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一下。”顾敛沉声道。
　　“……砍掉？”喃喃的嗓音插了进来。被军雌控制住的奥丁，忽然又变得激动起来，“不行！”
　　被改造的外化触角都在腹腔，如果把触角砍掉那就只能剖开腹腔甚至摘除其他器官。只保证脑部完整，那伊奥还能活吗……？
　　奥丁呆滞的眼神逐渐清明，清明过后却有变得偏执疯狂起来。他挥舞着手脚，试图睁开军雌们的禁锢。盯着米歇尔激动道，“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说出这么没有虫性的话！”
　　半边脸上沾染的血渍，让奥丁显得狼狈之余也显得疯狂失控。
　　“米歇尔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开始恨恨地盯着米歇尔，“当初就是你让队伍扔下落单的军雌，扔下我。如果不是这样，伊奥不会来找我的……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现在，你却要再一次玩弄决定我们的生死！”
　　“你这只没有虫性狠毒的虫子！”
　　奥丁疯狂得开始口不择言，“为什么要伊奥变成这样，为什么不是你变成这样！”
　　米歇尔直视奥丁，眉宇微冷。
　　奥丁曾经笑着和他和解，原来其实心里还是隐藏着怨恨的啊。
　　这也是应该的。
　　米歇尔松了环抱的手，走到奥丁面前。
　　“对于你和伊奥的遭遇，我感到抱歉。”他注视着这只已经扭曲甚至恐怖起来的军雌，平静道，“但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抛下落单的军雌。”
　　“同样地。”
　　“关于处理没有神智但危害性大的变异虫，我的意见依旧是杀死。”
　　本质上，他和顾敛有着相似的清醒的残酷。
　　米歇尔不需要任何虫的理解，就像当初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做出从加特星撤军带着部队沦为逃兵回帝国接受审判一样。
　　“是，我们这些军雌的生死对于你们来说毫无意义！”奥丁被刺激得大吼，开始更加疯狂地挣扎。
　　空荡的左眼像深渊，而右眼赤红得更显狰狞和恐怖。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指责谩骂着。
　　“啪——”
　　奥丁的左脸被重重扇了一记耳光。
　　他被扇得呆滞了下，然后迅速望了过去。
　　那是休。
　　休隐忍地握住拳头，将沉痛藏在眼底。他面容冷静地站在奥丁的面前，从心底感到一丝陌生。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休不会相信这只原本开朗善良的小军雌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知道自己没有指责他不再善良和开朗的资格，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奥丁所经历过的绝望和痛苦。但即便是再痛苦，心理存在问题也不是伤害他虫的理由。
　　“你将伊奥放出来的时候，想过其他的军雌吗？”
　　休问他，“军雌为了救你而负伤，你却一意孤行放出伊奥不顾他们的死活。”
　　“奥丁，现在在你心中只有伊奥才是命，其他的军雌、其他的虫的命就都不是命了吗？”
　　“如果伊奥有机会能恢复正常，我们都不会放弃一丝机会。可你这样的行径，比起你不能苟同的米歇尔的做法不是要更残忍吗？”
　　空气逐渐沉默。
　　被指责的奥丁看着休，忽然慌了神，“不是的。中将，不是这样的……”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让伊奥活下来而已。
　　休对着架住奥丁的军雌道，“你们先把他关进营地的扣押中心，之后再听上将指示。”
　　吩咐完，休转身不再看奥丁。
　　休的面色不太好看，大概需要单独冷静的空间。顾敛没有让黏虫的崽子靠近休，而是让它自己先玩会。军雌们被解散，顾敛几虫就是否对伊奥的外化触角进行处理讨论了会。谁也没注意，在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虫崽和被关押在囚笼里的伊奥突然对上了眼。
　　紧接着小虫崽展开了骨翼，在好奇心的趋势下飞向了伊奥。


第87章 暴戾雄虫vs雌虫中将76
　　当顾敛再去看小虫崽时, 小虫崽已经飞到了伊奥面前。
　　隔着囚笼，变异虫和虫崽两相对视。
　　顿时，顾敛脸色冰冷, 锋利的眼眸中闪过杀意。这股杀意惊动了休，他敏锐地顺着顾敛的视线望去。待看清楚虫崽的位置, 心脏都停顿了一拍。
　　虫崽再强大也不过是只虫崽，尤其是在毫无理智、血腥残暴的高级变异虫面前。呼吸都变困难了, 休浑身僵硬，手脚发凉。他慌了神，忍不住对着顾敛小声喊, “雄主……”
