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洲跪在那里,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些罪名正如当年一如长老当着三清教众人的面惩罚他的那般,全是莫须有的。
只因为他曾经修过心魔引,因为三年前一灯大师的那个预言,他便成了众人口中的道门败类,天煞孤星。
这些人,这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便凭借着这两个名号,肆意地将自己当作一个可以随便背负罪名的工具,以此作为台阶,他们脚底踏着这些台阶,伸手去够象征着权利与私欲的开关。
“我说了,如果他今天要进入你这殿中,那也只能是以一种方式,”陆凌川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他直视着李玄坤的双眸,不退半步,
“走着进去。”
下一秒,李玄坤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他的咽喉正对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陆凌川便从身边的暗卫手里夺过了一柄长剑。
陆凌川手腕一转,轻挑起剑柄,好似根本没有用力一般,剑尖直指着李玄坤,宽阔的衣袖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
“将你这金锁解了,别让我再说第三遍。在你给他按的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证实之前,他不会背负罪人的名声被你锁进这大殿之内,”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李玄坤,转向殿内的众人,“今日,他是以我三清教掌门,陆凌川之徒的名义,堂堂正正地走进来的。”
剑尖泛着致命的寒光,好像下一秒就能要了李玄坤的命一般,他喉结上下滚了滚,眸色一暗,沉默着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将那九道金锁给解了。
在金锁散开的一瞬间,陆凌川腕间一转,一下便将长剑插回了那暗卫的剑鞘之中。
秦鹤洲从地上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跟在陆凌川身后,于千万双眼眸的凝视中,目不斜视地越过门槛,走了进去。
太清宫内头一回聚了这么多人,好像十八路门派的人全都凑在一起了,大殿中人头攒动,将原本清冷的氛围一扫而光。
八道阁老也在这群人中,在秦鹤洲走过来的那一刻,他们停下了小声的议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神情却出奇地一致,目光中带着责备与深恶痛绝之意,仿佛在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俯瞰他这个罪人。
秦鹤洲与他们擦身而过,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们。
他上次来时觉得三清宫简素雅致,透着一股飘然世外的意境,而如今再看着那一幅幅脸上挂着无关的面孔,只觉得真是俗得不能再俗了,这群人将它从天上沉入了海底,
这里不是天上宫阙,这里是座牢笼,里面关着人心的私欲。
“既然陆掌教刚才说‘没有被证实’,那么我现在就来证实一下。”李玄坤走到陆凌川面前,伸手朝人群中招呼了一下。
一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从中走了出来,正是当日和秦鹤洲分到一组的裴宁,
秦鹤洲在见到裴宁的那一刻,嘴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既然当初李玄坤能将叶闻哲安排进来,那裴宁又为何不能是?
只不过当初他未曾怀疑过李玄坤,也确实没料到这人的真实面目。
当日叶闻哲分明与裴宁一道进入的洞穴,而如今只有裴宁一人回来,李玄坤却把叶闻哲下落不明的原因怪到自己身上,那说明什么?
这背后极有可能是裴宁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虽然秦鹤洲不知道李玄坤这一切背后的目的,但他既然能对自己的徒弟下手,可见此人心思不是一般的狠辣。
“你笑什么?”李玄坤双眉紧蹙,显然是被秦鹤洲刚才轻蔑的态度给惹恼了,“你可知你都做了些什么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破坏九婴封印,为害天下苍生,”李玄坤指向他的手指在不住地颤抖,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为了达成目的,谋害同门性命,更令人作恶的是,你在做了这些事后,没有丝毫悔过之意,竟......竟然还在那笑!”
他的这一番言辞显然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不满,参与宗门大比的众人大多来自有些名望的名门正派,他们自诩正义之士,第一次听闻竟然有人能做出如此恶劣的行迹,第一时间自然是将自己“正义的天平”往李玄坤那边极力倾倒。
此时他们在听闻这一番事迹后,各个皆是义愤填膺,再结合秦鹤洲先前的斑斑劣迹,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就地正法。
秦鹤洲立于太清宫中央,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与人群割裂开来,背影显得萧索又孤寂。
众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无数道议论声从他身后响起,
“果然是天煞孤星,一灯大师的预言怎么会出错?”
