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丹阳子冷笑着剜了容青玄一眼,继而抬头看向钟厌九,钟厌九被其阴冷的目光骇得打了个激灵,强撑着气势道:“活该你长了一身白毛!哼!没有我的药你最多活二十年!”
谁知丹阳子听了竟是淡淡一笑:“我杉泽贱命一条,活二十年那么久做什么?五年足矣……”
说罢,抱起龙篱便走。
容青玄自知不该横加阻拦,便忍痛由着丹阳抱走龙篱,眼看着丹阳子便要踏入虚空之门,情不自禁道:“等等!”
他厉声叫住丹阳子,苦涩地问:“阿篱他、他……”
“他在我手上死不了。”丹阳子头也不回道,“对了,忘了恭喜容峰主进阶元婴,离昔日虚神之体又近一步。”
便再也不理会容青玄与钟厌九,带着龙篱与一众魔修踏入虚空之门。
雪白的灵雾凌空一转,刹那间消失不见。
容青玄望着虚空之门出现过的地方,虚弱的瘫坐在地上。
“容容!”钟厌九带着暮苍山的弟子围住容青玄,一脸担忧地问,“容容,你怎么样?你被天雷劈到了?伤呢?你伤在哪里?”
钟厌九猴子似得在容青玄身上翻来翻去,冷不丁发现了容青玄的一头银发,他惊骇地将银发捧在手中,颤抖地问:“容容,你的头发……”
容青玄愣了愣,顺着钟厌九疼惜的目光瞧了瞧自己的银发,淡淡道:“没事,不过就是一把头发而已。”
钟厌九默默垂下头,也不知想什么去了,半晌道:“待回了缥缈宗,我帮你染回来。”
容青玄未置可否。
钟厌九松开容青玄的头发,又开始在容青玄身上寻找伤口,容青玄无力地拉住钟厌九的衣袖:“阿九,我没受伤,龙篱替我挡下了天雷。”
“啊?”钟厌九长大嘴巴,“龙篱?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他……”
钟厌九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便叹了一口气,扶着容青玄站了起来。
容青玄心力交瘁,起身时整个人都虚挂在钟厌九身上,钟厌九微皱着眉,平日里轻而易举能拉着容青玄东奔西跑的他今日看起来很是有些不堪重负,然而容青玄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他的整颗心都悬在龙篱身上。
钟厌九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因见容青玄魂不守舍,压根没发现自己的异常,这才故作轻松地问:“容容,你飞升元婴啦?”
容青玄迟疑地嗯了一声,进阶飞升对于修士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钟厌九却很高兴,抓着容青玄的手紧了紧,探头看了容青玄一眼:“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咱们暮苍山无人可用,这下你顶了上来,掌门师兄也能放心了。”
容青玄闻言一顿,到底抽出一半心思对上了钟厌九的话:“无人可用?怎么会无人可用呢?”
钟厌九眸光一闪,忽地不说话了。
容青玄隐隐觉得不好,停下脚步道:“阿九,出什么事了?”
钟厌九犹豫了一会,这才磕磕巴巴地说:“哎,如今这世道乱啊,咱们暮苍山虽有十二峰,五峰出来夺神器,四峰镇守百兽谷,三峰看家,各有各的忙。眼下掌门师兄和玉师兄都受了伤,我又是个不中用,蓝师妹毕竟是个姑娘,所以夺神器的事只能靠你啦……”
“掌门师兄和玉师兄受伤了?”容青玄惊道,“在缥缈峰?”
“嗯。”钟厌九点了点头。
“为何所伤?丹阳子?崆峒印?”
钟厌九顿了顿:“玉师兄与你一样受到了崆峒印的反噬,掌门师兄……”
“掌门师兄如何了?”容青玄感觉自己一颗心都碎了,他一点也不想听到周围人受伤的消息,一点也不!
钟厌九想了好一会憋了一句:“掌门师兄没事。”
钟厌九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的撇了撇唇角,容青玄讥诮一笑,戳穿钟厌九道:“阿九,你少骗我!你一撒谎就撇嘴,你当我瞎的吗?”
