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的天赋？”林元龙嘲笑道，“什么狗屁画画的天赋，他也有天赋？人家那是看中诺诺的……”
　　“闭嘴。”林落暴怒地打断他，指着林元龙道，“你想要钱是吧，行，改天我拿给你。”
　　“你想要，我就给你。”
　　“但是现在，”林落目光寒冷，盯着林元龙，一字一句道，“请你立刻马上滚出去，别打扰我妈休息，也不许再造谣。”
　　“再让我听到一句，我保证你以后拿不到一分钱。”
　　“不说就不说，”林元龙无所谓地笑着，“不过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你凭什么赶我走？”
　　“不走也行，”林落讽道，“那就别管我要钱。”
　　“走就走，”涉及到钱，林元龙就妥协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你可记得，你答应我的钱，你要是反悔，我就去你学校堵你，让你的同学们都知道……”
　　林落的脸色黑了黑。
　　林元龙笑着闭了嘴：“行，我不说了。”
　　说完心满意足地踢了脚椅子，出门去了。
　　林元龙一走，冯娟就满脸疑惑地问：“诺诺，他在说什么呀？”
　　“妈，你别理他，”林落道，“他脑子龌龊，老觉得老板是对我有什么想法才看上我的，人家是搞艺术的，能那么庸俗吗？”
　　听了林落的话，冯娟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就黑了脸，破口大骂。
　　林落忙安慰她。
　　冯娟又问：“你说给钱给他，你哪儿来的钱啊，总不能真管老板要吧？”
　　“当然不是，”林落笑着说，“我不是说我很有天赋么，我可以画画卖钱。”
　　林落早晚要做一名职业画家的，不可能瞒着冯娟，还不如一早就告诉她。
　　至于井遇……林落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为避免冯娟担心，只能暂时隐瞒。
　　哄好冯娟，晚上的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
　　林落心情也被破坏，在画布前坐了许久，才安静下来，投入创作之中。
　　最近林落因为画画，总是白天上课时睡觉。
　　不过他一向成绩好，老师还以为他是熬夜学习才搞成这样的，还叮嘱他要注意休息，晚上别学习太晚了，也没太苛责他。
　　第二天晚自习，林落照常在座位上呼呼大睡，隐约间从教室的广播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课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同桌疯狂摇林落，大喊：“林诺，林诺，快醒醒！”
　　“你知道吗，你美术联考考了第一！”


第十五章
　　林落闻言揉揉眼睛，换了个方向趴下继续睡。
　　这也不稀奇。
　　没考第一才稀奇。
　　他虽然是成名画家，但从未放下过基本功，素描，速写，色彩，他前世曾长期坚持练习，从不间断。
　　跟这些十几岁的小孩子比，那不是欺负人么？
　　“你怎么还睡啊？”同桌拉着他耳朵大吼，“你考了第一！”
　　林落耳朵被震得嗡嗡的，鼓膜都有点发疼。
　　“你吼什么呀？”林落起床气很大，皱着眉头揉揉耳朵，这下是睡不成了。
　　同桌完全没看出来他的不高兴，又震惊又不可思议，抓着他的胳膊继续摇：
　　“你考了第一哎，美术联考的第一！你都没有正经学过画画，我的天，你这就是天才啊！你不是最喜欢画画的了吗？恭喜你啊！”
　　同桌好像比他自己考第一还高兴。
　　林落被他的兴奋感染，唇边也露出个笑容。
　　把同桌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扒下来，不许他再摇了，然后拍拍同桌的肩：
　　“给你沾沾喜气，保佑你高考能取得个好成绩。”
　　这下晚自习是上不成了。
　　整个班上都炸开了。
　　林落的成绩一直是班级前几，考个重点大学完全不在话下。
　　但谁也不知道他竟然还这么会画画，他根本没像其他美术生一样去集训啊。
　　竟然就闷声不响去参加联考，还考了个第一回 来！
　　广播里，年级主任还在满含笑意地夸奖林落，鼓励大家都向他学习。
　　各种溢美之词，夸得林落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晚自习一结束，就有人跑来问林落，他是怎么考上第一的。
　　林落当然没法实话实说，只能说自己利用课余时间偷偷练习过。
　　但这仍然挡不住大家的惊叹。
　　毕竟是美术联考，他们班上也有好几个美术生，就有人弹起他们的成绩。
　　“杜宇航不也是美术生么，”有人窃窃私语，“他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他说自己发挥不太好，可能考得也不太好吧。”
　　“要是考得好，刚才年级主任怎么不说他的名字？肯定是考得不好了。”
