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尘端起就吃：“你也喜欢吃开心果？”
　　陆貅：“开心了吗？”
　　“还行吧。”
　　“还恨我不？”
　　顾简尘一僵，突然面无表情，利落答道：“恨。”
　　“呵呵。”
　　顾简尘：“你不要恃弱凌强伺机迷惑我。”
　　“何出此言？”
　　“我不会因为你现在很脆弱就同情你的。”
　　“……歇够了，滚回去训练。”
　　顾简尘：“……”他挠挠头，试探问：“我……又是一个人？”
　　“要我陪你？”
　　顾简尘是这么想的，可看他伤上加伤，最终摇了摇头。
　　顾简尘顿了顿，低声说：“那我先撑两天，等你伤好了回来指导学员训练？”
　　“撑着撑着就两周了。”
　　顾简尘胸膛一鼓：“你果然讨人厌。”
　　陆貅浑不在意道：“继续恨吧。”
　　顾简尘咬牙：“……。”
　　静默片刻，顾简尘用力掐着食指，语带尴尬，低声说：“我不会。我又没当过队长，又没指挥过别人，没有经验气场为零，撑不起场子。”
　　陆貅事先手里一直拿着手机，闻言瞟了眼顾简尘，突然断开蓝牙连接，手机里的声音爆出来，是今天上午学员的喧哗声。
　　顾简尘心脏一紧，吃惊地看着他手机——他刚刚还以为陆貅在看电影。
　　陆貅慢悠悠转动手机，视频上正好是顾简尘的脸部特写，只见屏幕上那张脸在一众闹腾得如同中二病晚期的少年中独树一帜，表情波动甚少，显得成熟稳重，老练端方。
　　顾简尘讶异：“你哪来的视频？”
　　陆貅没答他的问题，对顾简尘上一句话作出回应，说：“挺好的，我观察了所有学员，你最能镇场。”
　　顾简尘秒答：“我装的啊。”
　　陆貅评价道：“挺好，装得像那么回事，继续下去就好。”
　　顾简尘恼火：“你都不给我缓冲的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当队长，我要做什么说什么……”
　　“你还不是队长？”
　　顾简尘别开脸，声音掉了几个度：“他们以为我可以，我自己觉得不行。”
　　陆貅发现每每顾简尘被逼到不得不示弱时，他心情就格外好。
　　他嘴角微翘，忽然问：“你是恶人不？”
　　顾简尘小火苗咻地点燃，“嗯？”
　　“还是你三观有问题？”
　　“……”
　　陆貅悠悠问：“又或者你自私狭隘…”
　　顾简尘站起来，说：“走吧，去操场！”不打一架很难收场。
　　陆貅没动，只道：“如果你是，我会教你做人。”
　　“教我做人？”
　　陆貅看着顾简尘的眼睛，淡淡说：“但你很正常，不过是青春期受了些挫折，导致你轻微自闭，缺失了一段与人交友的好时机，谁都有这种时候，时间长短不同而已。你只是生疏，不是不会。在这里你不用刻意承担什么，就问你自己什么事是正确的，什么话是合理的，想什么做什么，做什么说什么。至于专业上的问题，你可以向任何人求助，如果对方愿意帮你的话。”
　　顾简尘嘴唇蠕动，半天闷出一句：“那……我试试”。
　　陆貅不明显地笑了声，嗓音松快：“今天下午开始练习，到时候你不要占了所有噱头，要给组员表现的机会。你先和大家商讨分配声乐部分，晚上训练结束或早上开始之前，可以来找我。”
　　顾简尘：“…？”
　　陆貅：“我教你。”
　　“你一直在吗？”
　　“早上五点起床。”
　　“晚上呢？”
　　“十点之后你随意。”
　　“你会累死的。”
　　“光阴寸金，每一秒都找不回来。”
　　顾简尘咕哝：“你年级大了没事，可我还小，每年那么多青少年猝死。”
　　“……你今年17？”
　　顾简尘点头：“是啊，年轻吧。”
　　“21岁在你眼中已经是中年人了么？”
　　“你才21啊？！！”顾简尘震惊过后，陷入极度颓然状态。
　　顾简尘怏怏道：“你不怕我打扰你睡觉？”
　　“所以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最好一次记到心里，不要白费我时间。”
　　顾简尘上午树立起来的雄心壮志被21岁的陆貅打打击得七零八落。
　　他声音麻木：“你会编舞，会编程，会黑科技，还都那么厉害，你为什么混得这么惨？为什么还不转行？”
　　陆貅道：“我还没演过戏。”
　　顾简尘瘪嘴：“选秀出道后就想进入影视圈捞钱，你也不能免俗。”
　　陆貅望着在水池扑腾的两只鸭，声音就像夏天的风那样不疾不徐寡然无味，说：“参加这个综艺是想赚点生活费，演戏是想站上演艺圈巅峰。”
　　顾简尘被开心果噎住，半晌才说：“……谢谢你一本正经反驳了我。”
　　眼看时间不早了，顾简尘最后确认一遍：“你会一直在？”
　　陆貅：“想多了。”
　　顾简尘被反复逗弄得炸毛：“……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有问题都可以找你。”