　　顾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眼神却直直地锁定住虫崽和伊奥。
　　顾敛和休的不对劲, 引起了米歇尔和顾巍的注意。
　　“怎么……”米歇尔还没说完，就看见不知何时跑到囚笼面前的虫崽, 正试图要往囚笼的缝隙里钻。而对面, 高级变异虫在虎视眈眈地盯着……
　　米歇尔愣了下，然而小虫崽并没有给他发愣的机会。冷不丁地, 就瞧见这只虫崽子头顶的触角突然抖动了下，然后试探着朝伊奥伸出过去。
　　米歇尔小腿一软, 更别说休了。
　　虫崽和伊奥的距离极近，目前伊奥似乎没有攻击虫崽的意图。可谁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更不敢上前惊动。一旦虫崽和伊奥被惊动，先不提小虫崽会不会别吓到, 那伊奥就可能直接攻向虫崽。
　　休不敢赌和顾敛一样, 紧张地注视着虫崽和伊奥。他的手心冒出冷汗，颤抖地拽着顾敛军装的衣角。
　　“雄主，要想办法……”被轻的声音里都带着颤音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哭腔。
　　顾敛没有说话, 一面反手握住休黏湿的手一面与身侧的顾巍对视了声。两只雄虫没有交流，但十分默契地将精神触角缓慢小心地试探过去。
　　“呀！”虫崽忽然叫唤了声。
　　在场的所有虫都被吓了一跳，以为伊奥朝虫崽发起了攻击。
　　“直接攻击？”米歇尔迅速压低声音道。
　　顾敛搂住休发软的腰，盯着虫崽和伊奥皱眉道，“等等。”
　　从试探过去的精神触角的反馈来看，不知道是高级变异虫的受伤后精神能量虚弱还是的确没有伤害虫崽的意图。在面对虫崽时，伊奥的能量始终保持着平静状态。
　　小虫崽并不知道他的雄父雌父正在为他担忧。
　　黑葡萄似的大眼里满是伊奥的身影。这只变异虫和它之前看到的丑虫子不一样，信号和气味也很独特。虫崽感到好奇，为了解决自己的好奇，它再次伸出了自己的触角。
　　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囚笼的缝隙间，一根小触角被夹在头和囚笼之间，另一根则伸进笼子里触碰上伊奥的额头。
　　“呀！”虫崽再次叫唤了声，对着众虫的小屁股抖动了下，看起来十分兴奋。
　　自此，伊奥都还是没有暴动的迹象。
　　这让在场的虫都感到不可思议，就算是顾巍要接触这些变异虫也必须待在变异虫被完全控制的状态下。眼前的小虫崽却直接触碰到了高级变异虫？
　　顾敛的神色微沉，眼中多了分思索。
　　与此同时，被关在触碰的伊奥终于有了动作。他忽然抬起了手，惹得一众虫子瞬间精神紧绷。甚至，顾敛的精神触角都已经进入了攻击的状态。
　　然而，伊奥只伸出了食指。
　　在众虫睽睽之下，生涩地推了下虫崽的额头。
　　蓝白底色的眼中看不出情绪，甚至整只虫依旧是面无表情、冷漠机械得彻底但他的动作显然表达出了一丝疑惑。
　　所有的虫都震惊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只连同类都毫不留情残杀的高级变异虫居然会“友好”地试探式地触碰一只虫崽？
　　米歇尔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梦中，不然就是顾敛的基因太过于奇葩和逆天。连生出来的虫崽，都如此令虫“惊喜”和震惊。
　　顾敛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微不可察地缓了口气。望着虫崽，气息平稳地喊了声，“顾昭。”
　　听到呼唤的小虫崽回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雄父。骨翼嗡嗡响，歪头脑子好奇。
　　“过来。”
　　小虫崽犹豫了下，但在“新玩伴”和雄父之间它很快选择了雄父。扇动着骨翼，虫崽朝顾敛飞了过去。
　　然而就在虫崽飞走的瞬间，突生异变。
　　原本毫无攻击意图的伊奥突然之间暴动起来，他猛地朝飞行中的虫崽伸出触角。顾敛和顾巍眼疾手快，顾巍瞬间拦截住伊奥的外化触角，而顾敛迅速将虫崽带回。
　　看到虫崽回到顾敛身边，被关在囚笼里的伊奥开始嘶吼起来，攻击意图也越来越强。为了不让伊奥伤到虫崽，顾巍派虫将伊奥带回研究中心。而顾敛这边，小虫崽刚过来就被紧张的休一把抱住。
　　“崽崽……”
　　休吓得脸都白了，脸埋在小虫崽肉乎乎的肚子上。小虫崽却还以为雌父在跟他玩儿，抓着休的漂亮马尾，没心没肺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它正笑得开心，屁股就挨了一巴掌。
　　肉乎乎的身体一震，抓着休马尾的小手都僵硬住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家雌父，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雌父打了他屁股。