“难以想象一个能做出这么多恶劣的行径,而他竟然还是陆凌川的徒弟。”
“那你这么说,我有点怀疑陆凌川的为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能教出这种徒弟,他的品行能好到哪去?”
“还‘君子剑’,可笑,他配得上这个名号吗?”
......
这些声音好像离自己很远,秦鹤洲忽然产生了这种错觉,大殿正前方裴宁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当日是如何放出湖底异兽,又是如何在地底洞穴中破坏九婴封印,陷害叶闻哲至今下落不明的。
可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好似裴宁讲的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秦鹤洲低垂着眼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周围的人好像都失去了颜色,他们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团模糊的黑影,这些黑影将自己团团围住,像一个黑洞一般,把光都吸了进去。
他想,无所谓了,反正走到哪都一样。
真相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人更愿意看见自己愿意看到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现在就应将他关到地牢里。”李玄坤没有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在裴宁罗列完他的罪状之后,李玄坤的目光扫视过面前众人,冲身边的人发号施令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像是上位者慈悲的施舍。
闻言,秦鹤洲抬起头,眸中夹杂着抑不住的嘲讽之意,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李玄坤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竟一时语塞。
“我要是不认呢?”秦鹤洲停了下来,他一开口,整个太清宫内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殿堂之内,
“裴宁是你安插在其中的内应,蛟龙是你自己放入湖底的,九婴封印是你自己破的,叶闻哲的失踪,这一切都是在你计划之内的。”
他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骚乱。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一派胡言,”李玄坤倒也不恼,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为了逃脱罪名连这种无稽之谈都能编造出来,此等荒谬的言论,难道会有人信吗?”
“我,南山派的掌教自毁根基,为的是什么?”李玄坤忽然怒喝道,音量拔高了好几个度,气得涨红了脸,“我列祖列宗几代于这南山洞穴之中看守这九阴封印,为的是这世间太平,我们付出了几代人的心血,又牺牲了多少?而......而你如今......竟......”
“我相信他。”
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打断了李玄坤正在兴头上的慷慨陈词。
陆凌川自人群中走到秦鹤洲面前,挡在他与李玄坤当中,秦鹤洲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下一秒便听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李掌教所说的皆是你与裴宁的片面之词,这其中再找不出第二个证人。”
“更何况你还没解释,狩猎大会途中为何会突然消失一半的随行人员?又如何解释为何蛟龙会出现在你南山湖底,而你事先却完全不知,莫非李掌教是上了年纪之后,连眼神都不好使了,竟然对这大一个上古凶兽视若无睹?”
“只要我今日,还站在这里,就绝不可能让你将人带走,”说及此处,陆凌川环视过在场的所有人,眸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我的人,只可能是我自己来管。”
闻言,李玄坤忽然笑着底下了头,笑容里透着一股哀愁,语调愤懑不平地说道:“陆凌川,因你这‘君子剑’的名声,我敬你三分,我原以为你是深明大义之人,却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包庇你这逆徒而颠倒是非,不明黑白,是我错了,是我看走眼了啊。”
他脸上哀痛的表情是如此真切,台下的人也被他强烈的情绪所浸染了,一时间将矛头直指陆凌川,
“‘君子剑’,是伪‘君子’的那种吗?”
“但你没听他说的那些问题吗?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我若是南山派掌门,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离谱之事,他这显然是为了圆他徒弟那番话扯出来的,欲盖弥彰的话你也信?”
“我倒要看看他今日还能怎么护他这个逆徒。”
......
