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慕面露狠色,那一掌用足了真气,直直的朝着云尘打去。
“噗——!”
云尘后背受了这一掌,身形前倾,压着苏灼缓缓落下,吐出一口鲜血,好几滴都落在了苏灼身上。
苏灼睁大了眼睛,几乎是诧异着看向苏如慕。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就如同上一世那般!
苏如慕抬起手,朝着苏灼一提,南凤令从苏灼手中被吸走,再次回到苏如慕的掌心之中。
他手举南凤令,站在空中,看着苏灼跟云尘缓缓下落,无悲无喜,眼神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一片的死寂。
那一刻,苏灼只从苏如慕身上看到了悲凉。
他的父亲,此刻倒像是个极其可怜之人。
如同上一世,他走出苏家之时,回过头,苏家大门缓缓禁闭。
他的父亲,站在最高的楼阁处,无悲无喜的看着他。
那一扇门关上时,便是他们父子之情彻底了断之刻。
在这一刻,无情道功法再次疯狂运转,可却依旧未能平复下来他的情绪。
“咳——”
苏灼咳出一道鲜血,全身失去了所有的真气,手臂也无力的垂下。
这是浴火之礼的后遗症,在接下来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他都将没有什么修为,虚弱到任何一个修士都可以杀死他。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如此的脆弱。
云尘抓住寒光剑,然后伸出一只手抱住苏灼,此刻他也快要极限,也基本没什么再战之力。
他抗了太多天谴,也需要好好休养一二。
他很想要护住苏灼,可他丹田内此刻残留的真气也不多了,他抱住苏灼,翻身以背触地,两人摔在地上,掀起一片的灰尘。
云尘咽下喉咙里一片的血腥,脑子里闪起白光,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
过了许久云尘才看向压在自己身前的苏灼,他抱住对方,也不管此刻自己是否伤得重不重。
“别怕,师尊护你。”
“别怕。”
他说得很小声,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苏灼咳嗽一声,又吐出一口血,全身几乎没有任何力气,只能任由着被云尘揽入怀中。
他用尽了力气朝着半空中看去,发现苏如慕正在跟其他三位家主动手,以他的实力,原本不会是那三人的对手。
但此刻所有人都受了天谴的伤,实力大幅度降低,一时间竟被苏如慕占据了上方。
苏灼大口大口的踹气,显然快支撑不下去了,他艰难的拿出凤凰令牌,用了最后的一点真气放出。
“碰——”
凤凰令牌在半空中绽放开,形成一个小小的凤凰印记。
随后,苏灼再也坚持不下去,眼一闭沉沉的昏死过去。
最后的最后,苏灼似乎听到了好几声爆裂的声音,他也不确定是什么,也没法再去管是什么,因为他太疲倦了,真的太疲倦了。
他昏睡了很久,似乎是很久。
在昏睡之中,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似乎他身上也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也都不会有结局。
他仿佛回到了孩童时,那时候他有着一个极其宠爱他的父亲,几乎是在他身边形影不已,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他要做什么都能去做。
那段五光十色的记忆碎片,在时空废墟里,如同彩色的镜片闪烁斑驳的光彩,然后点点破碎。
如同沙粒消散在了大海里。
苏灼恍惚着睁开眼,入眼是就是竹屋的屋顶,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
身体传来极其虚弱的感觉,也没什么力气,全身关节都微微有些疼,尤其是丹田里,很是混乱,但却出其意料的很是平和。
此刻正在缓缓的恢复中,大抵需要十天半月才能重新运转,而在这期间,他手无缚鸡之力。
苏灼吐出一口气,似是清醒了。
而就在此时,竹门被打开,‘嘎吱’一声外面的阳光落进去,有些灰尘在漂浮在光中。
进来了一个人,那人携光而来,看不清相貌,他站在那儿,投过太息一般的目光。
苏灼被突如其来的白光晃了一下眼睛,微微闭上眼,这才睁开。
他有些看不清来人,但他能感觉到,这人不是他的师尊。
他眯起眼睛,那人朝着他走来,走了数步,终于停在了他的床前。
而这时,苏灼也终于看清了对方。
如果说他的师尊云尘是月色跟雪色都不及的绝色,那么这人,就是春夜月光下,从身旁拂过不经意间的一两分凉雾,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容貌与他已没有任何意义,那双眼睛仿佛藏着整个世界,又隐藏在一切之后。
他身着银灰色的的道袍,带着简单的发冠,右耳上垂下一根长长的金色流苏,流苏上有三个小玉扣,落在腰间,随着他走动间缓缓流动。
如同流光四溢。
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一头银发,看上去如同波光粼粼般闪耀,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年轻,没有一丝胡须,下巴很是光滑,仿佛透着柔光。
这是一个,无法触碰之人。
莫名其妙的,苏灼就觉得该是如此。
他看向来人,流露出几分不解的目光,而对方垂下目光,如同春色潋滟,“你伤得很重,这几日是下不了床的。”
“你是谁。”苏灼从未见过此人,很是警惕。
他嘴角微动,似勾起了一个笑容,“你从未见过本尊,但本尊却知晓你,若按辈分,你得叫本尊一声师祖。”
“师祖?”苏灼低声喃喃。
也就是他师尊的师尊?