　　在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小虫崽瞬间瘪了嘴。乌黑的大眼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晶莹的泪水。一副欲落不落，欲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休看着虫崽这副模样，顿时又心疼起来。他想教训几句，可看着虫崽子委屈巴巴的表情，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只好硬邦邦道，“乖乖呆着，不能乱跑。”
　　虫崽再次瘪了嘴，汪汪的眼泪直往下坠。
　　休没想到自家崽的眼泪说掉就掉，手足无措地给崽擦了擦眼泪，哄了又哄。没哄住，小虫崽更加委屈地掉金豆了。休无措，求助地望向顾敛。
　　“雄主……”
　　顾敛将虫崽拎了过来，大眼瞪小眼。看着虫崽泛滥的眼泪，淡淡道，“收一收。”
　　小虫崽“欺软怕硬”，知道雌父心软就在雌父面前哭，但在顾敛面前却不敢打小九九，于是顿时就把眼泪给收住了，只敢委屈巴巴地瘪嘴。
　　以防万一，在接触高级变异虫后虫崽被顾敛送到军医处接受了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表明，小虫崽并没有任何健康问题甚至过于活蹦乱跳。
　　听到这个结果，休终于松了口气。但随即，长眉又皱了起来。他想不通，伊奥为什么会“亲近”虫崽。说亲近似乎也不对，在虫崽离开后，他又发起了攻击。
　　“雄主，伊奥为什么允许崽崽接触？”休隐隐有些担忧。
　　顾敛沉思了片刻道，“他可能把顾昭当成了同类。”
　　休怔住了，感到不可思议。
　　伊奥把崽崽当做了同类？他实在是无法将变成了变异虫的伊奥和自家活蹦乱跳的崽崽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休紧锁着眉。
　　顾敛看向顾巍，对于变异虫顾巍比他了解得要更多。
　　“亚伯制造变异虫的初衷是想创造第三代虫族，复兴亚虫族。为此，他不惜在雄虫和雌虫的身上做实验。试图将亚虫族和虫族进化中能量无法提升和外化的缺陷解决，将雄虫和雌虫的体内的精神能量发挥到最大。”
　　“高级变异虫就是能量外化后的产物。尤其是研究中心那只，雌虫强悍的体魄加上外化后的能量，是最理想的第三代虫族。”顾巍看向休，缓缓道，“而昭昭，符合第三代虫族所有的特征。”
　　顾昭是物竞天择后，由自然所选择出来的第三代虫族。
　　不得不说，亚伯的厉害之处在于他的预感出了第三代虫族，他的设想和超前的理念都是对的。不过，他打乱进化规律、虫为制造第三代虫族的做法实在是难以让虫苟同。
　　也因此，制造出了灾难。
　　“那只高级变异虫是具备思维和智力的。”通过伊奥和虫崽互动这件事，顾巍几乎可以肯定。之前因为伊奥对军雌们进行攻击，他们便以为伊奥没有神智。
　　现在看来完全并不是这样。正因为他有神智，能分辨得出敌虫和同类，所以他才会朝军雌发动攻击。被改造过后，伊奥的意识被全部洗空，本能地，将结构机能相似的虫视为同类。
　　顾巍沉吟，说出了他的猜测，“昭昭无论是体魄上还是能量上都与那只高级变异虫相似，很有可能是因为这样，昭昭才被他视为了同类。”
　　休感到迟疑，但无论是顾敛还是顾巍的表情都告诉他，这不是玩笑。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小虫崽有些逆天。作为雌虫却拥有像雄主一样浑厚的精神能量，甚至一出生就有三道雌纹，一度被怀疑是畸形。
　　他的崽崽居然是第三代虫族。
　　休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瞬间又想到，“伊奥拥有思维，将崽崽视作为同类，那是不是说明伊奥有被思维重建和拯救的希望？”
　　顾巍道，“理论上是这样的没错。”
　　听到顾巍的回答，休的眼中闪烁了下亮光。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但又忍不住问，“那伊奥还需作为研究体进行脑部研究吗？”
　　“他存活的价值，远比做脑部研究要大。”顾敛的眸中一片深色，缓缓出声道，“他极有可能成为逆转战局的关键。”
　　*
　　伊奥最终被转出了研究中心，而奥丁因为故意释放变异虫被暂时拘留在关押中心，等待发落。作为帮奥丁申请获得了研究中心出入权限的虫，休主动请责。尽管上将并没有对他做出处分，但休依旧感到自责。
　　他原本可以将一切做得更为妥善的。
　　“我应该早点注意到奥丁的不对劲的，如果我能早点注意到他也不至于犯下这样的大错。”休低垂了眉眼，陷入深深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