　　“嘁，谁让他一天天眼高于顶的，觉得自己了不起，以后要成为像林落那样的大画家，结果还没有我们林诺考得好呢。”
　　杜宇航以往在班上就不是太合群，因为他说话总是不大好听。
　　现在他人在画室集训准备后面的校考，不在班上，大家讨论起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听着班上同学的议论，林落默默为杜宇航叹了口气。
　　杜宇航看起来是个比较自傲的孩子，听到自己的成绩，肯定会大受打击。
　　但其实完全没必要啊，他们都不在一个起点上。
　　“林诺！林诺！”
　　正当他出神时，听到窗外有人叫自己。
　　林落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伍子辉。
　　自从那天自己凶过他之后，伍子辉就有点避着林落的意思，没再主动来找他。
　　林落乐得清静，没想到他现在又过来了。
　　“出来，出来。”伍子辉对林落招招手。
　　林落起身出去，见伍子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最后叹口气，露出笑容：
　　“恭喜你啊，诺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天赋，这样都能考上联考第一。”
　　“嗯。”林落不咸不淡道，“你高考也会考好的。”
　　“谁知道呢……”伍子辉无奈笑了下，“所以你未来就打算去读美院了吗？”
　　林落点头。
　　伍子辉低下头，脚尖在地上打了个转儿，闷闷道：“咱们以前说好要上同一所大学的。”
　　林诺确实和伍子辉有过这样的约定。
　　毕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会有类似的约定再正常不过。
　　林落并不会安慰人，硬邦邦地杵在那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爸妈那边呢，”伍子辉说，“你爸不是一直不同意吗，他现在能同意？”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林落说。
　　这样的发言与从前的林诺截然不同，伍子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语塞半晌，又道：
　　“学美术很花钱的，阿姨她……阿姨她能供得起你么，她现在身体那个样子。”
　　伍子辉发愁地叹气。
　　“学费和生活费我都会想办法自己解决的。”林落说，“不用我妈操心。”
　　“你自己怎么解决？”伍子辉皱着眉头，“去做兼职，打工，勤工俭学？你有那个时间，不如用来好好学习，提升自己。”
　　“要我说，”伍子辉终于露出自己的来意，“要不……诺诺，你就别读什么美院了。”
　　“读美院又费钱，又没出路。你成绩那么好，凭你的文化课成绩，学什么专业不行，干嘛非得去学美术？”
　　“就算这回你运气好考上了，那以后能一直这个水平吗？就算你是林落，林落生前不也是籍籍无名，死后才火吗？那又有什么用？”
　　伍子辉这一席话简直是在林落的雷区上蹦迪，尤其是最后一句。
　　林落深呼吸一口气，忍耐住自己的暴脾气，对伍子辉微微一笑，说道：“那不行，美院是一定要读的。”
　　“至于约定……”林落拍了下少年的肩膀，“我心始终与你同在。”
　　来不及多说，上课铃再次敲响。
　　伍子辉不情不愿地望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地回自己班上去。
　　那一眼硬生生叫林落看出了脉脉含情的意味，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天晚上一回去，林落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冯娟。
　　冯娟十分为他高兴，但同时又非常忧愁，担忧儿子的大学学费。
　　到周末时，那家名为“画世界”的画室，请林落去画室给仍在集训准备校考的考生们加油鼓劲。
　　林落虽然觉得麻烦，并不想去，但看在他们给自己免费提供画材的份儿上，勉强答应下来。
　　于是周末中午，林落上完上午的课，就赶到画室去。
　　联考第一的大神讲话，画室里但凡想走美术生道路的学生们，都想过来看看，沾沾喜气，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他一样。
　　因此，当林落被眼镜男领到画室的时候，画室已经人满为患。
　　而且，在画室的最后排，竟然还坐着个熟悉的人影。
　　井遇。


第十六章
　　看到他，林落有些诧异。
　　两人已经好些天没见面了，也不知道这人来画室干嘛。
　　唔，应该是跟画室有什么正事要谈，顺便过来看看自己吧。
　　林落这么想着，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走向讲台。