　　“直到你能独当一面的那天。”
　　顾简尘怒气周骤平，似问似答：“你相信我会有那一天。”
　　顾简尘心里有了底，整装待发。
　　离开前想起有件事忘了问，带着一丝喜气问道：“陆貅，你听了我的作品，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陆貅残酷答：“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不可信。学员见识不够，过度捧高。胖子理科出身，毫无艺术细胞。你……也就正常水平。”
　　顾简尘满心的希冀沉了塘，拳头嘎吱响了两声，蓦然笑了笑，咬牙切齿：“总算听见一句真话。”
　　顾简尘转身，陆貅提醒：“关门。”
　　哐——声音略有些大。


第23章 让他对我好点
　　灼烈的骄阳给海城打上浓重的阴影，一个身着纯白宽松休闲衣的年轻少年踩着他沮丧地缩在地上的影子。
　　他神色平淡，单一双眼里蕴藏了千丝万缕的愁绪，显得心事重重。
　　“知音……”少年眉头越锁越紧。
　　陆貅是那个灵魂知音……可看陆貅对他的表现，就差没在他脸上贴‘废物’大字了。
　　焦灼的夏风送来一阵饭菜香，勾起他肚子里所有的馋虫。
　　他踢着小操场边上的石头，暗道，大中午的，饭也不留一顿就轰我走。
　　此时，不远方食堂大门走出一行五人，有人看到顾简尘，口快喊了声：“凡哥！”
　　顾简尘压根不知道对方在喊自己。
　　因为一直垂着头，险些错过几人，直到他余光在五人之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脚步渐慢，最后停下，对五人中的柏文卓露出一丝笑，态度一如既往：“小卓。”
　　刚来节目的时候，顾简尘就一直和柏文卓在一起，鲜少对别人有神情波动，唯独会对柏文卓露出几丝笑容，看着就不好交流。
　　几人也早就知道柏文卓和顾简尘认识，停下和他打招呼。
　　顾简尘看到过往熟悉的人，下意识就想像过往每一次那样忽视他们只朝着柏文卓而去，尽管他知道这样其实不对。
　　可倏忽间又觉得不应该，心里过山车般呼啸过许多远近的回忆，表情空白一瞬，陆貅那张面无表情的嘲讽脸突然闪过……接着，他抿出一抹礼貌的笑，对每一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浅笑着道：“你们好。”
　　问好就够了，不熟，完全没有主动寒暄的心思。
　　万事从心。
　　柏文卓静静站在原地，表情微闪，复杂地望着他。
　　站在柏文卓身侧的一个英俊学员却瞬间皱了皱眉，声音也带有明显的讥诮：“你就是那个顾简尘啊……”
　　柏文卓打断他：“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去练习室找你们。”
　　“可是你不是说……”
　　柏文卓急促道：“你们先去，好吗？”
　　顾简尘跟着柏文卓走到人少的林荫下，后者一直没出声。
　　顾简尘从第一眼见到柏文卓的高兴中缓下情绪，想起早上的事，表情转为担忧：“小卓，你怎么了，今天上午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柏文卓先前一直神情淡薄，现在又一直背对着顾简尘，背脊挺直，顾简尘甚至以为他要发火了，没想到片刻后，柏文卓温和无奈地开口：“简尘，我……”
　　顾简尘抿唇：“小卓，你生我气了吗？”
　　柏文卓摇头：“我不会生你的气的。”他终于回头，顾简尘看见他眼眶湿润，他道：“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
　　顾简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于是呆着没动。
　　柏文卓低垂眼眸，雪白的墙壁给他的脸颊打上一层柔光，脸蛋精致小巧，皮肤细腻，一层柔软的汗毛为他增添了一层温柔气质，他嗓音怅然：“简尘，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变远了？”
　　顾简尘一愣，立马摇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一直以为这个节目中，你和我会是最亲近的。”
　　顾简尘：“我们当然亲近。”
　　“可是你还记得吗，以前你有什么好东西，吃的也好玩的也好看的也好，你总是会第一个分享给你……最好的朋友。现在你还会吗？”
　　顾简尘顿时猜到小卓态度变化的缘由，道：“小卓，你既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会分享给你。”
