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卧早起,广步于庭。
现在天气暖和了,确实也该早起锻炼,不过贺知年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奶奶也别走太远,其实在小区里多走几圈就行,里面车少,不像外面马路上那么多车。”
“嗯嗯,奶奶知道了,你先去上学吧,我得赶紧走了。”
要不是一双小脚,她就跑着过去了,大孙子说菜市场的好位置难抢,也不知道她这个点过去还有没有剩下的。
“奶奶,你把价格都记下来。”
“奶,摊子收拾一下。”
“菜都在这儿了,赶紧摆上去。”
“鸡鸭拉的屎,赶紧收拾了呀,臭烘烘的谁来。”
“收多少钱了,拿过来。”
“卖不出去的这些你就带回去吧,就说是你买的,问二叔要钱,明天把钱带给我。”
“跟你说了早起早起,怎么还是没抢到路口那个位置,下回不能早点来啊!”
“你就不能把中午饭带过来吃,回去一趟得耽误多少事儿。”
“你是不是又找错钱了,我收购的时候都算好了,这些东西卖二十七块三毛五,现在怎么就只有二十六块五。”
……
第15章 犯人的儿子
在家里看电视不好吗,在小区里溜达溜达不好吗,在床上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凌晨三点半,闹钟已经响起来了,但贺奶奶躺在床上,既不愿意睁开眼睛,更不愿意起来。
她都一把年纪了,小孙子都要考大学了,儿子请了保姆让她享清福,城里多少老太太都羡慕她,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去吃苦受累呢。
大孙子动不动就骂她,她还不如家里的保姆呢,人家保姆又不挨骂,每个月还领工资,她呢,吃苦受罪换不来一个笑脸,她还把攒下来的钱都给了大孙子。
凭什么呀,她凭什么对那个小王八蛋这么好。
老太太罢工了,贺虎也没法子,没有老太太领着,他可不敢上二叔家的门,在楼下堵人,可老太太成心躲他,压根儿不出来。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跟老太太耗,一天不摆摊做生意,一天就没钱拿,在楼下堵人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二叔和贺知年。
没了老太太,贺虎生意少了一大半,每个月赚的钱也就刚够房租的。
好在,他这段时间也没在外面白待,知道玉水不是所有的房租都一个价,花园小区是高价当中的高价,他在那里租房子住实在太亏了,更何况老太太这边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了,再待下去也没用。
贺虎从花园小区搬出去的时候,贺知书都不知道他这个便宜堂哥来过。
全市统考的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贺知年只拿了第二名。
除了语文,其他科目清一色的满分,而满分一百五十分的语文,贺知年只考了一百二十分,那三十分全是在作文上丢的。
这就很让人头疼了,整个高三语文组的老师们都看过了这篇作文,不能怪阅卷的老师扣这么多的分,贺知年的作文确实是写偏了。
以‘爱’为主题的作文,写什么不好,父爱、母爱、亲人的爱、师长的爱、同学的爱……大把的题材可以选择,可贺知年写的是什么——对力量永无止境的追逐?
哪怕是写个永无止境的追求理想,阐述自己对理想的热爱,也总好过写什么‘力量’吧,太抽象了,也太魔怔了。
“知识就是力量,对于力量永无止境的追逐就是不断学习、终身学习。”贺知年如此跟自己的语文老师解释道。
因为语文这一科的缘故,让学校错失一个全市第一,作为贺知年的语文老师,没法不可惜,这会儿语气里都满是沉痛:“你看,你要是在作文里写对学习的热爱,就不会丢那么多分了。写作文光自己心里明白不行,你得让阅卷的老师也看明白,是不是?”