这些话像尖锐的针一样传进秦鹤洲耳里,但站在他面前的陆凌川却依旧不为所动,就好像那些名誉、那些称谓、那些世人眼中的看法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殿内有清风拂过,吹动了陆凌川的衣袖,却显得他的背影愈发坚定,他看着李玄坤,目光好似能将人看穿一般,将李玄坤面上那层痛苦哀愁的面具给剥了个透彻,直直地望进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要你,放人。”
李玄坤上前一步:“绝无可......”
下一秒,伴随着“嗡”的一声轰鸣,一道龙吟划破长空,打断了这场对话,将众人震在原地。
消失的蛟龙再次出现了,出现于这太清宫大殿之外的长空之上,一瞬间,云雾破散,乌云与黑气笼上整个长空,伴随着蛟龙的鸣叫,一时间电闪雷鸣。
守在三清宫外看门的两个小道士慌忙逃窜入殿内,整张脸都被劈得焦黑不已,面露惊恐之色,“哐”地一下跪在殿中,
“掌教,不好了,这蛟龙现在就太清宫的顶上,如果不能尽快制止它的话,那......那这太清宫危矣。”
闻言,李玄坤的神色顿时变得明暗交错,一阵青一阵白。
提到这传闻中的上古凶兽,殿内众人无不心生畏惧,这是一种来自上古生灵自上而下的压迫。
看着众人的反应,秦鹤洲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荒诞,李玄坤自己作的孽,到底还是报应到自己头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蛟龙:我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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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二个世界(十九)
就在众人愣怔的片刻,一道雷击自上而下地劈在太清宫顶,发出震耳欲聋的炸裂之声,电光火石之间,太清宫宫顶便窜出火花,下一秒,火势极速加剧,整个宫殿顶端都燃了起来,成为了一道火海。
在外看守的人匆忙来报。
现在,解决蛟龙之患已成了燃眉之急。
闻言,李玄坤杵在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蛟龙原本只是他破除九婴封印的一环,他计划着利用完蛟龙之后放任它到别处作乱倒也无妨,却未想到今天会碰到这么凑巧的事,这蛟龙正好舞到他头上来了。
见他还是无所作为,台下的人倒是憋不住了。
这十八个门派中,威名最盛的是三清教的掌门陆凌川,其次便是这南山派的李玄坤,再加上他是东道主,众人便自然而然地将解决问题的主导权寄托在他身上。
可谁想这李玄坤,他愣住了。
众人这才将目光转向站在殿中的陆凌川,可陆凌川面上却是一片淡漠之色,就好像这事与他并无半点干系,这雷也劈不到他头上。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终于,这些门派当中有人忍不住,走上前来,自告奋勇道:“这蛟龙虽然是上古凶兽,但现在太清宫内聚集的可是三千修道者啊,难道我们众人一道加起来还奈何不了这一只蛟龙吗?”
在殿前慷慨陈词是灵山派的首席弟子,江子明,在江湖上他被冠以“侠义之士”的美誉。
“子明兄所言甚是。”
他此言一出,便得到了台下众人的纷纷附和。
随即江子明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李玄坤。
“可。依我看,聚集我们众人之力,必可降服那蛟龙。”李玄坤朝他点点头,他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人愿意硬着头皮上那自然是最好了。
得到了李玄坤的这句话,江子明立即在人群中展开号召,因为各教派来的多是门下仍在修炼的弟子,故此他此行只召集了各个教派身手最顶尖的二三十人。
在召集完这些人后,他又转身看向李玄坤,“那么还请李掌教带领我们众人,来应对那蛟龙。”
李玄坤作为南山派的掌教,自然有作众人表率的职责,当着三千多人的面,他怎么可能推脱,只能应下来。
“陆掌教不与我们一道吗?”下一秒,江子明又对陆凌川说道:“这是你徒弟闯出的祸端,难道你这三清教的掌门就这么放之任之,将众人的安危置之度外?”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凌川身上。
秦鹤洲看着那一双双带着探究目光的眼睛,像聚光灯一样打在陆凌川身上,他下意识地出声道,“师尊......”
然而下一秒,陆凌川将手轻轻地搭在秦鹤洲肩膀上示意他不要担心,转而看向江子明,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