　　柏文卓：“那这次呢？”
　　顾简尘皱眉：“我一早就和你说我在创作，但成品我也是今早跟你们一起第一次看到。”
　　“可你的创作思路不是早就出来了吗？你为什么不唱给我听了？你在创作的时候还记得我吗？”
　　“你很忙啊，我也很忙，为了这个作品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更何况……我们也不住一个宿舍。”
　　柏文卓咬唇，鼻翼颤动：“是你说来节目陪我的……可你现在……都是借口。”
　　顾简尘心情降到谷底，闷声说：“你想让我陪吗？不和我一组，不和我一个宿舍，身边那么多朋友，也不让我跟着你。”
　　柏文卓不可置信地望着顾简尘：“你是在怪我？我……”他鼻尖一红，眼中晶莹闪烁，难过道：“我也想和你一个宿舍，可是你不能一直只跟着我，我想让你更开朗些，我那么为你着想，你却以为我只是想把你推开？还有刚刚那些人，他们都是我在训练中的伙伴，你难道要我在节目中孤身一人？至于选题，简尘，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想进入杜珺澄老师的班级吗？没有和你抽到一个选题，我也很难过。”
　　顾简尘见他眼泪盈眶，忙道：“小卓，我只是说一说，没有怪你。”
　　柏文卓返身擦眼，“你这还叫没怪我？”
　　顾简尘有口难辩，眼眸缓缓垂下，不想争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柏文卓是顾简尘归国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个朋友，在他颓丧到完全不想和外界接触的那段时间里，只有他陪着自己，用风一样温柔的声音侵入自己建起的壁垒，他对顾简尘的意义绝对是不平常的。
　　甚至于告诉过自己，哪怕辜负这世界上所有人，他也会对小卓好，因为他无比坚信，他之于小卓亦非寻常，他对小卓……也该独一无二。
　　往常，两人若有争执，顾简尘沉默不语，便是让步了。
　　这让柏文卓的心情好了些，他声音软化，说：
　　“简尘，我知道你抽到这个选题也会不开心，当初我没换成4号，你心里兴许还在怨我，可你体谅体谅我。”
　　顾简尘：“不会怪你，会体谅你。”
　　柏文卓于惆怅中扯出一抹笑，说：“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好。可是有件事……我不知道陆貅教了你什么，但我总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是不是教坏你了？我早就和你说，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他就不是个好人，他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我们……”
　　这话还没说完，顾简尘便从沉闷中抬头，根本没多经思考，拉直声音，话语流畅连贯：“小卓，我喜欢这个选题，灵感也是由此而发，这我跟你说过的。陆貅人品确实欠了些，但没你说……看的那些新闻里那么差劲，算是可圈可点。至于他的能力，小卓，我不想一而再地听到你在我面前质疑他的专业。”
　　柏文卓懵住，看顾简尘像在看陌生人。
　　顾简尘一口气说完，反而把自己说愣住了，见柏文卓神色难看，立马道：“不是，小卓，我……”
　　柏文卓瞪大眼等着他解释。
　　顾简尘：“……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吃饭，下午还要训练。”
　　柏文卓抽了一口气，本就冒火的脸色被顾简尘不想解释的行为浇了油，烧得漆黑，说：“顾简尘，你真是好样的。”随即掉头就走。
　　顾简尘堵着一肚子闷气，人瞬间沉默下去，整个一霜打的茄子。
　　当初刚来参加节目时，400来人，火车大通铺一样的床位，一个屋子上百人，他完全不愿和人交流，节目组都说自由挑选床位，他给自己和小卓占了中铺和下铺，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人会住在一起，没想到小卓却去了另一个宿舍。后来给自己的解释是‘人太多，抢宿舍的时候走散了’。
　　宿舍一到晚上像个毫无默契的合唱团，各种音色，各种腔调的呼噜你追我赶。宿舍从早到晚气味混杂，汗酸脚臭，早晨起床时的喧哗吵闹让他彷如置身在百十来个菜市场的中央，那里实在让他没有融入感，第二天就和节目组说他离家近，要求自己找地方住。
　　为此小卓还和他小小地闹过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