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玄等齐齐抬头朝虚空之门望去,不多时,一通体乌紫,体格庞大,龟身蛇头的妖物自虚空之门蹿出踏行在缥缈稀薄的云雾之上。
那怪物四肢如柱,一只脚掌大概有半丈宽,赫然是个庞然大物,如此硕大的身躯,偏生了个细长的脖子,头又圆又短,没有闭嘴,脑袋上密密麻麻挤着九只眼睛,其中的一只还瞎了。
“就是它!”万如之兴奋道,“容峰主,炼妖壶就在这妖物的腹中。”
妖物听到万如之的声音,低头看了他们一眼。
容青玄被那八只眼睛瞧着毛骨悚然,一旁的玉无欢镇定道:“青玄,你可认得这妖物。”
“有点像玄武,又有点像烛九阴,只是烛九阴生了九个头,他却生了九只眼睛。说是妖物,却揣着神器,真不知这是个什么玩意。”容青玄淡笑着回答着玉无欢的话,殊不知不远处静静望着他的龙篱眼中已染沁出血!
丹阳子见得那妖物亦有些兴奋,忍不住走到龙篱身侧在他耳边提醒:“炼妖壶近在咫尺,龙篱,我们不能再将宝物拱手让人了。”
“师尊是如何知道霜傲天的事的。”龙篱目不斜视道。
丹阳子顿了顿,坦然而平静地说:“是我告诉他的。”
龙篱眸色一沉。
丹阳子继续道:“你若怪我,我无话可说,只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话我依然会这么做,龙篱,你大仇未报,身负重任,万不该沉迷于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更何况你与容青玄本就是势不两立。”
龙篱双目放空,也不知听没听到丹阳子的话。
然而蓝束心却察觉到了丹阳子的存在,她觑着双眼打量了丹阳子许久,震惊道:“丹阳子?”
丹阳子一直远远地站在龙篱身后,又与其他魔兵一般披着长斗篷,大半张脸都隐藏在斗篷里,令人无法看得真切,现下他为了和龙篱说话走到了容青玄等人近前,免不了暴露了庐山真面目。
“果真是丹阳子!”同样发现了丹阳子存在的玉无欢道,“丹阳子师弟,你怎地与那魔头混到一块去了!”
丹阳子面无表情地微叹了口气,抱臂道:“我不是丹阳子,真正的丹阳子已经死了,我夺了他的舍,占了他的身体修为,如此而已。”
“什么?”蓝束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杀了丹阳子?天杀的畜生!我要杀了你给丹阳子师弟报仇!”
容青玄忙拦下拔剑冲向丹阳子的蓝束心:“蓝师妹,丹阳子师弟不是他杀的。”
蓝束心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容青玄一眼:“他亲口承认夺了丹阳子的舍!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确实不是他杀的!”容青玄沉声道,“此事待我回了暮苍山细细讲来,不过……”
容青玄顿了顿道:“那家伙是魔修,确实该杀,只是我们是为大义而杀他,并非为私仇。”
蓝束心已然被容青玄绕蒙了:“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到底能不能杀他。”
容青玄被蓝束心呛得笑出声来:“能杀,蓝师妹要杀便去杀,那妖怪交给我便是!”
说罢,化成一道白闪飞至半空。
九目妖朝着向自己飞来的白闪眨了眨眼睛,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去。
一人一妖登时都在一处,容青玄身形灵动飘逸,如一只白蝶般围着巨物上下翻飞,九目妖行动虽是笨拙,然而长颈灵活自如,追着容青玄的身影不断扑咬,八只眼睛不断喷射出乌紫色的灵焰,在山谷中砸出大大小小的火坑。
“蓝师妹,你和万阁主守在这里,我去助青玄一臂之力。”
玉无欢提着佩剑正欲飞向容青玄,却见一道黑影已然冲向半空,抢在他之前立在了容青玄身旁。
紧接着,一道虚空之门在半空中缓缓打开,将容青玄与九目妖一并吸了进去。
“青玄!”
玉无欢痛声大叫,然而半空中哪里还有容青玄与那妖物的身影,便是龙篱也不见了,他愤愤瞪向丹阳子等人,却见丹阳子一笑道:“玉峰主,你晚了一步。”
莫名踏入虚空之门的容青玄呆了呆。
他从未启动过虚空之门,只知道这术法类似于时空穿梭机,和丹阳子的千里寻方阵作用相同,却比千里寻方阵快速厉害得多,比如当你落入千里寻方阵时几乎什么都干不了,可在虚空之门内却依旧可以和妖怪打架。
不知和九目妖斗了多少回合的容青玄很是有些心急。
显然,这只长相感人的妖物没有那么好对付,他的底盘稳健,坚硬不可摧,斩风剑劈在上面简直就是在给对方挠痒痒,八只眼睛射出的灵焰凶猛异常,简直就是一挺火力强悍的可转动机枪,至于那长长的脖子……
只怕唯有朝那细长柔软的脖子下手,才有制胜的希望,可偏偏这妖物惊觉的很,根本不给容青玄接近的机会!