“是。”贺知年老老实实地道,错失第一,他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作文扣这么多分儿是他没想到的,“我打算接下来每天写两篇作文,好好练练各种题目,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剑修不能被同一个招式打趴下两次,也不能在同一个题目上拉分。
距离高考不到两个月了,作文确实是不能有重大失误的地方,这里面分数太多了,语文老师把贺知年叫过来,也有给他布置作业的打算,既然学生主动提了,那更好。
“我给你出题,班空到我这来拿题目,写完了就拿给我看看,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你基础不错,文学积累多,以前作文都挺好的,这回只是个失误,咱们下次避免这样的失误就行了。”
一路跳级上来的学生,基础却比班上的哪个同学都扎实,课外书看得也挺多,在作文上引经据典,有些典故他都是查了书才知道。
校领导们都盼着这一届高考能出个省状元呢,这一次成绩下来,他作为贺知年的语文老师,已经被七八个领导喊去谈过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犯人的儿子
一个多月的时间,贺知年练习了上百个作文题目,虽然偶有偏差,但概率不大。
可哪怕是百里挑一的概率,也让老师们心惊肉跳,高考前一天,还暗自祈祷:作文题目千万要是贺知年练过的,一定不能写跑题。
高考第一场就是语文,等试卷发下来,在考场监考的几个语文老师都松了口气——“尝试”为题写一篇记叙文。
不容易跑题,练过类似的,可算不是他们最怕的看图写文,贺知年同学的思维逻辑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就怕从图上悟出什么新道理。
绕是如此,高考全部结束之后,贺知年还是被老师留下,要求把语文作文在办公室里默一遍。
默一遍就默一遍,贺知年当然还记得自己那篇作文是怎么写的,他第一次尝试自己做木工活,是跟着他这一世的父亲学的,那还是在下洼村的时候。
看完了贺知年的高考作文,整个高三组的老师以及得到消息的校领导们,不光是松了口气,还开始掰着手指头盼望成绩下来。
贺知年没有辜负这些老师们的期望,离满分就仅差一分,尽管具体的名次还没下来,但是这分数,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高考恢复以来,咱们省还没有出现过比这分数更高的,贺爸爸就放心吧,省状元是没跑了,估计这两天消息就下来了,您等我们电话。”
知道成绩那天,贺海在楼前放了一挂大鞭炮,人家结婚送喜糖,他是儿子高考送喜糖,送邻居、送员工、送朋友,差点没忍住跑去送前妻。
省状元的消息传来,贺海直接包下了整个酒楼,大摆宴席,把能请的老师都请过来了,不光高中的,还有阿年初中和小学的老师。
不光在玉水摆了一场,还回下洼村摆了一场流水席,十里八乡谁来吃都行。
贺知年作为省状元,不光接受采访上了报纸,还上了玉水的晚间新闻,声势比以往的省状元要大得多,毕竟他的情况特殊,年纪小,再加上差点儿满分,可不就更有值得报道的点。
动静太大,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好像都知道了。
在村里摆流水席这天,还有外村不认识的人专程带孩子过来沾喜气,认识的人那就更得来了,不光贺知年的姥姥家过来凑热闹,就连他那个消失了八年的便宜妈王若也来了。
围观的人挺尴尬,热闹的场子都冷下来了,可几位当事人却都挺自然的。
王若是自己过来的,没带再婚的丈夫和孩子,她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消息,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年纪,贺海也在那段采访当中出镜了,让她百分百确定,省状元就是她的孩子。
没死啊。
她不光来了,还包了五百块钱的红包。
“阿年还记得妈妈吗?都是大孩子了,想不想妈妈?”王若伸手想摸一摸儿子脑袋,但是被躲过去了,原本含在眼里的眼泪‘啪’的一下落下来。
这都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掉眼泪,奶奶是这样,便宜母亲也是这样,要哭也该是被抛弃的人哭,抛弃人的人哭什么。
贺知年往后退了两步:“不记得了,您哪位?”
“噗!”好几个年轻人笑出了声。
知情的人很热情地跟外来人科普:“小状元五岁的时候,他妈就卷钱跑了,现在才露面,能认得她吗?”
“这么狠心?这是知道孩子出息了,回来沾光的吧?”
“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王若都听见了,她来之前就知道大伙肯定这么想她,但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怎么想。
她记得这孩子小时候还是挺黏她的,每次她从城里回家,阿年都会当她的跟屁虫,她走哪儿就跟到哪儿。
“妈妈当年都是有苦衷的,我知道说了你也不爱听,这钱你拿着,留着上大学用,我以后再来看你。”
跟儿子说完话,王若看向前夫:“你以后就好好的吧,哪怕是为了孩子,也脚踏实地的干点事儿,别再做错事了。”
贺海下意识看向儿子,只见这孩子皱起了眉头,他张了张嘴,可还是没说话。
说什么呢,说当年倒买倒卖是两个人干的,当爸的进去了,当妈的其实也该进去关几年,只是那时候当爸爸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了。
有一个坐过牢的爸爸就够孩子难受了,难道还要让孩子知道当妈的当年也触犯了法律?