　　这就是他第一天来时上课的那个大教室，因为面积大，可以容纳更多慕名而来的人。
　　讲台就充当林落的演讲台。
　　林落前世为谋生，为画画，做过不少工作，什么发传单，什么销售，什么服务员……他都干过，因此他并不社恐，也不害怕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
　　唯一的问题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画室领导跟他说，让他分享一下学习绘画的经验和心得，鼓励鼓励大家。
　　林落连腹稿也没打，就这么站上了讲台。
　　底下，一双双眼睛看着他。
　　大多数是十几岁的学生，有初中生，有高中生，还有如杜宇航所说，连考好几年都没考上心仪美院的大龄复读生。
　　所有人都用崇拜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大家好。”林落清清嗓子，拿着老师平时用的麦克风，轻声道。
　　这里大多数人并不认识林落，加上画室老师说他是这里的学生，便自然而然地把他当做美术生看待。
　　开玩笑，不是美术生怎么可能考联考第一？
　　唯有知情的杜远航，面色复杂。
　　他坐在人群里，看着林落的表情着实称不上高兴。
　　画室最后排，井遇搬了把椅子，靠墙坐着，就像课堂上在后面听课的老师一样，而林落则是实习老师。
　　井遇翘着一条腿，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注视着林落。
　　看到他，林落莫名就有了些激情。
　　这是他的粉丝，是他真正的粉丝！
　　能一眼看出那副拙劣的画是林落仿作，明显不是跟风者，而是真正了解他画的人。
　　林落微微倾身，自我介绍：“我叫林落。”
　　他说的是林落，而非林诺。
　　林落看到井遇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后又舒展开。其他人更是没什么反应。
　　显然，所有人都只当他是普通话不标准，nl不分。
　　“我知道，你们都是热爱画画，才会到这里来。”林落道，“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美术并不是一条那么光鲜亮丽的路。”
　　“这一路，充满孤独，遍布荆棘，唯有真正有毅力的人才能坚持走下去，成为能用画笔让自己吃饱饭的人。”
　　这是每个学画的人的心愿。
　　但事实上是，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都处于如果仅靠画画，连温饱都难以保证的水平。
　　然后他们可能会转行，做其他的事业。
　　也有人会像前世的林落那样，一边打工做其他工作，一边养活自己画画。
　　“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视线扫过每个人的脸，扫过井遇深邃的眼眸，林落接着道，“如果你们画一辈子的画，都还是寂寂无名，就像林落那样，穷困潦倒一辈子。”
　　“你们还会继续画画么？”
　　下面的学生们闻言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连眼镜男也有点不解，他们是请林落来给学生们鼓劲的，不是请林落来打击他们的。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画画都只是谋生的一种手段，如果真的一辈子像林落那样穷困潦倒，他们可能会去做其他职业。
　　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不会。
　　“你们都很喜欢林落么？”
　　有人回道：“谁不喜欢林落？林落可是这个世纪最有名的画家！”
　　林落笑了笑：“但是在他生前，根本没人赏识他的画。”
　　有的。
　　讲台下方，画室最后排的位置上，井遇在心里暗暗道，有我。
　　井遇从十三岁起就喜欢林落的画，那时候林落二十五岁，已经大学毕业三年，过了三年落魄生活。
　　井遇当时还在上初中，和同学出门玩儿时，无意中在一次免费画展上看到他的画。
　　彼时井遇在那幅落款为林落的画前驻足了约莫半个小时。
　　他能读懂林落的画，能读懂他画里的挣扎、忧郁，蓬勃的力量。
　　“你们觉得，如果让林落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没火，让他再活一次，他还会选择一辈子画画吗？”
　　会的，井遇在心中回答，虽然他并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他知道他会的。
　　他了解他，从他的画里。
　　底下的学生们都讨论了起来，有人觉得会，有人觉得不会。
　　林落告诉他们：“我相信他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