭。
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凭什么狄城有的他吞钦都没有?
要死一起死,如果举报狄城还能获取减刑,哈,那可真是让吞钦求之不得。
徐业可以说是逼迫自己回到桌后的,他是个律师,凡事讲究证据,推崇理性之上。
此刻,他的好奇打败了他的理性,“我的确跟林先生聊了关于你的一些事,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是你的反应给了我回答,至于我?”狄城靠着椅背,铐住的双手搭在膝上,他垂着绿眸,说:“我只是问了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徐业心下一跳,他盯着自己当事人所有的表情变化,“所以在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告诉我你的过去,如果我没有调查,我只会得到一个空白的、不配合我的当事人,是这样吗?”
白炽灯笼罩在上方,狄城笑地讽刺,“不要说的好像……你有多关心我的过去。”
“狄城!我这么跟你……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的目的是尽可能让你脱罪,底线是不让你死在刑法书里,如果你不配合我或者跟我耍别的心思,我想我没有——”
徐业猛地闭嘴,他移动眼珠,透过薄薄的镜片看眼前年仅十九岁的青年,对方那双绿眸望着他,好整以暇。
灯下明暗交替,一股无法抵御的寒意从脚底奔袭至徐业的脊背,他咽着口水往后退一步,有些踉跄地扶住椅子。
“消消气,徐律师。”
“你——”
“别再多嘴跟他讲我的事,你知道的,就烂在肚子里。”
徐业知道,他刚刚差点就被狄城“教唆”了。
想到狄城在境外“精彩”的“履历”与过往,徐业抬头定定看向他,狄城与徐业见面这么多次,几乎从未展露出敌对与恶意的一面,首次露出獠牙攻击,是因为徐业试图把林殊星拉进这趟浑水里。
“开个玩笑,徐律师没当真吧?”狄城打个呵欠,他仰头,让灯光淬进眸里。
笑意重新爬上徐业的脸颊,他扶着眼镜,低声道:“当然不会……”
律师说着,转守为攻试探道:“刚刚出现的,是你哪个人格?”
63、暴力种14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不灭星(快穿);
暴力种14:审判;
二零二三年十月七日,狄城杀人案终于开庭。
律师徐业携同被告狄城上庭,一审结束,海京市人民法院宣判狄城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微博热搜、媒体头条、地方新闻等多渠道均实时报道了此次庭审结果,不管外界舆论多么纷扰不一,徐业仍旧稳扎稳打持续收集证据证词,案件当事人狄城提出上诉要求二审,上诉书递到当地中级人民法院,因此次案件年月久远且案情复杂,又考虑到狄城身为公众人物的极大影响力,二审很快被提上进程。
一审判决死刑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司法鉴定书下发较慢,根据公安机关指定的合作向精神病院单位的鉴定结果来看,狄城的确患有解离性身份疾患,他拥有除主人格之外的其他两个人格,精神病人属于无行为能力人,需要监护人看护并接受医疗中心对应的治疗。
二零二三年十一月二十日,狄城杀人案二审开庭。
经过法院、舆论、律师、司法等多方面的角逐,狄城被判不负刑事责任,但因其并无家属及监护人,狄城将被即时转入精神病院,由当地政府强制医疗,留观病情。
没有监护人的精神病人是有潜在危险的,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林殊星在十一月初就去了国外,他的父母似乎意识到什么,非常想让自己的儿子从那种未知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林殊星把工作处理好再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年底,很多事情早就尘埃落定。然后,林殊星被他母亲带去看了心理医生。
林妈妈认为林殊星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一般来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加害者产生情感或者依赖心理,甚至反过来帮助加害者的一种情结,再通俗一点理解,我们可以说是被害者被加害者“驯服”了。”
“不过……您的加害者似乎并不以伤害您的身体为目的,更多的是对您的感情或者心理方面的控制,这绝不是简单的事,林先生,按照理论,想要“培养”一个人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至少需要满足三个必要的条件:让人陷入绝境、让人无法反抗、让人感觉到被优待,既独一无二。”
“林先生,在我叙述这段话的过程中,您有想到谁吗?”
“看来是有的。”
“你的话听起来,像是又一次对他的控诉。”
林殊星挺直腰背坐在沙发里,这种姿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攻击性十足,“就算我被“驯服”,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并未被逼迫做任何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林先生……”心理医师拿着笔笑了笑,“您可以仔细回想一下,对方究竟从您身上获取了哪些好处,显性的触目可见的,隐形的游走于社会规则之下的……您或许是“自愿”,但您怎么知道这不是“驯服”的结果?”
林殊星沉默静坐半响,从诊疗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