贺知年皱着眉头,往他爸那边移了移:“我爸挺好的,你把钱拿回去吧,用不着!”
过了一会儿,才又在对方受伤难堪的泪眼中说道:“我只有爸没妈,当年你既然走了,那就别回头,以后别来找我,我不认识你。”
王若来之前想过这孩子不认她,但‘不认识她’,这叫什么话。
贺海把儿子拉到身后:“赶紧走吧,别让大家都难看,也别影响你现在的生活。”
“走吧走吧,赶紧回家。”
王若她妈上来拉着自家女儿回去,这丫头当年那哪是抛夫弃子,她连亲爹娘都不要了,整整八年啊,就没跟家里人联系过。
她和当家的宁肯相信这孩子狼心狗肺,自己一个人在外头逍遥,也不愿意相信这孩子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儿,不是被害了,也不是被拐卖了。
知道讨不到便宜,王若没怎么挣扎,就跟着王母回去了。
第17章 犯人的儿子
乱了,乱了,全乱了!
王若根本没心思听父母的絮叨和指责,别看她刚才挺镇定,但是这几天她已经快疯了。
从电视上知道贺知年成了省状元后,她就特意去打听了这父子俩的情况。
贺海居然提前五年出狱了,还做起了生意,现在是大老板了,她攒钱准备买房的那家小区,居然是贺海开发的。
贺知年居然还活着,转到玉水来上学了,初中只上了一年,高中也只上了一年,十二岁考上大学,还是省状元,这居然是她的孩子。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她每一次选的路都是错的,凭什么没了她这些人就能好好的。
她嫁给刘子恒,刘子恒根本没当上团长,回到地方上当一个小职员,三天两头的得罪人,一辈子没挪位置,到死了还是个小职员,那两个拖油瓶整天就知道折腾人,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嫁给贺海,早早的劝贺海去做生意,给贺海出主意,结果呢,这人被逮进去了,一判就是十年,她知道这个人有才能,所以没离婚,还总是过去探监,生意上有什么事儿都去问贺海,本以为等人出来了,就能一起发大财。
可结果呢,婆婆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贺知年都已经九岁了,居然从山坡上摔下来撞死了。
孩子死了,她也伤心,但等贺海出来,往后还是可以再要个孩子的,可贺海知道孩子没了的消息,差点儿失心疯了,就算没得失心疯,人也废了,整天浑浑噩噩,不想着赚钱做生意,而且为了孩子的死,不光怨上了婆婆,还怨上了她。
这TM都什么事儿,再次重来,贺海已经进去了,她也不想再继续管这烂摊子了,所以就带着两个人的积蓄走了。
可是哪成想,没有了她,贺海提前五年出狱,成为大老板,早死的儿子没死,还成了神童、省状元。
凭什么啊,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王若这几天委屈得直掉眼泪,眼巴巴的过来给人送红包,结果人家还不收。
“……你别往跟前凑了,丢人不丢人,人家没破口大骂那都是涵养好了,听妈的话,好好过你自个儿的日子,惜福吧。”
“别说了,你就知道说这些没用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看他们混好了,回来跟他们套近乎的,我跟你说根本就不是这样,我以前不回来是有苦衷的,你们什么都不明白,就知道指责我。”
一个注定要死的儿子,她不敢付出感情,回来见几面又能怎么样,将来还不是徒增伤心。
还有贺海,如果不是儿子没死,那就是个窝囊废,她怎么能跟窝囊废过一辈子,那她一辈子不全毁了。
王若一边说,一边哭,比谁都要委屈,这要不是王父王母了解自家女儿,说不定还真信了她有什么苦衷。
一家人闹翻的那次也是这样,明明把人家的女儿扔在了大街上,事后却比谁都委屈,说人家小姑娘怎么怎么不好,说她只是想给小姑娘一个教训,事后还会回去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