被无情戳穿的钟厌九眼睛立马红了,他别过脸望向天空,飞快地眨去了眼底的泪花:“是我没用,总之是我没用……容容你别问了,待回了缥缈峰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容青玄心中一紧,一种莫名的悲怆之感忽然将他包围,勒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一把将钟厌九带上斩风剑,风一般朝缥缈峰飞去。
缥缈峰上下已然被火凤烧成了一片废墟。
位于缥缈峰山腹处的缥缈宫因受大悲寺结界所佑,完好无损,未遭损伤,一身烟紫色飘逸宫服的鹿一仙立在宫门外,正一脸愁容的和天枢阁阁主万如之说着什么,二人交谈得正是兴起,忽然,一道剑影自空中俯冲而下,容青玄与钟厌□□驰电掣而至,乍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容青玄一头白发如雪,衣衫未乱,神情淡然,起身后的钟厌九则挂在容青玄身上一脸痛苦的喘着粗气,一副快要与世长辞的模样。
容青玄由着钟厌九靠着自己,冲着鹿一仙和万如之拱了拱手:“鹿宗主,万阁主。”
鹿一仙与万如之一愣,很是惊诧地打量了打量容青玄的一头白发,这才回礼道:“容峰主。”
鹿一仙人如其名,是个眉目清冷,出尘脱俗的公子,与书生气十足的万如之十分相配,此二人静静的站在一起倒也十分养眼,容青玄礼貌的笑了笑:“不知容某的两位师兄现下在何处?”
鹿一仙本在望着容青玄出神,听得容青玄问及白锦年和玉无欢,赶忙道:“白掌门和玉峰主现下在清凉殿休息,二位峰主请随我来吧。”
容青玄点点头,忙跟着鹿一仙去了清凉殿。
清凉殿殿如其名,当真是清凉舒爽,一进正殿大门容青玄便看到了蓝束心盘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白如梦一脸悲戚地守在一旁为蓝束心护法,观其神色竟像是哭过的模样。
容青玄见状不由皱了皱眉,稍稍联想了一下白锦年在天枢阁内对他说得话后不禁后脊一凉——莫非白锦年真的遭遇了不测?
“阿九!掌门师兄到底怎么了?”容青玄急道。
钟厌九挑开珠帘引得容青玄踏进西偏殿:“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容青玄忙一掀衣摆进了西偏殿,一入殿便看到白锦年与玉无欢各躺在一张玉床上沉沉入睡,他们睡得太过安详,以至于令容青玄升出了已经与他们两个天人永隔的幻觉。
容青玄双腿登时便软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人身前,看看这个的脸,抓抓那个的手,锅上蚂蚁般的着急。玉无欢的情况他大致了解,无非与他和龙篱一般遭受了崆峒印的反噬,休养几天大概就清醒了,只是白锦年……
容青玄蹙眉凝望着白锦年苍白的脸,心口一抽一抽得疼:“掌门师兄他……”
他怎地像渡劫失败的模样。
白锦年的脸色几乎与被天雷劈中的龙篱一模一样,苍白而又透明,虚飘飘的令人看得不真切,仿佛是一团聚集起来的雾一样,莫非……莫名今日渡劫的人是白锦年?
“掌门师兄是在渡劫吗?”容青玄斩钉截铁道。
钟厌九圆溜溜的杏眸黯了黯:“是。”
果然!看来他之前猜想得不错!白锦年的渡劫之日就在这几天!
“掌门师兄渡劫失败了?”
钟厌九顿了片刻:“算是吧。”
算是吧?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容青玄正欲追问,钟厌九道:“你和龙篱被崆峒印带走后,玉师兄便遭受崆峒印反噬昏死了过去,丹阳子趁虚而入想要夺走崆峒印却被掌门师兄拦下,丹阳子不是掌门师兄的对手,与咱们周璇了片刻后便带着魔族的人离开而来缥缈峰。”
“掌门师兄本想和我一起去找你的,奈何天雷说来就来,即便我与蓝师妹齐齐为师兄护法亦于事无补,不过……”
钟厌九说着笑了下:“不过掌门师兄虽然渡劫失败了,却保住了一条命,待休养过来后再行渡劫便是,总能渡过去的。”
容青玄脱口而出:“若是渡不过去呢?”