他自是知晓他师尊上面还有一位师尊,传闻是位仙尊,但很早以前就听说闭关了,但外界都传闻说是陨落了,具体如何怕是他师尊都不清楚。
但算算年纪,这位仙尊得上千岁了吧。
这,还活着呢?
倒不是苏灼失礼,一般的修士寿命是跟修为成正比的,你修为越高,寿命也就越长,但也并非是没有大限那一天。
像他师尊这般飞升的修士,寿命大抵是在一千岁左右。
若是踏入半神,便是三千岁。
而一般的妖兽寿命则要更长些,但万年也是许多妖兽的极限了,很少会有上万年的妖兽,就像人类修士很难会有几千岁的老妖怪一样。
无论修为再高,到了大限便是大限,半点由不得自己。
苏灼隐约记得,当年他师尊拜入临渊仙宗门下的时候,那位仙尊其实已经好几百岁了,门下的弟子当然也不止他师尊一个,但熬到了现在,他师尊的那些同门几乎都陨落了,只剩他一个。
而这位仙尊,竟还活着么。
苏灼目光有些浮动,然后半天才喊道,“师、师祖。”
那人眉眼弯起,“乖孩子。”
他俯下身,耳边的那根金色流苏垂下,上面是青玉的小玉扣,很小,刚好扣住绳穗。
苏灼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清香,跟他师尊冷彻的冷香不同,对方身上的味道让人更加的安神,也更加的清雅。
他伸出手,搭在苏灼的手腕上,手指微微压住,然后片刻后又松开,然后为苏灼盖上毯子,“你的伤好了不少,不过身体里枯竭得厉害,这几日好好休息。”
“师祖,师尊呢?”苏灼能够感觉身体没什么力气,几乎没法动,只有手指稍微还算能活动一二。
“他比你伤得更重,正在闭关疗养。”
苏灼有些担忧,那天谴不是那么好抗的。
许是看出苏灼的担忧,那人微微摇了摇头,“放心,以他的修为,也就几个月就可出关了。”
苏灼又看向这位名义上的师祖,他从未见过此人,之前也只在师尊的言语中了解过,但寥寥几句也根本没什么印象。
“这儿是哪儿?”苏灼能够觉察出来这里不是剑峰。
剑峰常年寒冷,即便是在竹林的竹屋里,也是冰冷,不像这里,门外还有阳光落入,一片的温暖春意。
“本尊的雾峰。”
“雾峰?”苏灼念叨着。
他从未听说过临渊仙宗还有雾峰,倒是主峰后面有一大片的禁地。
“放心,临渊仙宗很安全,你且安心休养。”那人说道,然后伸出手放在苏灼眼上。
苏灼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有着一股清香在鼻尖游荡,让他昏昏欲睡,于是忍不住的安静入睡。
然后,仙尊才收回手。
他看着睡熟之中的苏灼,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缓缓出了房间,然后关上了竹门。
他一出来,外面一片的暖暖春色,这是在一处山顶之上,像是一处后院,四周种有修竹以及梅花,阳光穿过云层落下,没有高墙,没有围栏,似乎也没有必要。
他负手而立,站在草地上,风吹起他的银丝,波光粼粼。
是谁低笑了一声,融入了这暖暖的春景之中。
接下来几天,苏灼都躺在床上养伤。
他的外伤只是一些皮外伤,主要是内伤有些严重,还有就是经历浴火之礼后的虚弱。
那位自称是他师祖的仙尊每日都会过来几次,不过他时常都在昏睡中,这是身体机制的保护,因为他太虚弱了,没有太多的精力维持清醒。
但每天苏灼都会尝试起身,一开始根本动不了,这两天倒是能缓缓坐起来,但要下床还是有些困难,双腿没什么力量,很难让他可以行走。
太虚弱了,也太疲惫了。
而今天在他尝试想要下床的时候,那位仙尊正好推开门进来,他站在一旁,然后看着苏灼。
不出声,也不制止,反而让苏灼停了下来。
他不解的看过去,直到现在他对这位仙尊依旧还有着几分警惕。
对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出去后推着一个轮椅过来,放在床边,问他,“需要本尊帮忙吗。”