就在容青玄万般无奈,不知该如何下手之时,九目妖忽地发出一声悲呼,庞大的身躯向后挪动,将后颈与后背齐齐亮在了容青玄眼前。
机会来了!
容青玄虽不知这妖物为何会背对着敌人,将自己置于险境,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绝对不会放任来之不易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便扬起灵力流转的斩风剑,闪电般蹿至九目妖后颈处,一剑穿过了九目妖的脖子!
翠绿的血水喷溅而出,大雨般倾盆而下,吃痛的九目妖张着大嘴大吼大叫,来回的甩动着脖子,试图将卡在脖子里的异物甩出。
攀在九目妖黏腻不堪的后颈上的容青玄忍着恶心,一手紧攥着九目妖颈上的肉皮,一手转动剑柄,横切了出去。
“呜——”被生生割断了脖子九目妖浑身剧颤,四肢乱扬,似欲将虚空之门踏碎,容青玄松开九目妖的后颈提着染满了绿血的斩风剑飞至安全地带,足尖刚刚落地便听轰地一声巨响,庞然大物九目妖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他望着眼前小山一般的九目妖长吁了一口气,正欲前去掏了对方的虚鼎,却见一只紫色银炉从九目妖的身后飞出,一点点朝自己飘了过来。
容青玄欣喜不已,伸出手接住了银炉,捧在怀里看了又看。
这就是炼妖壶啊,看上去活像一只肚子太过圆润的小型炼丹炉嘛,容青玄用袖子擦了擦炼妖壶上沾染的红色血迹,忽地一愣——那妖怪的血是绿色的,他又没有受伤,试问这血迹是哪来的?
就在容青玄迷惑不解之时,死去的九目妖忽然动了动,容青玄忙收起炼妖壶,定睛瞧着那庞然大物,只见那妖物半张着的血盆大口中莫名浮起了一根细白的银链,银链的尽头赫然连着一道锋利无比的蝎尾镖。
浸泡在血水中的蝎尾镖光洁如新,一滴绿血都没有沾染到,它在半空中现出一道寒光,割痛了容青玄双眼后带动银链朝后飞去,主动回到了主人身边。
主人轻抬玉手,只听“咔吧”一声脆响,蝎尾镖落回银锁扣。
容青玄面色一寒。
遥遥站在九目妖身侧的龙篱轻转了一下手腕,缓步朝容青玄走去。
一身银袍的龙篱长身玉立,如其真身赤霄银龙一样光华耀眼,贵气天成,他目色凄楚地望着容青玄,眼底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戴有蝎尾镖的右手指尖一滴滴淌着血水,容青玄不知那只手何时而伤,为何而伤,可那鲜红的血液着实教他的心里轻搅了一番。
谁叫他那般怕血呢,容青玄心想。
便不再看那只淌着血水的右手,扬眸望住那张脸。
那张脸被乌发映衬得雪白异常,凌乱的发丝轻拂在雪白俊美的面庞上,无端端平添了一丝破碎凌虐的美感,经过一番恶斗的龙篱鬓边编发有些散了,缠在编发中的黑晶细绳隐隐露出,亮闪闪的,甚是好看。
饶是容青玄此刻再不想面对龙篱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龙篱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眼前的这一位是冠绝六界的绝色之人。
“师尊。”龙篱轻轻开口,生怕惊跑了容青玄一样温柔唤道。
容青玄一脸冰冷:“是你打开的虚空之门?”