钟厌九面色一白,明明很慌乱语气却异常镇定:“一定会渡过去的。”
容青玄却不大相信钟厌九的话,听白锦年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成功渡劫的把握不大,渡劫本就是极为凶险之事,越是修为高绝之人,凶险便越大。
容青玄本打定主意为白锦年护法,结果非但没能保护白锦年,反而趁白锦年渡劫时遭天雷所劈飞升元婴,只是那天雷落在了龙篱身上……
这都什么事啊……
“掌门师兄下次渡劫大概是什么时候?”容青玄苍凉道。
钟厌九垂头丧气:“不知道,总归是很快的……”
容青玄叹气道:“本就是遇到多事之秋,偏偏这个时候遭遇雷劫,掌门师兄真是倒霉。”
钟厌九看了容青玄一眼,没有说话。
“师尊。”说话间,奇草峰的一个小弟子踏入偏殿道,“师尊,药煎好了。”
“嗯。”钟厌九神色一肃,“知道了,下去吧。”
小弟子立刻离开了偏殿,钟厌九细细搭了搭白锦年的脉,冲着容青玄道:“容容,我去看一下药,你帮我照看一下掌门师兄。”
“好。”容青玄应了下来,目送着钟厌九离开了。
虽然知晓玉无欢和白锦年已经脱离了危险,容青玄仍旧不放心,分别抓住玉无欢与白锦年的一只手,将自身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度了过去。
蓝束心所颂的安魂咒令白锦年与玉无欢睡得格外沉,根本察觉不到容青玄的任何举动,容青玄微闭双眸屏息凝视,隐隐觉得输给玉无欢的灵力运转正常,可输给白锦年的灵力却格外凝滞,甚是还被白锦年体内的灵力抵制着。
这是怎么回事?容青玄慌忙收手,起身走到白锦年近前,却冷不丁听到白锦年若有似无的唤了句:“雀儿。”
雀儿?!
许久不曾忆起这个名字的容青玄吓了一跳,然而当他竖起耳朵想要听个明明白白时,白锦年却没了声响。
容青玄怔怔地望着白锦年那张霜雪般透明虚飘的脸,感觉有一个惊天的秘密朝自己掀开了神秘一角。
但凡是被人故意掩藏起来的秘密,十之八九都见不得人,比如他千方百计对龙篱隐瞒下的,比如龙篱苦心孤诣对自己隐瞒下的,他不知道白锦年藏着什么秘密,更不敢想他为什么会在昏迷中呼唤雀儿,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容青玄忽然有些慌乱,情况已经这么复杂了,难道老天爷看戏看得还不够,定要折腾出更难缠的事情来为难他们吗?容青玄长吐一口浊气,用两道结界护住白锦年和玉无欢,飞快走出西偏殿。
他想要找一个人聊聊天,而这个人只能是钟厌九。
一连询问了三四个小弟子后,容青玄总算找到了钟厌九的房间。
一入钟厌九的房间,容青玄立刻被浓郁的草药清香包围了住,只是昔日令人神清气爽的药草味中似乎夹在了些血腥气,容青玄厌血,对血腥气极为敏感,可是,钟厌九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血腥味呢?
容青玄甚至疑惑,提着小心走进卧房却不见钟厌九的身影,便小声唤道:“阿九?阿九你在吗?”
只听“咣当”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容青玄忙朝声音所来之处跑了过去,却见钟厌九浑身发抖地靠在墙上,他一手捧着一个瓷碗,一手紧紧攥着袖子,面色惨白额头冒汗,脚边赫然躺着一把匕首!
见容青玄来了,惨白的小脸上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容:“容容,你、你怎么来了?”
容青玄愣在原地。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钟厌九的心口:“你在干什么?!”
钟厌九微微一笑:“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容青玄青着脸走到钟厌九身前,捡起沾染着血水的匕首道,“这匕首哪来的?又为什么会掉在地上,你……”
容青玄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钟厌九手中的空碗内赫然盛着半碗血。容青玄登时眼前一黑,差点摔在地上,他抢身在钟厌九近前夺下他手中的碗,这才发现钟厌九的心口上破了个大洞,装在碗里的血水便是从他心口上的血洞里流出来的。
只因钟厌九穿了一件降红色的袍子,是以容青玄一开始没发现他心口的血迹,钟厌九……他在挖自己的心头血!!!
“你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容青玄捧着瓷碗的手不住颤抖,钟厌九见状忙将瓷碗夺了回来,心虚而责备地瞪了容青玄一眼:“小心些,撒了就麻烦了。”
容青玄一点也不关心那碗血,提溜住钟厌九的衣领道:“你别跟我扯别的,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挖自己的心头血,你在干什么!”
“容容、容容你别生气啊……”钟厌九虚弱地陪着笑脸,“是掌门师兄……他的要需要心头血做药引,所以我……”
“药引?”容青玄颤声道,“取心头血做药引的话你来找我啊!自己逞什么强!”
说着在钟厌九心门几个要穴上重重一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来,阿九,用我的血。”
钟厌九摇摇头,无言地按下了容青玄的手。
他眯了眯弯弯的眉眼,浅笑着道:“容容,你的心意我代掌门师兄收下了。不过这药从一开始便用的我的心头血,中间没有办法换人的,若是有一天我为掌门师兄研制了新药,还需要用心头血,你再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