苏灼摇了摇头,朝着轮椅上去,腰上没什么力,直接从床上落下,而那位仙尊上前,刚好扶住落下的苏灼,然后将他放在轮椅上。
“多谢师祖。”苏灼有些复杂的说道。
他讨厌此刻软弱无力的自己,仿佛一切都需要依靠别人。
而那位仙尊也只是缓缓将他推着出去。
此刻外面春/色正好,阳光很温暖,即便落在脸上也不会感到炎热,四周有风吹过,苏灼已经好几天没有下过床了,有些留恋这样的景色。
有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扑扇着翅膀,缓缓从旁边的花上飞到苏灼的手指上。
苏灼手指微动,小蝴蝶却仿佛并不惧怕,停下就不走了。
苏灼抬起手,他晃了晃手指,小蝴蝶这才松开它,然后缓缓飞向旁边的梅花。
梅花,向来是盛开在苦寒之地,不会在春日中绽放的。
所以,在这里的梅花,显得格外的怪异。
鲜红色的梅花被风吹落下两瓣,那仙尊却是伸出手接住。
他将手掌放在鼻前,轻嗅,“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苏灼不语,他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色,过来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师祖,师尊是在剑峰闭关吗?”
他还是剑尊的弟子,理应是该回到剑峰的。
“自然。”
“弟子想回剑峰。”
“待你身体恢复后,本尊会送你回去。”
苏灼又不说话了,他跟这位仙尊其实话语不多,也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
不了解,不熟悉,自然也不热络。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至少还要好几天才能恢复,但他在床上已经躺了好几天了,他不喜欢日日都像一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
“你很担忧你师尊?”那仙尊问道。
苏灼想起之前的事,“师尊是被我所连累,弟子心存愧疚。”
“我的这位弟子,当年拜入本尊门下时便已有名气,他知晓他心性高,那时我亦忙着闭关之事,与他之间的师徒之情稀疏了两分。”
苏灼有些疑惑,他还记得,他师尊跟他说,师祖在他疼的时候还会吹吹伤口。
不过想来也是,这位仙尊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会吹伤口之人。
他的师尊,又骗他了。
“等到本尊闭关出来.后,却发现他已成为天下剑尊,早就自立门户,思及,终归是本尊亏欠他两分。”
“师尊从未对师祖您有任何介怀之心。”
苏灼想到了自己,上一世里,那位剑尊对他,是不是就如同仙尊对他师尊这般冷落?
可他的师尊似乎并不在意此事。
“本尊自是知晓,云尘是个性格孤僻之人,当年也是只是想借着本尊之名要个身份在修真界扎根罢了。”仙尊说道,然后将目光放到苏灼身上。
苏灼没什么情绪,他一向都是如此,修了无情道后,整个人就显得更加的冷清了。
仙尊伸出手,将落在苏灼发丝上的一片梅花瓣取下。
他的手刚刚接近,就被苏灼注意到然后抬手抗拒。
“你头上有东西。”仙尊说道,然后缓缓取下那一瓣梅花,然后放到苏灼的手上。
苏灼的目光依旧充满着警惕,因为从他苏醒为止,他只见过对方,所有的一切也是对方告诉他。
他不得不防备。
仙尊却仿佛根本不在意,他将目光移向远方,“其实当年收下云沉,本尊也有一两分私心在里面。”
“什么?”苏灼问道。
“云尘其实有些像本尊。”
苏灼在仙尊的身上转了个圈,怎么看都觉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