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越一听说是御酒,当即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应了一声“好”,又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道,“娘亲舅大,谁叫你是我唯一的外甥,便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那花雕酒可尽量快一些,我还等着出征时能喝上呢。”钟离越这话说的,感情是两个都不放。
周承弋眯眼似笑非笑,委婉的道,“舅舅,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还在吗?”
“活蹦乱跳,不悲不喜。”钟离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好说话多了,一点都不计较周承弋那些大不敬的话。
房观彦看他态度恢复原样当即应了好,心中想:既然舅舅喜欢喝酒,那便多弄一些讨讨喜气便是。
当然,这声舅舅房观彦也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说而已。
随着钟离越的那句话,话题自然而然的引到了出征上面。
周承弋问道,“出征这事是怎么说的?沧州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钟离越说起这事表情正经很多,神色端肃,“发现的药非常有效用,感染人数明显降低,感染者也正在治愈当中,然则北胡虎视眈眈,裴昇亦巡边发现北胡陈兵汝川城外百里之地安营扎寨虎视眈眈操戈以待,打的什么心思一眼便知。”
“不过北胡这般动向倒也不是全无好处,北胡陈兵汝川,无外乎意图趁着沧州危难之时如十八年前那场战役一般围取汝川。”
钟离越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出简易的边防地图,在一处画了个圈,“既如此,按照先前战役一番推演,大部队都在前线,后方必然空虚,我不若直接从西边渡河直取西都,打他个措手不及!”
钟离越最是擅长奇袭,虽然具体操作如何并不知道,但就凭着他为了重创北胡都敢把自己往通敌叛国上引来看,显然是个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之人。
周承弋遂倒了一杯茶一敬道,“我不懂什么兵法,但我相信萧国战神。外甥祝舅舅旗开得胜,一路凯旋!”
钟离越等他将茶喝完了,才裂咧开嘴嘟囔了一句,“没诚意,竟然只敬茶。”
周承弋一听这人必然还记着之前的事情,又是想挑毛病,立刻睁着眼开始说瞎话,“酒醉人令人头脑不清明,敬茶即是为舅舅身体着想,也是一种好的寓意。”
“鬼扯。”钟离越笑骂了一句,想到先前在宫里与皇帝的一场谈话,眸色晦涩沉吟一番又道,“你父皇如今身体不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无事便多去瞧瞧他罢。”
“他虽嘴上不说,却是疼你的。曾经发生的事情,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为他说什么话,但他后来不论你如何想法都并未对你说过重话……”
钟离越顿了顿,垂眸讥讽的嗤笑了一声道,“自古皇帝自称孤家寡人果然不是瞎起的,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般地步。”
“他与姐姐与你我也都曾有过嫌隙,但说到底他不曾愧对钟离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我素来当放屁,然则君恩浩荡,有时又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宽仁,那么些事情有哪里可能轻拿轻放。”
钟离越道,“你别恨他。”
周承弋默然须臾,才叹了口气斟酌着字句开口,“舅舅,你知道的,爱恨与否,不是我说了算,而要看他的意思。”
这个他便是指的原主了。
钟离越敛眸道,“如今他便是你,你便是他。”
“你明明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没有转圜余地,何必陷在得不到证实的猜测中挣扎痛苦。”
周承弋刚开头的话便被钟离越悍然打断,他语气难辨的道,“因果报应那是阎王的事情,而人还活着便想求个安心。”
“你便当我们自欺欺人。”钟离越最后道。
周承弋对此无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我并不恨他,或许是出于弥补,又或许是别的,他对我很好。”
钟离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了句,“你应该不会觉得他不将皇位传给你,是因为此事吧?”
周承弋闻言无奈的笑了,“自然不会,那是我亲口拒绝的,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说服。”
钟离越忍不住笑出了声,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大抵是世间第一个主动请辞的太子了,可不知道往后那些史官要如何编排你父皇,只怕要将他说成一个嫉贤妒能的昏君了。”
周承弋听着差不多的话,眼神透露出几分微妙,欲言又止的道,“舅舅你可知,父皇先前说过和你一般无二的话……”
“那又如何?”钟离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等看明白周承弋的眼神后,立刻就跳了起来,没忍住一巴掌盖了过去,浑身鸡皮都起来了。
炸毛斥骂道,“娘希匹!你这自己有断袖之癖,怎么就看别人都是一样!”
