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靠墙的井遇突然开口。
他一出声,画室里的学生们便都回头看他,小声讨论着这个帅哥是谁。
林落抬眸,和井遇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林落不假思索道:“因为对于林落来说,画画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生命。”
这个答案与井遇不谋而合,但他仍然追问:“你怎么知道?”
林落笑道:“井先生,您很喜欢林落的画作,对吧?”
井遇点头。
林落道:“从他的画里,您读不出来么?他想表达的一切。”
井遇嘴唇微抿。
许多人都认为他高价购入林落的画,比起喜好,更是一种商业投资行为。
林落的画存世量大,风格鲜明,有着极高的收藏价值,再过些年,价格会涨得更高。
实际上比起投资,这更是他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而已。
遗憾自己没能在林落生前见过他,没能在他生前帮他一把,让他能活着看到自己红遍大江南北。
如果林落的性格不那么偏执,不那么执拗,他或许就不会在年仅三十岁的时候便孤独地死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可如果他不是那么执拗,兴许也无法画出那么多传世的佳作。
他怎么不懂呢?
环视一圈,林落对学生们笑了笑:“对于我们而言,画画就是一切,是我们的生命。如果你们能抱着这样的信念去画,能在明知自己极有可能一辈子不温不火的基础上,仍然坚持画画,那现在所谓的考试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落绕了一圈,回到这些孩子们最关注的问题上。
“你们如此热爱画画,一次考不上,就不画了吗?既然还会画,那也不必担心能否考上的问题了。”
“画作本身就是你们全部的表达。”
画画就是林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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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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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在一边打工一边画画的那些日子,不是没有过质疑自己的时候,也想过放弃。
但是不画画了,他还是林落吗?
即便死后他没火,林落重生过来,依旧会选择再次拿起画笔。
讲完出来,眼镜男笑着夸奖林落说得好,还带他去看挂在林落刚来那天画的那幅画,挂在画室的走廊上。
这幅画一开始写着学画三天的学员作品,现在改了标签,写的是联考第一的林落。
林落美术联考第一,对于画室来说是个意外之喜,但这让画室更加重视他了。
眼镜男嘴里说得天花乱坠,把林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听得林落着实有些惭愧。
他画画二十几年,考第一真没那么稀奇。
幸好眼镜男还有自己的工作,看到井遇走近,便主动上前去跟井遇攀谈起来。
林落松了口气,打算回学校,刚转身,就在转角处看到了杜宇航。
从这孩子的表情,林落看出对方似乎并不欢迎他。
林落也没自讨没趣,微笑着点了下头,就准备离开。
“林诺。”杜宇航叫住他。
林落脚步一顿,偏头问:“有事?”
杜宇航抿抿唇,垂着眼道:“你打算读美院吗?”
“嗯。”林落点头。
杜宇航说:“可是你以前不是都读的文化课吗,为什么突然参加联考,还突然要读美院?”
“那是以前,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林落道。
“为什么要这么突然地改变,”杜宇航说,“你就不能继续去好好读你的文化课吗?”
林落眉头微皱,不太能理解这小孩儿的话:“我读美院还是文化课,跟你有关系吗?”
杜宇航咬了咬牙,脸上涨得有点发红:“你刚才说什么画画是我们的生命,难道不觉得羞愧?画画是我们的生命,但不是你的。”
“你才学多久画画,你对美术了解多少。不过就是因为一时兴起,玩票一样就去考试,运气好考了个第一,你有什么资格说热爱画画?”
“像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对我们这种多年坚持画画、真正热爱画画的人的一种羞辱!”
杜宇航情绪有些激动,后面几句话简直就是吼出来的,眼睛都红了。
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林落有点意外,张了张嘴,安慰他:
“其实我的第一并没有你想象中来得那么简单,而且你也画得挺不错的,如果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话没说完,杜宇航就像上次那样瞪了他一眼。
“不就是运气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都运气好,等你没有运气了,早晚现出原形!”
杜宇航说完就跑了。
只有林落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林落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运气……”
如果说他有运气的话,那就是以新的身份,重新来活一遍吧?
这可能是上辈子所有不幸积攒起来,才换来的一次好运。
除此之外,他没什么是靠运气的。
从会拿笔就开始画画,二十几年如一日不间断地练习。
他获得的,都是他应得的。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打火机的轻响。
林落回头,看到井遇倚着墙,手里拿着一只至少值五位数的玫瑰金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盖上打火机盖子,收进口袋,井遇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吸了一口。
见少年转头看他,井遇微微一笑:
“被嫉妒了呀,小天才。”
这一声听得林落耳朵一麻,忍不住多看井遇几眼,见他垂着眼睑,从嘴唇里吐出一团白色烟圈。
烟圈从他脸的前方飘过,平白生出几分雾里看花的美感。
林落不由得暗自吐槽两句,这人声音好听也就罢了,长得还这么犯规。
“我不是天才。”林落白他一眼,嘴里的话却不留情面。
井遇微挑了下眉,并不纠结这个,把指间的烟递给他,问:“来一口么?”
林落无语道:“我还是个中学生。”
井遇挺稀奇:“会拿酒瓶子给自己老爸开瓢的人,竟然不会抽烟。”
先前在画室里看到这人,林落还莫名觉得亲切。
眼下又觉得这人欠揍了起来。
井遇其实只是逗逗他,并没有真给他抽烟的想法。
林落既然不抽,他便转手掐灭了烟,扔进垃圾桶里。
抬眸时看到林落的表情,心情甚是愉悦,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讲得不错。”井遇夸奖他,并且伸手撸小孩儿的头。
小孩子就是应该多多夸奖,井遇如是想。
但林落不是一般小孩儿,有点难伺候,被夸奖后并没有高兴的感觉,也拒绝被他摸头。
林落一听他这老气横秋的语气就脑仁儿疼。
“你配合得也不错。”林落挤兑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托儿呢。”
井遇轻笑一声:“一般人可请不动我当托儿。”
林落又翻了个白眼,听到井遇说:“还没恭喜你。”
“什么?”