“是,阿篱想单独跟师尊说几句话。”
说几句话?可笑,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容青玄微微侧过身,只留给龙篱一个冷漠的侧脸:“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龙篱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容青玄,暗暗攥了攥鲜血淋漓的手,解下身上的银袍递给容青玄:“北境寒冷,师尊衣着单薄,小心冻坏了身子。”
容青玄这才发现万如之给他的那件狐裘在打斗中丢失了,他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却并不觉得寒冷,闭了闭眼睛,无声地拒接了龙篱。
龙篱僵硬地收回手,捧着银袍,缓缓道:“师尊,阿篱知道错了,阿篱做出了欺师之举,万死难辞其咎,师尊要打要罚阿篱皆无话可说,只要师尊不再生阿篱的气,便是将阿篱的命拿走阿篱亦无怨无悔。”
龙篱说着顿了顿,抬眸看了看容青玄,见容青玄依旧冷着一张脸似在静静地听自己说话,这才继续:“师尊,霜傲天是无意之间进入阿篱体内的,阿篱起初也很惶恐,因怕惹怒师尊被师尊舍弃,故而遮掩了下来没有告诉师尊。后来,当阿篱想要将霜傲天的存在告诉师尊时,却发生了许多难以预料之事。阿篱很慌,很害怕,很不甘,阿篱也是从那时忽然意识到,强大对于一个人来说多么重要。”
“阿篱必须变得强大,这样才能保护师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再被人左右不再被人践踏。阿篱迫不及待的想要变强,所以才与霜傲天妥协,但……”
龙篱羽睫轻颤:“但龙篱从未将霜傲天当做师父,龙篱的师父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容青玄闻言心中不住地冷笑,好嘛,搞了半天他才是龙篱黑化的契机,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好重一口锅。
看来霜傲天十有八九已经知晓龙篱的身世了,不然为何这般无怨无悔的教导龙篱,师父算什么,那个藏在龙篱体内的人可是龙篱的亲舅舅啊。
容青玄猛地回过头来看了龙篱一眼,厉声道:“霜傲天,故友在此,你不出来见一见吗?”
龙篱一愣,银袍无风而起,显然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冲击。
“师尊……”龙篱急切道,“我与霜傲天立下誓约,他不会当着我的面出现在你面前的。”
容青玄上下扫了龙篱的额顶两眼,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龙篱见状立刻化成虚影拦在了容青玄身前:“师尊!”
堪堪撞入龙篱怀中的容青玄慌忙旋身,飞落在距离龙篱半丈远的地方:“你让开!”
“师尊!”
龙篱疾步向前,容青玄却怒斥:“不要再叫我师尊!”
龙篱足下一顿,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难以置信且委屈地望着容青玄:“师尊便厌弃阿篱至此吗?师尊,我……”
“不要再叫我师尊!”容青玄横眉竖目,“你听不懂人话吗?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龙篱一怔,恍惚了片刻讷讷道:“师尊,你一向待阿篱那样好,你保护我,收我为大弟子,赠我青玉冠与破风剑,我……”
“是我猪油蒙心瞎了眼!”容青玄并不给龙篱说话的机会,他一点也不想听龙篱提起那些过往,一点也不!
“师尊你说什么?”龙篱大惊之下竟是笑了出来,“师尊,阿篱没听清,你、你再说一遍?”
容青玄望着龙篱闪动着星辉的眸子咬了咬牙:“我说,是我猪油蒙心瞎了眼。”
龙篱眉目间寒气一荡,望着容青玄的目光骤然冷下去了三分。
容青玄不以为意,微扬起头,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剑诛杀了你,算是有负于你,你如今不过将长得像我的三个玩物赏给了傅笙潇,背着我与我的仇敌学法术,比之我的夺命之仇,你做得并不过分。”
“师尊!!”龙篱声音打起了颤,“龙篱若有这种心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容青玄嗤笑,并不管龙篱赌咒了什么:“龙篱,不管你有没有那样想,那不重要。我希望你明白的是,你曾经是我的徒弟,是非恩怨按下不提,只说我手刃你之事,你便没什么好恨的!”
龙篱眉心一跳。
他隐隐觉得容青玄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正欲阻拦,容青玄却飞快地在他心中插下刀子:“因为你确实被判下死刑,我不杀你,掌门也会杀你,我不过是替掌门行刑而已,是我要你的命的吗?你凭什么恨我?至于你说的什么在意的是我提剑杀你时的心,呵呵,那是你的事,你异想天开画地为牢咎由自取,与我容青玄又有什么关系?”
“师尊……”龙篱浑身直打寒颤,“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青玄冷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究竟让不让放开!”
龙篱一动不动地拦在容青玄面前,眼底一片阴翳,卷动着缭绕翻腾的杀气。
莫非这厮是在打炼妖壶的主意?
想及此,容青玄立刻召出了斩风剑。
他扬起剑尖对准龙篱的心口:“你给我让开!”
龙篱目光穿过锋利的剑尖落在容青玄的面上:“师尊,你这是干什么?”
“明知故问!”容青玄提着斩风剑飞向龙篱,眼看着剑尖越来越近,龙篱竟是躲也不躲,便是灵力也未曾调运分毫。
寒光凛凛的剑尖笔直没入龙篱的心口。
那一剑太快,快得容青玄意想不到,当他反应过来时血水已然将龙篱的银袍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