“哦。”周承弋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老谋深算皇帝攻x炸毛话唠战神受,貌似有点好磕。
没想到就听钟离越持续不断的输出后跟了一句,“晦气,怎么同你娘一样!”
“我不成婚不是有断袖之癖,只是我时常在边关打仗,军营里都是一样的男人,好不容易来个女人,早便被那群牲口下手骗去做媳妇儿了,等我知道,都是两孩子娘了!”
他愤怒的强调,又有些难受道,“一群牲口,想我曾经也是风流倜傥国舅爷,自从入了军营,连姑娘手都没摸过!”
他滔滔不绝的说起军营里那些牲口的行为,迫害他一个有偶像包袱的领导。
周承弋:“……”舅舅你这样暴跳如雷的为了证明自己是直男而自揭伤疤真的还好吗?
房观彦也同样懵懵的,不过他是被钟离越话中的大量信息给砸懵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其他都先押后,但——先生竟然是断袖?!
他看着周承弋的身影,玉白的手指藏在衣袖里紧紧攥住,将眸中泄露出的惊讶和欣喜尽数都压下去。
外头突然传开一阵骚乱,有令周承弋熟悉的声音在下面喊道,“我们同伴在上头,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去?!”
正是那补裤头针线活儿最好的小道士。
果然,不一会见形势已然压不住的掌柜的抹着汗上来通禀,钟离越眉头都没皱道,“全抓起来下狱。”
周承弋连忙拦住,“手段不必如此激烈,他们也没有伤害我,只是一群可怜人,不若等我劝降一番,实在劝不住再行手段也可。”
钟离越皱眉,“你疯了?那是对萧国仇视的鸿蒙教,与北胡那群蛮夷子一般无二。一旦他们识破你的身份,你以为他们会饶你好的?”
“我知道,可我不甘心。”周承弋坚定道,“我想试试。”
钟离越眉间拿道沟壑染上深重戾气,最后咬了咬后槽牙道,“你还真同你父皇说的一般天真!哪里是做皇帝的料!”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便应该去庙里当和尚,到时候坐化佛龛里又将多两粒舍利子。”
“……”周承弋拒绝听人身攻击,发动脑筋解释道,“我这是深入敌营卧底调查,正打算写一篇《卧底邪.教的我成了□□头子》的新闻稿呢。”
房观彦眼神动了动,默默的看了周承弋一眼,似乎知道了一个秘密,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钟离越才懒得听这些直接将他轰出了房间,周承弋转头看了看房观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神色称得上温柔,“你也回去吧。”
“不。”房观彦抓住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道,“我要随你一起去。”
“好不好?”他垫脚凑近了一些,眨了眨眼,压着内心深出的羞耻,在清醒的状况下做出了醉酒后才会有的语气和表情。
周承弋骤然被他的极盛的容貌冲击了一下,没有过脑下意识的就点头说好。
那头小道士们也终于冲上了楼,见到他没事集体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的看着和他姿态亲密的另一位青年。
“这位是?”
周承弋人还没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条件反射的介绍,“哦……这是萧太子周承弋。”
的心上人。
最后四个字被回神的周承弋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孝贤皇后:哭包皇帝x暴躁将军,弟弟老公我先磕为敬。
周承弋:老谋深算皇帝x炸毛话唠战神,属性不一样,但同样好磕。
钟离越:……老子直的!
孝贤皇后:其实哭包皇帝x忠犬太监也好磕。
皇帝:……
#惊,帝后感情决裂竟是因为皇后磕了老公和弟弟cp#
第78章 《卧底》
一听闻竟然是萧太子,众小道士脸色瞬间变了,没什么犹豫的躲到周承弋背后去拽着他的腰带,这一伙年轻小伙一块儿使劲,还真把猝不及防的周承弋扯远了一些,和房观彦中间开出半人宽的距离。
周承弋立刻伸手牢牢扣住房观彦身后的门框,以半包围的姿态将他虚虚环抱起来。
然而两人此时都顾不上旖旎。
周承弋回头,“你们干什么?”