“考了第一啊。”井遇垂着眸,看着林落的眼睛,林落的瞳孔是浅琥珀色,晶莹剔透,十分漂亮,“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没法相信联考第一竟然不是美术生。”
林落唇角微翘,抬了下下巴:“那是因为我厉害。”
“是挺厉害。”井遇揶揄道,“把别的小孩儿都快气哭了。”
想到杜宇航,林落皱了下眉头。
一个不是美术生的人,考了联考第一,对于杜宇航这样多年努力学画的人,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你身边的人。
那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为了恭喜你,请你吃饭?”井遇道,“就当是庆祝了。”
林落眯了下眼睛,总觉得这人别有所图。
“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就请我吃饭?”林落道,“我可还是学生。”
“你又在想些什么龌龊的东西?”
井遇伸手欲敲他额头,林落后跳一步,躲开了,冲他龇牙咧嘴地笑。
“哎,咱俩到底谁比较龌龊?”林落道,“我肯定是比不过你的。”
“也是,”井遇上下打量林落单薄的、满是少年感的身体,视线在林落领口露出的锁骨和修长的腿停留少许,“毕竟你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
冬□□服穿得多,身材什么的基本看不出来。
但仍旧能看出林落很瘦,锁骨长得很优秀,并且比例不错,腿长。
被男人用这样审视的目光看着,林落莫名有点不自在。
好像井遇的目光能穿透他的衣服,直接看到他的身体一样。
林落侧了下身,避开井遇的视线,轻咳一声,嘴硬道:
“你又没看过,你怎么知道我长没长齐。”
“像我这种会拿酒瓶给人开瓢的不良少年,早就谈过不知道多少女朋友了,说不定比你还经验丰富呢。”
第十八章
“你刚不是还说你是中学生,觉得我思想太龌龊了么?”井遇两手插在裤兜里,重心压在左腿上,右腿微曲着。
“你这个牛吹得不能自圆其说啊。”
“……”跟井遇这个长袖善舞、舌灿莲花的商界大佬相比,林落这种只知道画画的死宅,显然不可能在嘴皮子上赢过他。
林落被噎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反正不跟你吃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儿我就回学校了,我还要好好学习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林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自己要“好好学习”四个字,井遇总觉得有点违和感,挺好笑的。
“你笑屁。”
嘴角刚翘起来一点儿,林落就开口了。
“……”井遇觉得自己手痒痒,又想揍他了,“我跟你说,你这小屁孩儿要是我弟弟,我一天揍你八百回。”
林落乐了,眯起眼睛笑,冲井遇吐出舌头:
“略。”
纤长的睫毛下,他眸子里泛着澄明的光,淡粉的双唇间吐出一点鲜艳的舌尖。
井遇看着那点舌尖两秒,无奈摇摇头,站直了身体:
“算了,不跟你瞎扯,我是想问问你关于林落的事。”
林落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抬了下下巴:“想问什么,说吧。”
井遇开门见山道:“你很了解林落?”
林落:“比大多数人了解吧。”
“比大多数人了解?”井遇笑了声,“你从哪儿了解他的?”
林落后背抵在墙上,和井遇面对面站着,唇角一勾:
“你猜。”
井遇:“你见过林落?”
林落唇角笑意更深了一些:“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井遇微微皱眉,“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怎么还有折中的说法?”
林落无辜地看着他,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神情。
井遇只能当做是见过,问道:“什么时候见过的?”
林落想了想,林诺虚岁才十九,林落十年前去世,那时候他才八九岁。
“小学的时候。”林落露出回忆的神色,“他到海边来采风,我就认识他了。”
他确实来海边采风过,但并没有认识这个叫林诺的小孩儿。
林落突然觉得人生挺奇妙的。
他生前虽然没认识过这个小孩儿,却与他同处在一片天空下,待过同一片海滩。
林落知道,原主林诺就很崇拜自己,很喜欢自己的画,天天拿自己当榜样。或许正是因此,自己才会在他意外身亡后,来到他的体内,替他继续这人生。
井遇更郑重了一些,眼底隐隐有几分激动:
“能说具体点儿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都做过什么,对你说过什么?你手里那幅林落真迹,就是他那个时候给你的?”
听到井遇这一连串的发问,林落意外地看他一眼。
“抱歉,”井遇立刻意识到了,“我失态了,我只是……”
突然窥到一角偶像生前的踪迹,难免如此。
“没事。”林落笑了下。
有个人这么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感觉也有点奇妙,林落决定对自己这个小粉丝宽容一些。
但他毕竟是现编,不可能说得太快。
“嗯……我记得好像是小学的某一年暑假,我在海边玩儿,看到他在海边画画。”林落说,“很好奇,就上去看他的画。”
“他画了很久,一直到天都黑了,看不见了,才收起画笔。”
“他问我,喜欢画画么?”林落这番话是真假掺半的,他确实曾遇到过一个类似的小孩儿,有过这一番对话,但那人不是林诺,他也不是在海边。
“我说喜欢,他就说,画画是一条孤独的路,让我想清楚再决定。”
对于林落而言,画画是他一生,或者说两世都想追求的事业。可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画画都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
他喜欢画画不假,却不会贸然去劝其他人选择这个行业。
“后来他还来过几次,我每天都去海边看他画画,慢慢就熟悉起来了。”
“最后一次走之前,他问我喜不喜欢他的画,我说喜欢。他说十块钱把那幅画卖给我。”林落低头笑了下,“但是我十块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