小道士们这才悄悄探出一个头来,十分戒备的看着房观彦,好像在看一个以人类为食的怪物。
“他可是萧太子!”领头的小道士凑在周承弋耳边小声道,“殿下,我们是反贼,得离他远点,他要是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给官府,必然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人也小声接话,“是啊殿下,这个人好厉害的,他随便写点文章就叫我们没饭吃了,招数阴着呢!师父说他有三头六臂,会在夜里变成青面獠牙的模样,专吃魂魄,是恶鬼投生!”
恶鬼本人周承弋:“……”
他抽了抽嘴角,又觉得很是好笑,指了指房观彦道,“你们仔细瞧瞧这般模样哪里像什么恶鬼?分明更像是天神下凡。”
周承弋的声音并没有多加掩饰,房观彦自然也是听到了的,他面上无表情,只有几次垂眸眨眼掩盖住眸子里被夸奖的羞涩和欢喜。
小道士们遥遥看了房观彦一眼,对着那张出尘的脸,犹豫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更信任他们师父,言辞凿凿道,“师父说过外表越不似凡人的,其实越可能是邪祟假扮来害人的,完美的皮囊是他们的手段!”
“对对对!”其他小道士都是点头。
“……”周承弋忍无可忍的伸手盖在他头上,强硬的将他拖到前面来,“这是人,我的人,看清楚了。”
他张嘴就指鹿为马张冠李戴熟练的很,“我晓得你们师父是什么意思,无非便是怕你们不留神招了什么,便用这话诓骗你等。其实你们不用怕,他与我是一条线上的。”
“你们师父应当同你们说过周承弋被废的事情吧?”他凑过去神神秘秘的道,“你别看他如今似乎很风光,实则早已与往昔大不相同,那次的事情,皇帝是防他。”
有灵泛的小道士指出疑问,“他们不是父子?为何要防范那个?”
“天家只有君臣哪来的父子。”周承弋说的煞有介事,“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被称作萧国战神的钟离越你知道吧?那可是周承弋的舅舅!皇帝为什么要拉他下马,这还不懂吗?”
“功高震主,不得不防!其实什么通敌叛国,那些都是皇帝找人嫁祸给钟离越的!”
周承弋越说越离谱,直往便宜爹身上泼脏水,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真叫人分辨不出来。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他还特意拿出古时的种种例子,什么白起战前赐死、未央宫逼杀韩信、玄武门之变等等,将众人唬的是一愣一愣的,还真就信了。
若不是房观彦亲眼见过他们三人相处的画面,大抵也一样会生出几分怀疑来。
“便是如此了。”周承弋口若悬河一番,直讲的口干舌燥,最后才道,“所以尔等无需担心他,他同皇帝虽是父子,却情同仇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们也说了他如此厉害,加入我们鸿蒙教,岂不是锦上添花离复国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小道士们很是热血沸腾,欣然接受房观彦成为他们的同伴。
“东西都买好了的话我们便回去吧。”周承弋觉得这天儿是真的热,讲了一场话已然是汗水淋漓,还是赶紧回去为好。
说到这个众小道士就兴奋起来,回去的一路上都在讨论分发的新品种种子,连秀坊新出的绣样都得往后排。
楼上开着一扇窗,目送着周承弋上了马车才合上。
点满熏香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对坐着,钟离越摇晃着酒杯似笑非笑地道,“你可是听见了那些话?”
“没听见又如何?听见了又如何?这些并不重要!”对面的人这般说着,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气,冷哼了一声,“便是他说了那些话,也只是说给别人听的,我不像某些人还计较这些,越活越回去了。”
这便是点出钟离越之前同周承弋差点打起来的那些事情。
钟离越呲了呲牙,“我觉着弋儿说的可没错,你便是那般小气之人,不仅斤斤计较,还睚眦必报,弋儿这点和你真是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姐姐的大度。”
皇帝毫不示弱的回怼,“他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你们钟离家一脉相承的。”
“我们钟离家的人明明是世代忠良,直言不讳的性子,哪里会那些污糟的东西。”钟离越坚决不承认。
“我周家自高祖起不论个性谈吐,素来都更喜做事而非言语,你钟离越在这方面倒是颇得真传。”皇帝无情拆穿钟离越的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